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星河坐迴茶幾邊吃涼皮,恰巧呂煬的外賣也到了,唯獨賀琦年半空著肚子蜷縮在沙發(fā)裏看他兩吃。
之所以說半空著是因為迴來之前已經(jīng)吃過一頓了,大份的涼麵涼皮,還讓老板娘續(xù)了點麵條,但這會看著盛星河吃東西,又勾起了一點食欲。
盛星河的吃相算不上優(yōu)雅,但也不是狼吞虎咽的類型,就算嘴巴塞得鼓鼓的也挺可愛,像是一隻小倉鼠。
很多人吃東西時都喜歡看視頻刷微博,但他總是會盯著飯碗裏的東西,吃得十分專注。
賀琦年把沙發(fā)上的小靠枕抱在胸前,靜靜地欣賞現(xiàn)場版吃播。
“涼皮好吃嗎?”他問。
“你不是吃過麼,”盛星河撩起眼皮看他,“好吃到舔碗底啊。”
賀琦年嘿嘿笑了起來,“這個阿姨是每天傍晚五點以後才出攤的,你要想吃我下次再幫你帶,除了涼皮還有雞絲涼麵什麼的,都挺好吃的。”
盛星河嘴裏還塞著東西,含糊地應(yīng)道:“好啊。”
“能幫我也帶一份嗎?”呂煬瞅了一眼盛星河碗裏的涼皮,“看起來很好吃的樣子。”
“可以啊,一份五十。”賀琦年攤開了掌心。
呂煬的眼睛撐得滾圓,“金箔涼皮啊這麼貴!?”
賀琦年聳聳肩,“愛吃不吃,又沒人逼你,好歹是學(xué)金融的,中間商賺差價這個道理不懂嗎?”
“準(zhǔn)備學(xué),還沒學(xué)。”呂煬糾正道。
“你想吃嗎?”盛星河把塑料碗推過去,“這半邊我還沒動,你自己撈點過去嚐嚐,還挺好吃的。”
“謝啦!”呂煬得意洋洋地衝賀琦年輕哼一聲。
賀琦年翻了個白眼,“吃著碗裏的還看著鍋裏的。”
呂煬:“我還在發(fā)育期呢,多吃點怎麼了?”
賀琦年仰頭哈哈大笑,“你這可是絕了育的身材啊。”
呂煬看著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就你身材好,往路邊一杵,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電線桿子呢。”
賀琦年撩起t恤,往小腹位置一指,“你見過長八塊腹肌的電線桿子嗎?”
呂煬:“現(xiàn)在見到了。”
賀琦年揚手用力一揮,靠枕飛了出去,呂煬身手敏捷,往後一仰,靠枕正中盛星河的後腦勺。
“哈哈!”呂煬拍手狂笑。
盛星河撿起靠枕扇在他臉上,“你倆幼不幼稚?”
晚餐過後,呂煬率先霸占浴室衝澡。
盛星河從冰箱翻出半個哈密瓜和一個鳳梨,扭頭問道:“賀琦年,你想吃哈密瓜還是鳳梨?”
“我們成年人當(dāng)然是兩個都要了。”
“……”
盛星河一手托著一樣,用胳膊肘把冰箱門給帶上了。
水果是昨晚上在樓下攤車上買的,他看大爺歲數(shù)大了,怪可憐的,就隨手稱了兩樣,沒讓切開。
盛星河從不做飯,家裏隻有一把原房客留下來的,十分袖珍的水果刀,大約十厘米左右,刀口還有點鈍了,平常削個蘋果還成,怎麼切鳳梨是個難題。
賀琦年跟進(jìn)廚房,“需要我?guī)兔幔俊?br />
“你行嗎?”盛星河鬆開手,扭頭看他,“這刀隻有頭上一點點是鋒利的,下邊都太鈍了。”
“你不要老質(zhì)疑我的能力行嗎?”賀琦年左手擒住鳳梨,一刀刺下去,鳳梨頭掉了。
“厲害啊。”盛星河扶著他的肩膀笑了。
“那是。”賀琦年又使出蠻力把鳳梨的屁股給切了。
盛星河指揮道:“切大塊一點,吃起來比較爽。”
溫?zé)岬倪鋈粧哌^脖頸,賀琦年的指尖停頓了一下。
這曖昧的距離和低聲的耳語令他胸口逐漸發(fā)熱。
這距離太近了。
賀琦年在心裏判斷,自己隻要一扭頭,肯定能親上去。
可是要親嗎?
