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思辰哭笑不得, 他實在無法理解小章魚的想法。
討厭盜版2號也就算了,但盜版1號是上次小章魚附身過的玩偶,怎麼還用完就丟呢?
此刻章魚玩偶團在穆思辰懷中, 竟然半瞇起了眼睛,用後腦勺對著他。
穆思辰試圖摸它腦袋,竟又被觸手拍了手背。
這不都將盜版玩偶丟在地上了, 怎麼還在生氣呢?
穆思辰算是個比較擅長揣摩他人想法的人了, 但對小章魚的脾氣卻也是有些拿不準。
他反思片刻, 無師自通地升起一個念頭,覺得小章魚怕不是要自己哄它。
可當穆思辰將小章魚和秦宙聯係在一起,又覺得自己的猜測不可置信。
不過他還是試著說:“我想你應該是知道的,盜版1號不是我做的,是賀飛仿製, 又趁我身體不適硬放在我床上的。”
小章魚睜開一隻眼睛, 但另一隻還瞇著。
“盜版2號確實是我做的,但那是因為你的一條觸手附身在了盜版1號上, 我想把你的觸手偷偷換迴來, 我怎麼能讓賀飛拿走你的任何部位呢?”穆思辰又說道。
小章魚另外一隻眼睛也睜開了,它尊貴地抬起一隻觸手, 搭在穆思辰手背上,似乎在說“可以摸”。
穆思辰立刻將q彈玩偶從頭到爪都捏了一遍, 半是喜歡半是泄憤。
怎麼一個邪神手辦還真把自己當成貓了不成?穆思辰將小章魚的後腦勺戳出一個坑。
盡管捏得起勁, 但口中還是要推卸責任的,穆思辰邊捏邊說:“所以說這件事, 全都要怪賀飛, 他……”
“我怎麼了?”恰好此時賀飛迴了宿舍,正聽見穆思辰提到他的名字。
穆思辰立刻改口:“這麼晚還沒迴來, 我正擔心你呢。”
“我這不是把遊戲艙放體育館了嗎?體育館離宿舍遠,一路小跑迴來的。”賀飛說,“幸好下線後遊戲艙變成app了,不然還真不知道把那東西藏到哪裏。”
賀飛撿起被丟在地上的兩個盜版玩偶說:“這麼可愛的玩偶怎麼扔地上了?還是新的呢。不想要我明天掛到二手app上去,還能收迴點錢。”
“裏麵有一個是我的,你幫我賣了吧。”穆思辰果斷甩掉這兩個燙手山芋。
章魚玩偶這下舒坦了,六個觸手纏住穆思辰的手,像是在與他十一指相扣。
賀飛放好兩個盜版玩偶,抬頭見穆思辰懷裏還抱著一個,頓時心中升起一種厭惡感,十分排斥地說:“扔了兩個好看的玩偶,留這麼一個醜不拉幾、惡心巴拉的東西當成寶貝摟著。”
當初賀飛還惦記著要搶小章魚呢,此刻其態度轉變之大,翻臉之快,實在令人歎為觀止。
連章魚玩偶都可憐巴巴地抬起頭看向穆思辰,好像在問“我真的醜嗎”。
穆思辰好不容易哄好章魚玩偶,可不想它再鬧一次脾氣,便用平靜、科普的語氣向賀飛講了一下當初的事情,以及賀飛情緒轉變的原因。
“原來是這樣。”賀飛跳上床,“我就說這幾天怎麼感覺渾渾噩噩像做夢一樣……不對,我這幾天十分清醒,連自己做過什麼都記得。”
他微一反思,才發覺這些天的狀態實在神奇極了。
關於對章魚玩偶的執念和感情,賀飛有種他仿佛活在夢裏的感覺。
夜襲穆思辰、發短信騷擾穆思辰、花錢做同款手辦等事情賀飛都記得一清二楚,平時不會去深思自己做這些事背後的邏輯,潛意識裏覺得理所當然。
可一旦精神恢複正常,再去努力迴想,反思當時的心態,便覺得自己好似在夢中般渾渾噩噩的,細思極恐。
賀飛呆坐在床上,將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深思一番,明明是三伏天,他心中卻有一股清涼感油然而生。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賀飛眼睛發直,自言自語道。
穆思辰安慰他:“也沒什麼,現在還沒開學,宿舍樓裏沒有別人,就我一個人知道這些事情,你不過是被影響了而已。”
這時賀飛道:“天啊!我把下學期課預習了那麼多,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我下學期課業豈不是輕鬆多了!”
穆思辰:“……”
賀飛:“我怎麼不晚幾天再清醒過來呢?”
