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在這兒啊,到處找你。”
高晨陽推門而入,打斷了本就無法繼續的對話,“進屋跟大家聊天啊,站窗戶外麵幹什麼?”
吳恪一言不發,轉身消失在花園。
梁澤低頭看向手中的碗。
“怎麼,吵架了?” 高晨陽攀住他的肩。
“沒有。他讓我找貓糧,我找得太慢了。”
“這也值得生氣啊……” 高晨陽大哂,“你們哪,還真跟以前一模一樣,早上吵晚上笑的。”
梁澤想迴以笑容,可嘴角隻勉強彎了彎,表情比哭還難看。
“你出去吧晨陽,我準備開始做飯了。”
“好,辛苦你了老同學。”
雖然要開餐館還有所欠缺,但以他現在的手藝,應付這種同學聚會是綽綽有餘的。不到兩小時,他一個人在廚房連洗帶切帶炒,居然弄出七個熱菜兩個涼菜,外加一大鍋番茄玉米煲龍骨。
“天哪梁澤你也太賢惠了,我能嫁給你嗎?” 從小就大大咧咧的馬悅感歎。
梁澤取下圍裙,低頭用紙巾擦汗:“我怎麼記得你以前非楊過不嫁。”
馬悅哈哈大笑:“那是以前!現在把楊過送我我都不要,一隻手的帥哥無法給我幸福。”
“他是少了隻手,又不是少了下麵那條腿,怎麼就不能給你性福了。” 好閨蜜秦思佳犀利吐槽。
思想解放的女士黃腔開得肆無忌憚,無家無室的男士卻聽得直冒汗,高晨陽緊急做了個暫停手勢:“姐姐們、姐姐們!照顧一下新來的朋友,別把我們的形象敗壞光了行不行。”
大家笑著落座吃飯。梁澤去洗臉了,迴來時他的座位被安排在吳恪對麵,高晨陽的左手邊。
聊天中才知道,原來這個同學聚會是定期的,差不多每隔兩三個月都會有一次,最開始是在外麵的餐廳,後來熟了基本就固定在高晨陽家裏。高晨陽還自封了個三中臨江分會會長,負責同學們在本市的聯絡事宜。
三中不是什麼市重點,更不存在什麼尖子班,大家留在臨江也隻是謀生計。真要說起來,混得比較好的隻有高晨陽跟吳恪兩個人。前者是家裏做沙土生意發了,後者則是朝九晚十,靠腦力勞動掙錢。
“好久沒吃過這麼可口的飯了,我們單位那個食堂啊……”
“知足吧,你們食堂好歹不要錢,哪像我們公司的飯又貴又難吃。”
“要不你去開個飯館吧梁澤,就這手藝我第一個入股!”
梁澤不好意思地笑了:“你們適可而止,再說我要當真的。”
“真的梁澤,有沒有想過自己開店當老板?” 高晨陽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指點江山,“我最近還真想投資一家餐飲店,這樣要是餓了隨時能有口熱乎飯吃。”
秦思佳說:“我看你不是想投資,你是著急娶老婆!”
高晨陽擺擺手:“我不著急,吳恪都沒娶呢我急什麼?”
“對了吳恪。” 馬悅身體轉了方向,“上迴加你的那個妹妹,你怎麼一直不理人家呢,沒看上?”
高晨陽夾了塊排骨:“不是沒看上,是壓根兒沒看。”
“不看拉倒,改天我給梁澤介紹一個,成了有你們兩個後悔的。”
梁澤悶頭吃飯,有一搭沒一搭地聽。猛然聽到自己的名字他抬起頭,見好幾雙眼睛看著自己。
“我?”
“是啊,你也沒有對象吧。”
“我有。” 梁澤說。
他隻是想省去不必要的麻煩。
“什麼?!上次你妹還說你是單身,這麼快就談戀愛了?” 高晨陽歎為觀止。
“唔,” 梁澤模糊處理,“剛確定關係,同事。”
一群單身漢中間出現一個叛徒,場麵頓時沸騰了。梁澤視線旁移,無意間與吳恪的擦過。吳恪看著他,眸底情緒冰涼。
梁澤移開眼。
對個人問題的八卦告一段落時,大家吃了個七八分飽。高晨陽提議玩遊戲,輸了的人要麼喝酒要麼迴答問題。遊戲規則也很簡單,逢七跟七的倍數就敲碗。
第一輪東道主就敗下陣來。他笑著搖搖頭:“問吧問吧,可算給你們逮著機會了。”
“你是不是喜歡馬悅!” 秦思佳聲如洪鍾,上來就直奔主題。
馬悅給了她一腳:“胡說八道什麼你,誰喜歡誰啊我的天。” 高晨陽臉憋得通紅,起身悶下半杯紅酒:“我拒絕迴答這個問題。”
可這已經無異於確定的答案了。
秦思佳大聲歎氣:“為你們操碎了心。”
她的樣子太真摯有趣,梁澤轉身倒水,心想,是不是跟同學在一起總是比較容易返老還童?難怪大家這樣喜歡聚會。
大概是因為心理上太放鬆,第二輪梁澤卡在簡簡單單的 28 上。鑒於他是第一次參與,被問到的問題還算溫和:“你平時睡覺穿不穿衣服?”