裝作不小心親到的樣子?
思維一旦混亂,做起事來就變得毛手毛腳,這誇獎的話才剛出去沒過半分鍾,某人就被啪啪打臉——他的手指不小心被劃破了。
口子不大,但血流不止。
賀琦年嚇了一跳,還用手按壓了一下出血口,溫?zé)岬囊后w順著他的指縫流淌出來。
盛星河趕緊抽紙巾包住了他的手指,“真是不經(jīng)誇,過來我給你擦點藥水消個毒。”
賀琦年雖然經(jīng)常來盛星河家裏蹭飯,但臥室是第二次進(jìn)。
桌上散亂地堆著一些書籍,專業(yè)書和閑書都有,最近在看的是一本雙語名著,因為就擱在床頭上,中間還卡著一枚金屬質(zhì)地的書簽。
“你還看名著啊?”賀琦年問。
“嗯,隨便看看。”
“為啥買雙語的?”
“我英文不好,百~萬\小!說的時候順便學(xué)幾個單詞。”盛星河說到這裏笑了,“以前念書的時候老覺得學(xué)外語沒什麼用,直到之前出國比賽,老外在那叭叭叭一堆我都聽不懂。”
“沒事兒,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想老外也肯定聽不懂你和你的隊友在逼逼些啥。”
盛星河仰頭哈哈大笑,“有道理。”
“你百~萬\小!說學(xué)肯定很慢,而且還很枯燥,我家裏人之前幫我買過好多網(wǎng)課,有專門針對日常口語這塊的……”
“你家裏人?”盛星河轉(zhuǎn)過頭看他。
賀琦年很少跟別人提起賀子馨,這還是他第一次說漏嘴,短暫地愣了兩秒,“我姑姑。”
“那你之前還說她從來不管你,也不給你錢。”盛星河終於在抽屜的最底層翻到了一個小藥箱。
“我說過嗎?”賀琦年眨了一下眼,完全忘記了這件事情。
“我當(dāng)時問你為什麼打工,你說沒錢,我又問是不是你家裏人不給你錢,你還搖了搖頭,我印象特別深刻。”盛星河說。
“對啊,你都說我是搖頭又不是點頭了!”
“……”
合著就是一小騙子。
虧他還以為賀琦年窮困潦倒揭不開鍋成天跑過去送溫暖來著。
盛星河緩慢掀開紙巾,發(fā)現(xiàn)血還是在持續(xù)不斷地流出來。
被染色的紙巾顯得觸目驚心。
受傷的是賀琦年的食指,側(cè)麵劃開了個挺深的口子。
其實刀子並不鋒利但賀琦年使得勁太大,一刀下去,指甲蓋連同皮肉一起被強行割開。
“要不上醫(yī)院看看吧,可能需要縫一下。”盛星河說。
“不至於!”賀琦年又抽了張紙巾按住傷口,“不怎麼疼,一會就好了,不用那麼麻煩。”
盛星河沒接話,兩人坐在床沿邊沉默對視了一會,賀琦年完全扛不住他的目光,率先垂下腦袋盯著自己的手指。
“真不用那麼麻煩。”
盛星河樂了,“你不會是怕縫針吧?”
“當(dāng)然不是。”賀琦年撇了一下嘴,“切個水果切到醫(yī)院裏去了,多丟人啊。”
“這有什麼可丟人的。”盛星河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理解小朋友的思維了。
“反正我不去。” 賀琦年的聲音又輕又軟,還帶著幾分倔強的少年氣。
“好吧。”
盛星河繼續(xù)捏著他的傷口止血,“那你跟你姑姑的關(guān)係到底怎麼樣啊?你之前不說沒來往嗎?”
賀琦年摸了摸眉毛,“就那樣唄,她工作很忙,沒怎麼帶過我,當(dāng)初因為選專業(yè)還有家裏的一些事情,鬧得有點僵,所以我從大一開始我就不管她要錢了,等我將來掙錢了都會還給她的。”
“哦——”盛星河恍然大悟狀,“原來如此。”
賀琦年並不想聊賀子馨的事情,於是把話題扯開了,“你要學(xué)英語的話,我迴去把網(wǎng)址和賬號密碼發(fā)你?”