穆思辰:“……”
賀飛:“成為你的眷者隻能保持自我,但是被章魚玩偶汙染,我從此就學業無憂了!”
穆思辰:“……”
賀飛:“要不你先收迴自我貼紙,我先被章魚汙染一個假期,把下學期的課本全都預習完了再恢複自我?”
穆思辰:“……”
小章魚倒是挺開心的,昂首挺胸望著穆思辰。
賀飛說:“仔細想想章魚也沒有那麼醜,這兩個仿製手辦多可愛。我努力克服克服,多和小章魚相處,蹭點理智和自律也行。”
說罷他努力看向章魚玩偶,試圖讓自己喜歡上小章魚,卻在直視小章魚水潤的大眼睛後發出一聲幹嘔,趴在床頭有氣無力地說:“不行,克服不了,有種暈船的惡心感。”
穆思辰實在懶得理會室友了,他拉起被子,將小章魚摟進被窩中,閉上眼睛說:“快11點了,你明天還要上班,你去關燈,睡覺。”
住上鋪的人最不愛關燈,賀飛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下床,口中嘟囔著:“當代年輕人晚上11點夜生活才剛剛開始嘛,而且我剛才還在拯救世界,明天就又要去做打工人,是不是太接地氣了?”
他關了燈,靠著床上兩個夜光盜版玩偶找到梯子,翻身上床,安靜地躺著。
躺了一會兒,就在穆思辰迷迷糊糊要睡著時,賀飛忽然問道:“小穆,咱們下次什麼時候上線?”
穆思辰:“係統沒說。”
這也是令穆思辰在意的事情。
他下線後,當然第一時間關注了下次上線的時間。誰知這一次卻沒有倒計時,隻有一句“等時機成熟,遊戲艙自會開啟,請玩家好好享受短暫的休息時光”。
“我也是這樣,怎麼弄得神神秘秘的?”賀飛道。
穆思辰沒迴答,他想起一件事。
希望小鎮外麵沒有路。
整個希望小鎮外圍,像是有一道無形的牆壁般攔住了所有去路。
當初池漣和程旭博為了丈量希望小鎮的麵積,也曾向外走去,但當他們走到某個位置,就會遇到一個無形的屏障,像是邊界一般阻擋了他們前進的腳步。
透過邊界,能夠看到外麵是平坦的路,路兩邊有很廣袤的土地,可以種植農作物,也可以建設工廠。
但這畫麵透著一絲假。
這些畫麵和連雲彩形狀都不會變化的天空一樣,每次風吹拂過來,樹葉的擺動幅度都是一模一樣的。
穆思辰認為,小鎮邊界和天空一樣,籠罩著一層看不見的透明罩。
係統要他們去收複其他小鎮,可根本沒有路。
也不知道沈霽月和秦宙是如何將人派到瞳之鎮的。
係統等待的時機,或許就是進入其他小鎮的機會。
賀飛是個心大的人,聽到能休息幾天,他也不再亂想,很快便發出輕微的鼾聲。
穆思辰卻有些睡不著了,他摟著溫度逐漸與自己體溫接近的小章魚,將手放在它圓圓的腦袋上,低聲問道:“要怎麼進入其他小鎮?”
小章魚的一條觸手搭在穆思辰手腕上輕輕摩擦,似是在安撫他。
在這種安撫下,穆思辰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慢慢進入夢鄉。
他又做夢了。
夢到那個熟悉的宮殿,熟悉的座椅,熟悉的霧氣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
這一次,穆思辰沒有不安。
麵對秦宙,他不再驚慌,不再恐懼,不再防備。
盡管還沒正式見麵過,但穆思辰已經很了解秦宙了。
秦宙不是沈霽月,祂是個正直的神級怪物。
在處處充滿汙染和瘋狂的世界中,“正直”這兩個字顯得有些可笑,但秦宙的確如此。
祂還能控製自己的精神時,絕對是不折不扣的“人類守護神”,會盡全力保護著人類。就算有朝一日祂陷入瘋狂,也不會像沈霽月那樣於暗處悄無聲息地汙染人的精神,而是像《擁抱》中所描繪的一樣,用恐怖的力量毀掉一切。
所以,隻要還沉著冷靜的秦宙,就一定是“人類守護神”,無需防備。
“為什麼找我?”穆思辰問道。
“是你有事要問我。”秦宙威嚴的聲音迴蕩在宮殿中。
我有問題?穆思辰有些疑惑。他要是有問題,大概也是“秦宙的眼睫毛是不是和書裏一樣掛著水滴”吧,這種問題當麵問出來,秦宙會不會惱羞成怒用觸手勒死他?
