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畫麵的靜止,沒過一會兒,室內的燈光也被人調亮了。
我這才得以看清了屋內的全貌,挺寬敞的一間屋子卻空蕩蕩的,連個沙發都沒有。隻有正中間的位置擺放著一把輪椅,輪椅上坐著一個人。
那人麵朝著牆壁上的屏幕,整個身子都陷在了椅子裏。可即使這樣依然能感覺出他的身型應該很高大,略顯突兀的是,他頭上還戴著一頂尖尖的紅色的聖誕帽,看起來著實有點可笑。
可惜我站的角度看不全他的容貌,因為這會兒他的腿上還坐著另外一個人,那人比他要瘦弱許多,小鳥依人般地伏在他的肩頭,擋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我抬眼朝他身後望去,房間另一邊的角落裏還站著三四個人,剛剛的那個男仆不知什麼時候也走了過去,和他們站在一起,一個挨著一個緊緊地貼著牆邊。
我本隻是隨意地掃了一眼,卻不知為什麼心裏陡然生出了一些怪異,忍不住便迴過頭又細細地將他們打量了一番。
站在牆邊的這幾個都是男人,有的看起來年紀大些有的小一些。身上穿著同樣款式的衣服,留著同樣的發型,甚至連身高都差不多。
我盯住了他們的臉,漸漸地終於明白了心中的那股怪異來自何處。不隻是衣服、發型、身高,他們連膚色和長相都很相似。如果沒看錯的話,他們還同樣都擁有著一雙淺灰色的眼睛。
我又看向了伏在輪椅上的那個人,他這會兒正好抬起了頭,似是有些疑惑地盯著天花板上突然亮起的燈,那探出的脖頸白皙而又修長,精致的五官在燈光下映出的側影,竟然幾乎和林染笙一模一樣!
這他媽的!
我瞬間就捏緊了拳頭,眼前這荒誕的場景讓我心裏生出了一股無名之火。我迴頭和林染笙對視了一眼,他的臉色也十分地不好看。
而此時在這屋內那個唯一畫風不同的姚季遠則站在另一邊的角落裏,手裏正握著一個遙控器。
突然,“砰”的一下,不知從哪裏傳來了一聲尖嘯的巨響,我來不及分辨那是什麼,本能地反身就將林染笙護進了懷裏。
他也緊緊地攬住了我的後背,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沒事,我沒事。”
我再次迴過頭,看到輪椅上那個頭戴聖誕帽的男人手裏正端著一把黑洞洞的槍,而這把槍的槍口不偏不倚就對著姚季遠。
“誰許你開燈的?”他說話的聲音緩慢而又低沉,破敗得像一口陳年的老風琴。
屋內彌漫著一絲淡淡的硝煙氣,剛剛那一槍似乎是擦著姚季遠的腦袋射入了他身後的一盞壁燈裏。玻璃燈罩碎成了幾片掉落在地上,而牆壁上則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焦黑的圓洞。
角落裏的幾個男人都捂著頭抖抖索索地蹲下了身子,輪椅上的那個更是直接縮成一團哭了出來。
隻有姚季遠的神情倒是依然很淡定,他扶了扶眼鏡,直直地對著槍口走到了輪椅前,擺了擺手,那個哭哭啼啼的男孩便滾下了輪椅,直接幾步就跑出了房間。
這時我終於得以看清了坐在輪椅上那個男人的長相。高聳的鼻峰,淡而薄的唇片,硬朗的下頜。本應是一副姣好的容貌,遺憾的是他的大半張臉幾乎都被層層疊疊猙獰的傷疤覆蓋著,淡紅色的疤痕一直蔓延到了脖子,扭曲著伸進了微微敞開的領口裏。
姚陸行——腦中的這個名字和眼前的這個人剛剛好對在了一起。
我看著姚季遠站在他的麵前,摘下眼鏡笑了笑,邁開腿跨坐上了他的膝頭,臉頰擦著黑色的槍口俯身向前,探出了舌尖,舔了舔他的耳垂。
輪椅上的男人頓了一下,拿槍口托起了他的下頜,混沌無神的眼眸中帶著一絲疑惑,看著他問道:“你叫什麼來著?”
姚季遠依舊是掛著笑,一張臉分不出悲喜。
“季遠。”他輕輕地說。
“季遠?”那人看著姚季遠的眼睛,又念了一遍,“季遠。”
我對姓姚的這一家子動不動就摟在一起伸舌頭舔來舔去的變態行徑已經有些麻了。
趁他們在那兒你猜我是誰我猜你是誰的功夫,不動聲色地開始朝旁邊挪去。
不遠處的牆邊放了一輛推車,上麵擺著幾個沒有動過的餐碟和酒杯,我慢慢移到了推車旁,探出手指夠到了一柄餐刀,藏進了袖口裏。
林染笙似乎是察覺到了我的動作,沒說什麼,隻悄悄地挪動了下腳步,用身子擋住了我。
剛剛進大門的時候,我和林染笙都被人搜過身了,我本來也猜到了這種情況,並沒有特意準備什麼,隻在鑰匙鏈上掛了一把玩具一般的瑞士軍刀,誰知竟也被他們給扣了下來。
現在瞧著,這宅子裏的人怕是一個更比一個瘋,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總得有些防備才好。我攥緊了手裏的餐刀,站迴了林染笙的身側。
“姚先生,有人來看你了。”姚季遠拿手指推開了下巴上的槍,動作輕飄飄地,就好像那玩意兒是個假的一樣。
坐在輪椅上的姚陸行歪著腦袋緩慢地眨了眨眼,沒有迴話,但也沒有放下手裏的槍。
姚季遠歎了口氣,伸手從旁邊的桌子上拿起了一個針筒,又從一個小瓶子裏抽出了一些透明的液體,捋起了姚陸行的袖子,很嫻熟地將針頭插進了他的胳膊裏。
姚陸行看著他的動作,皺了皺眉,卻也沒有阻攔他。
做完這些之後姚季遠直起了身子,幫姚陸行整理了一下衣衫,輕聲說:“要見客人了,陸行,你得精神一些吶。”然後便轉過頭,麵帶歉意地對我們說:“不好意思,還煩請二位再稍等一下。”
我看了一眼輪椅旁邊的桌子,上麵擺了個白色的托盤,托盤中零零散散地放了幾支針筒、五顏六色的藥瓶和幾小袋不明的白色粉末。
姚季遠留意到了我的眼神,笑了笑很無所謂地說道:“這些東西經常會把他的腦袋搞得有點亂。但是沒辦法啊,沒了這些他根本就活不下去,可姚家還需要他。”他轉迴頭用指尖輕撫著姚陸行的臉,說:“我也需要他。”
不知道他給姚陸行注射的那管是什麼東西,過了一會兒,姚陸行的額頭就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那雙本來混沌無神的眼睛似乎也真的清亮了一些。他伸出手抹了把臉上的汗,深吸了口氣,片刻之後卻再次舉起了手裏的槍,頂著姚季遠的額頭冷冷地喝道:“滾下去!”
姚季遠垂下眼睛,慢慢地從他身上站了起來。
可誰知下一秒,姚陸行一腳就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腿上,姚季遠一個不穩直接跪了下去。
“狗,就該趴在地上。”
“是,姚先生。”姚季遠乖乖地迴道,然後便真的聽話地趴在了地上。
姚陸行沒有再理他,轉過了輪椅,終於看向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