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來時,身上粘膩得難受,房間裏充斥著淡淡的酒氣。
我一翻身,就撞上嚴行的目光,他安靜地看著我,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你——你沒事吧?”
話一問出口我就覺得自己在說廢話,他能沒事嗎?他露在外麵的肩膀上滿是紅通通的痕跡,臉色虛白如薄紙。
“……沒事,”嚴行的聲音仍然粗糲,“我去個洗澡。”
他說完便掀開被子,慢騰騰地起身,下地,走進了浴室。
我閉上眼,迴憶起昨晚的一幕幕,心裏又迷茫又後悔,我不知道嚴行為什麼一定要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真的做了,而且是那麼地不知克製。
浴室裏傳出嘩啦啦的水聲,我猶豫幾秒,起身走了進去。
小小的浴室裏水霧繚繞,熱氣騰騰。嚴行見我進來了,竟然衝我笑了一下:“一起?”
我點頭,從上到下細細凝視他的身體,不是因為**,而是因為我害怕,我害怕昨晚弄傷了他。
“怎麼了?”嚴行問。
“你……你轉過去,”我說,“我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讓我看看。”
嚴行無奈地轉過身,關掉熱水。
我半蹲,湊近,用手指極輕地分開那兩瓣,聚神打量。還好,發紅了,但是並沒有出血,也沒有傷口。
我站起來,不好意思看嚴行,隻能低著頭向他道歉:“昨晚我……嚇著你了吧。對不起,我太著急了……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嚴行“啊”了一聲,語氣驚訝:“沒事的,一迴。”
我們一起洗澡,給彼此擦背,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做得太多的緣故,麵對著嚴行白皙修長的身體,我腦子裏竟然沒有半點綺思,我隻是忍不住一遍遍以目光輕撫他的骨骼,肌肉,甚至那一團**。看著看著,我心裏竟然覺得委屈,眼前這個人這個身體是我的男朋友,屬於我且具有排他性。可昨天我竟然找不到他。
穿好衣服,我和嚴行坐在床邊,兩個人都沉默。
半晌,嚴行說:“你要問我什麼?你問吧,一迴。”
我說:“都可以?”
“都可以。”
“那房子是你買的,對不對?鄰居給我看戶主名單,戶主是嚴先生。”
嚴行沉默幾秒,說:“是。”
“為什麼騙我說是租的?”
“我不是騙你!”嚴行急急開口,可氣勢卻又越來越弱,“我就是……我不是故意想騙你,我就是怕你知道了……心裏不舒服。”
心裏不舒服。其實他想說的是,怕我自卑吧。
我想告訴嚴行沒關係的,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口,真的沒關係嗎?不是的。原來嚴行有錢到可以在學校附近直接買房,三居室,麵積是我家兩倍有餘。我記得那天晚上我們從他的房子裏出來,逛超市,買了好多東西。結賬時我想付錢——總共是四百九十二塊八毛錢,這個數字我現在還記得,因為當時我身上帶了五百整,是寒假做家教時賺的,當時我心裏挺高興,想著這錢我來付吧還好我付得起,然而嚴行攔下我,笑瞇瞇地說,一迴,刷我的卡吧,現在刷卡打折。
其實刷卡也並不打折吧?超市的小票被嚴行攥在手裏,直接丟進了垃圾桶。原來不止如此,他為了照顧我的自尊心甚至不敢告訴我那房子是他買的。我太糟糕了,我甚至,甚至沒法讓愛我的人磊落地愛我。
“那,你去那個酒店,幹什麼了?”
然而嚴行沒有迴答,反問我:“……誰告訴我在那兒的?”
“蘇紋。我找不著你,打電話問她,她說你在安本大酒店。”
“她還說什麼了?”嚴行的表情忽然變得很可怕,但隻是一瞬間。
“我問她怎麼知道你在那裏,她說她下午不到兩點的時候打電話約你出去玩,你說你要去安本大酒店。”我如實迴答。
嚴行便又沉默了。
“嚴行,”我抓了抓手邊的被子,像是在給自己鼓氣,“你去那個酒店幹什麼了?為什麼……不告訴我?”
嚴行垂著肩膀,不看我,說:“去陪我舅舅喝酒了。”
“你舅舅?”那個和藹客套的中年男人。
“嗯,”嚴行頓了頓,小聲說,“我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我是他帶大的,他也沒有別的孩子,他做生意,就有時候……讓我去和他們一起喝酒。”
我確實聽不懂嚴行的話,嚴行說他舅舅是做生意的,又說有時候會讓嚴行和他們一起喝酒——是說帶嚴行出入商業酒會的意思嗎?
可商業酒會……有必要喝成這個樣子麼。
而且,如果隻是這樣,嚴行為什麼不告訴我?這沒什麼不能說的吧。
“我的錢都是他給的,從小到大,都是,”嚴行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唿出來,“我不答應他的要求,他就……不給我錢。”
我愣了好一會兒,好像從嚴行的話裏捕捉到什麼,某些念頭遊魚般一閃而過。
“你這是……什麼意思?他是你的法定監護人嗎?你不是說你媽在國外?”
“是不是法定監護人我不知道,但我是被他帶大的,我媽……從來不管我。”嚴行說。
是這樣。
僅僅是這樣嗎,不,不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我猛地想起幾個月前嚴行奄奄一息躺在我床上的畫麵,護士說他修長的小腿上滿是鞭痕。鞭痕。
“你說如果你不聽你舅舅的話,他就不給你錢……”我的聲音在發抖,手心也滲出濕涼的汗,“他都讓你做過什麼?隻是……喝酒嗎?”
嚴行看我一眼,垂下頭,麵色灰敗。
“上次他打你,到底是為什麼?因為你和唐皓打架,還是他叫你喝酒你沒去,還是——還是別的什麼?”
“張一迴。”嚴行忽然倒向我,整張臉埋在我胸膛上。
“你別問了好嗎,給我點時間,你再給我點時間……”
他哭了。
起先是小聲的抽噎,而後竟然變成嚎啕大哭,淚水把我的毛衣打濕了很大一團。從我的角度,可以看見他上下起伏的背脊,那兩片凸起的蝴蝶骨一抖一抖的,真的像蝴蝶振翅欲飛。我害怕。我害怕嚴行真的會飛走,像蝴蝶像輕煙,我害怕我抓不住他。
於是我連忙扣住他的背,安撫他其實也安撫自己,我說:“沒事兒,嚴行,我相信你……真的,我相信你,你別難過……我也、也沒怪你……”
“你以後別再聯係蘇紋了行不行?”嚴行哽咽著說。
“可以,但她是什麼人?”我早發現嚴行和蘇紋的關係很奇怪,嚴行為數不多地向我說起蘇紋的時候,總是殘酷得近乎詆毀。可那天晚上蘇紋去他家,嚴行卻是客客氣氣的。那天晚上蘇紋去找嚴行幹什麼呢?顯然不是吃飯——如果當時我不在,她找嚴行幹什麼呢?
“蘇紋是我舅……包的,”嚴行嘶啞道,“他沒空的時候,會讓蘇紋來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