不對,秦宙不會這麼做的,祂沒有“惱羞成怒”這種情感。
想到這一點,穆思辰竟然有些悵然,心裏好像空了一塊,有種說不出的落寞。
“你想知道該如何滲透至其他領域內。”秦宙說。
祂好像有讀心術一般,竟能讀出穆思辰睡前的疑問,還特意將穆思辰拉到夢中解答。
“也不知道我剛才想的事情秦宙能不能知道。”穆思辰心中想道。
“知道。”秦宙忽然說。
腹誹別人被抓住,穆思辰心跳漏了一拍,臉也忍不住紅了,他嘴硬道:“為什麼要隨便讀別人的心聲,很不禮貌。”
“是你吵。”秦宙緩緩道。
霧氣後的身影微微抬起手,穆思辰麵前便浮現出一個畫麵。
他摟著小章魚入睡,手掌貼著小章魚的額頭。
穆思辰明白了,秦宙本就有通過碰觸額頭讀取對方心聲的能力,反過來想必也是如此。這種睡姿,等於是源源不斷地將念頭傳遞給秦宙。
穆思辰頓時不敢亂想,他坐直身體,專心思考正事。
秦宙方才提到其他小鎮時,用了“滲透”兩個字。
“沒錯,是‘滲透’不是‘闖入’。”秦宙說,“要麼從內部破壞‘柱’,要麼用汙染滲透的方式將一些不起眼的能量送進去。”
“這有點明白了,我們學習的時候,‘滲透’也隻是能送進去一些小分子,大分子是無法進入的。”穆思辰說。
所以秦宙和沈霽月都隻能將眷者送到瞳之鎮,本體卻不能前往。
“我要如何‘滲透’其他領域?”穆思辰問道。
“力量是交互的,當你被什麼汙染之時,就意味著你已經擁有了滲透對方領域的條件。”秦宙道。
“那是不是代表,我現在其實可以進入沈霽月和你的領域。”穆思辰說。
“力量不足,滲透後會立刻被摧毀,先從同等級的領域開始。”
穆思辰明白了,難怪係統說要等待時機,是因為目前為止的兩個領域他都沒辦法進入。
也不知道要等待什麼時機。
不過相信係統應該已經有打算了。
穆思辰沒有什麼問題了,但又沒離開夢境,隻能坐在秦宙對麵,尷尬地瞪著霧氣。
這個人,怎麼會和小章魚是同一個人呢?穆思辰心中有些好奇。
“相對理智者”,又是怎樣一種狀態?秦宙這次見麵不再提讓他把力量收迴去這種話了呢。穆思辰心中閃過一堆疑問。
原本端坐在霧氣後麵的高大身影,微微動了一下。
穆思辰連忙收斂發散的思緒,目光發直地瞪著霧氣。
也不知瞪了多久,霧氣中的人緩緩開口:“我還是絕對理智。”
穆思辰立刻意識到,秦宙這是在迴答他心中的疑問。
今天這個夢,還真是疑難解答,秦宙真是個認真的人。穆思辰在心中暗暗想道。
“它是個麻煩的家夥,隨便你處置。”秦宙淡淡道。
它?指的是小章魚。穆思辰明白了。
秦宙再一次將感情剝離出來,化作小章魚,跟在穆思辰身邊。
難怪《皇帝的新裝》內遇到的小章魚聲音宛若少年,是因為與理智剝離了吧,失去了成熟,逐漸幼態化。
穆思辰正思索時,感受到身體不斷倒退,他意識到這個夢要結束了。
而他也確實沒什麼問題要問了,再深入的問題就算秦宙願意迴答,他也未必能夠承受答案背後的真相。
但他真的還有一個小小的問題,霧氣背後的秦宙,眼睫毛上真的會有水滴嗎?
穆思辰瞪著濃霧,腳掌努力撐在地麵上,即便四周開始激烈晃動,夢境逐漸坍塌,他也不肯離開這個夢境。
見他這副樣子,霧氣後的身影竟是站起來身來,手臂輕輕一揮,一股龐大的力量柔和地將穆思辰“推”出夢境。
“這是我選擇的道路,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離開夢境前,穆思辰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即便是醒來,這句話還不斷迴蕩在他腦海中。
天色微微泛白,才不過淩晨三點多,賀飛在打唿嚕,小章魚也賴著床不肯醒。
穆思辰摸摸懷中的小圓腦袋,心中莫名升起一個念頭。
——不是憐憫,是憐愛——
作者有話要說:
穆思辰:秦宙,你哭了嗎?
小章魚:哭了,我可愛哭了!
秦宙(一把捂住小章魚的嘴):我的道路上,不需要軟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