“我記得小時候,你學說話很晚,到了三歲多才開口,說出的第一句話就是‘哥哥’。當時我就想,我恐怕得一輩子都寵著你了……”
那晚,林染笙跟我聊了很多,還講起了一些我們小時候的事情。
他說我出生以後,爸爸經常不在家,媽媽也很忙,所以大部分的時間都是我們兩個在一起玩。
我小時候不愛說話又很認生,隻有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才會咿咿呀呀地說個不停。隻是大部分的時候,他也不知道我在說些什麼。
他練琴的時我就爬到他的腿上,《小星星》的那一段就是他教我彈的。他笑著說,我那時候特別厲害,學得很快,可比現在要強多了。
夏天的時候,他會給我摘樹上的知了殼子,帶我去河邊挖彩色的小石頭,媽媽不許我們把這些東西帶進屋子。我們找來找去,在院子裏的樹下發現了一個樹洞,就把它們都藏了進去。
他那時候騙我說等以後長大了這些都會變成寶貝的,我便日日都要撅著小屁股趴在那裏看一看,數一數,生怕被誰偷了去了。
最後,他跟我說,當年把我從孤兒院帶迴來的時候,之所以沒有去做鑒定,是因為我曾經清清楚楚地跟他講過這些。
——石頭有四十六顆,知了殼子有八個。
那個樹洞裏的寶貝,除了我和他,沒有任何人知道。
他講完這事,我突然就想起來了,小時候的院子裏確實是有一棵樹來著,那樹枝上還掛滿了蘿卜幹,我那時候個子太小,要踩著板凳才能扯到一片。可是蘿卜幹好硬啊,怎麼也嚼不動。
我衝他笑了笑,卻沒有敢去追問蘿卜幹的事情。
因為在我的那棵樹下,我沒能找到那個藏著寶貝的樹洞。
天佑福利院離我住的這座城市有些距離,坐大巴過去大概需要三個多小時。
上次接完電話後沒多久,日子過得一高興我就把去福利院這事兒給撂下了。
可是這幾天以來,那些雲裏霧裏的東西,還有宋宜秋的質疑,都讓我莫名地感到不安。
林染笙那晚的話並沒能安慰到我,我反而越來越覺得可能有什麼重要的東西真的被我遺忘在了那裏。
挑了個周末,我騙林染笙說要和同學去爬山,他知道宋宜秋在的這些日子我過得有些憋悶了,便也沒多問什麼,隻叫我要注意安全。
福利院在一個縣城的邊上,縣城不算很大,下車後隨便問了幾個人便找到了地方。
站在門口四處張望了一下,好像確實是建了新校區,連牌子看起來都是嶄新的。
“天佑福利院。”我念了一嘴,點了點頭,抬腳邁進了大門。
和門口的保安說明了來意,做了個登記,他便隨意給我指了指校辦公室的方向。
我朝校園深處走去,看到操場旁邊的草坪綠油油的,不遠處的院牆刷著嶄新的白底,上麵畫了各式各樣的卡通小畫,我仔細尋了一圈,也沒有看到那棵我記憶裏曾經爬過的大槐樹。
身旁跑過了一群孩子,二十幾個,烏泱烏泱的擠作一團,從六七歲大的到十幾歲的都有,混在一起追逐打鬧,也不知在玩個啥。
“哎,小孩兒,過來一下。”我衝著最後幾個跑得慢的喊了一句。
那幾個孩子同時停下腳步,轉過了頭,年紀好像差不多大,個頭兒也幾乎一樣高,每一個人都穿著舊舊的衣服,身上和臉上都跑得髒兮兮的。
我這麼一打眼瞧過去,愣是沒分出誰是誰來,再仔細瞅瞅,好像大概可以從鼻涕的長度分辨一下。
“那個,你叫什麼?”我衝站在最前麵的鼻涕流得最短的那個男孩兒問道。
“八八。”他吸溜了一下鼻子說。
“爸……?啥玩意兒?嘿!小兄弟,你這臉夠大的啊,叫這名兒不怕被打啊?”
“不是,哥哥,他叫八八,五六七八的八,也叫小王八八。”另一個個子有點矮的小孩兒衝我喊道,他站在這幾個男孩兒的後麵,隻露出了一個小腦袋,歪著頭衝我笑著。
“那你叫什麼呀?”我覺得這孩子比剛剛那個機靈一些,雖然他的鼻涕流得有些長了。
“十六!”他也吸溜了一下鼻子,指著自己說道。
“真是個好名字,水靈!”我衝他招了招手,“來,石榴兒,跟哥哥說說,校辦公室怎麼走啊?”
“我帶你去!”他說著便從人群後擠了出來,一把拉起了我的手。
我這時才發現他的兩條腿都站不直,走起路來膝蓋的地方是打著彎兒的。
大概是發現我在盯著他的腿看吧,他忙衝我擺了擺手,有些著急地解釋道:“我就是有點小兒麻痹,不嚴重的哥哥,我腦子沒問題的。”
說著說著,他還挺快地朝前跑了幾步,迴過身衝我喊道:“上星期比賽,跑步我得了第二十八名!我跑得可快了。”
地麵上被他的腳尖拖出了彎彎曲曲的兩道痕跡,我踩著那痕跡走上前摸了摸他的腦袋,真心地誇獎道:“那你可真的是太厲害啦!”
他帶著我走進了教學樓,路過一間教室的時候,我停下腳步,從窗口朝裏望了望,裏麵有十幾個都是更小一點的孩子。
他們坐在圍成一圈的桌子旁,麵前都放著一個不鏽鋼的小碗,有的在咬著吸管吸著碗裏的什麼東西,有的則把手放在碗裏抓著玩。
教室裏麵隻有一個老師,這會兒正忙著把剛剛滾到地上的一個孩子抱起來,那孩子渾身軟得像麵條一樣,腦袋就垂在那個老師的肩膀上,隻有眼睛瞪得圓圓的,直勾勾地看著窗外的我。
十六拽了拽我的衣角,悄聲地說:“哥哥,裏麵這些才是真的腦子有問題的,你不知道,他們連飯都不會吃。有的……有的還長得像妖怪一樣。”
我皺了皺眉,半晌也沒能說出什麼,隻好拉著他的手快步離開了。
到了校辦公室門口,我蹲下身子看著他問:“十六,你大名叫什麼啊?”
我尋思走了這麼一路了便是緣分吧,一會兒進去要是捐錢的話,不如就再資助一點給這個娃娃。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
我想了想又問:“姓什麼知道嗎?”
他又搖了搖頭,說:“不知道,老師說以後誰願意養我我就跟誰的姓,現在還不著急取名兒。”
“哦。”
他突然拉起了我的手,抬起頭眨著眼睛問我:“那你叫什麼啊哥哥?”
“我……”我出了會兒神,也搖了搖頭,老老實實地迴答他說:“我也挺想知道的。”
作者有話說:
捐海星沒用,聚眾鬧事沒用,要死要活的這些都沒用。
不會變成真骨科的,你們死了這條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