梁澤還真的認真想了想:“如果內褲不算衣服,那我就沒穿。”
“就喜歡你這種遊戲態度。” 秦思佳給他比了個讚,“扭扭捏捏不像樣。”
“你——” 高晨陽感覺被針對,“我那叫矜持,你懂個屁。”
從過往的曆史經驗來看,這種遊戲難不倒吳恪。他數學好,人又冷靜,基本很難出錯。可今天卻發揮失準,在第三輪敗下陣來。
“難得抓到一次,千萬別輕易放過他。” 高晨陽瘋狂敲碗。
可吳恪為人向來有些嚴肅古板,跟大家也不是非常親近,馬悅怕拿捏不好尺度,就把正在興頭上的高晨陽推出去:“你問。”
“幹嘛我問啊。”
“你比較了解他嘛。”
誰說的,比較了解也不敢問啊。畢竟吳恪隻是坐在那兒,就有一種不容侵犯的禁欲感。
高晨陽一腦袋包,又不想表現得太慫,於是清了清嗓:“那我可問了啊。學習委員,你初吻什麼時候?”
這就對了!
這才是大家想知道的,越是看上去一絲不茍的人,大家對他的私生活才越感興趣。
吳恪伸手拿紅酒,高晨陽電光石火攔下:“你開車來的不能喝。”
吳恪表情晦暗不明。
“算了算了,他不想說就別逼他,要不下次他不來了。”
梁澤盛了碗湯,雙手端著。低頭,舌尖剛嚐到玉米的甜香,麵前忽然傳來低沉的聲音:“十八。”
他手一顫,湯差點潑出去。
眾人愣了一秒,旋即意識到吳恪是在說自己初吻的年紀,興奮得簡直想要起立鼓掌,“十八不晚十八不晚,好學生都不早戀!”
並不是隻有戀人才會接吻。
某個最普通炎熱不過的夏夜,吳恪在自己家的閣樓被人抓著肩膀,不顧一切地咬住嘴唇。
他的初吻是鐵鏽味的。
吳恪不願迴憶,然而那吻的滋味烙印在靈魂裏,想忘也忘不掉。而罪魁禍首就坐在旁邊,垂眸靜靜喝著一碗湯。
酒酣耳熱,氣氛進入白熱化。
最後一輪馬悅立下規矩:誰也不許選喝酒,因為酒沒了。
“你們這是要刺刀見紅啊……” 男生調侃。
大家打起十二分精神血戰數圈,最終還是梁澤這個遊戲新手,緊張之下敲著碗喊出數字。
“上吧。” 高晨陽笑著看好戲。
兩男兩女在一塊合計片刻,轉過身來說:“來個猛的,吳恪的升級版。梁澤,你初夜什麼時候?”
“……”
梁澤下頜收緊,眼眸也不安地動了動:“要不我還是喝酒吧。”
“你看看還有嗎?” 馬悅把瓶子倒過來,“沒蒙你,真沒了。”
當然,家裏還有藏酒,但高晨陽嘴巴很嚴的。梁澤坐在那兒靜了一會兒,眼睛微微斂著,好像在苦惱什麼、猶豫什麼,又好像沒有。
“大家都是成年人啦,這個問題也沒什麼嘛。” 右肩被高晨陽拍了拍,“我就可以大大方方地說,我的初夜還沒來。”
秦思佳噗地一口水噴出來,匪夷所思地望著他,“你賠我衣服老高。” 高晨陽聳聳肩,鼓勵般看著梁澤。
梁澤垂眸,沒跟任何人對視:“我是,十八。”
空氣安靜了。
十八歲經曆初夜,這對於地理位置很偏的三中學生而言,絕對算是非常早熟非常出乎意料的一個答案。
所有人都瞠目結舌地看著梁澤,吳恪雙眉緊蹙,臉色黑沉得像巖石。他看出梁澤是認真的,不是信口胡謅。
可十八歲的梁澤,跟自己形影不離。
尖銳的一聲——
吳恪推著桌子站起來:“我去盛湯。”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總覺得他的表情不太對勁,可他一貫就是這麼一種冷淡疏遠的模樣,大家也不十分拿得準。
看著他冷硬低沉的背影,高晨陽心裏隱約感覺到不對的苗頭,但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
半分鍾不到,廚房就傳來碗摔碎的聲音。高晨陽下意識看向梁澤,梁澤起身:“我去看看。”
推開一道磨砂門,吳恪正蹲在地上處理碎掉的瓷片,他趕緊過去幫忙。
“我——”
下一秒身體被猝不及防推開。
外麵全是同學,隻隔一道玻璃門,吳恪把梁澤按在水槽上,冰涼的大理石臺硌在梁澤後腰。
“還說你沒耍我?”
口口聲聲說什麼喜歡,非他不可,轉頭卻跟別人發生關係,年少時的感情就這麼廉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