“好啊,太感謝了。”
“這有什麼可謝的。”
過了一會,盛星河再次揭開紙巾,血還沒有完全被止住,但出血速度明顯慢了很多。
多次按壓和擦拭之後,傷口終於不再流血,盛星河一手捏著賀琦年的手指,一手替他上碘伏。
骨骼和人的身高有著密切的關(guān)係,賀琦年的身型挺拔修長,手指也比一般人的要長很多,指甲修得幹淨(jìng)圓潤,透著健康的粉色,還有彎彎的小月牙。
“你手指好長。”盛星河順嘴誇了一句。
“是麼?”賀琦年勾了勾嘴角,“不過我身上最長的可不是手指。”
盛星河抬眸掃了他一眼,壞笑,“我懷疑你在搞黃色。”
賀琦年伸長了右腿,“我是說這個。”
“哦。”盛星河笑得手都抖了。
賀琦年看到他翹起的嘴角就也笑得停不下來,“不然你以為是什麼?”
“小腸啊。”盛星河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
“放屁,你剛笑那麼猥瑣。”
“本來就是。”
兩人第一次挨得這麼近,稍稍前傾就能碰到的距離。
盛星河擦藥和他吃飯時一樣專注,賀琦年就這麼盯著他頭頂翹起來的幾根呆毛,嘴角一點一點地勾了起來。
他想自己大概是瘋了吧,竟然會覺得這一刀劃得還挺值。
“還牛嗎?”盛星河撩起眼皮看他,“是我低估了你的能力了?”
賀琦年“呿”了一聲。
這時候的他沒有了和盛星河扯皮的興致,隻想就這麼靜靜地看著他。
盛星河專注於一件事情時,總是會不由自主地皺起眉頭,就連唿吸和說話聲都會放輕,柔柔軟軟的,像是一團(tuán)棉花。
夜晚的房間格外寂靜,靜到能聽見彼此交錯的唿吸聲。
賀琦年心想:如果二氧化碳有顏色,他們此時唿出來的氣體一定是纏繞在一起的。
盛星河的衣領(lǐng)挺大,鬆鬆垮垮地垂著,從賀琦年的角度望過去,隱約看到了一點粉粉嫩嫩的東西,再往下是清晰的肌肉線條。
他的視線肆意掃蕩,喉結(jié)輕輕地滾動了一下。
啊——
不能再這麼幻想下去了!
賀琦年別開視線深吸了一口氣。
盛星河塗完藥水,往他傷口上吹了吹,抬眸問:“還疼嗎?”
賀琦年的心髒跳得挺厲害,不知道是因為緊張還是動作僵持太久,他的指尖都有些輕微的顫抖。
他不太敢直視盛星河的目光,隻是盯著指尖說:“有點刺痛,要不你再吹一下,可能會好很多。”
就衝這狀態(tài),明顯是不疼了。
盛星河火速抽出一卷紗布往他傷口上一纏,再用膠布給粘住了。
重新站到砧板邊時,又換成了盛星河秀操作。
賀琦年站在他身側(cè),小聲提醒道:“你當(dāng)心一點啊。”
盛星河沒接話,視線掃到他翹起的食指,倏地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啊。”賀琦年的右手輕輕地搭在臺麵,側(cè)過身看他,“剛剛要不是因為你在邊上搗亂,我能切開麼?”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盛星河簡直驚呆了,“我什麼時候搗亂了?”
“哎……”賀琦年覺得自己解釋不清,催促道,“你快點切,我想吃鳳梨。”
盛星河隨手用刀子戳了一塊,喂到他嘴邊。
賀琦年咬下那塊鳳梨的時候,感覺膝蓋骨都軟了。
“甜嗎?”盛星河問。
賀琦年猛點頭,抬手勾著他的肩膀,被盛星河一掌拍在了手腕上,“撒手,別影響我發(fā)揮。”
賀琦年笑了起來,“我站在旁邊會影響到你嗎?”
“廢話,”盛星河用刀柄頂了頂他小腹,“這麼大的個頭心裏沒點數(shù)?把亮光都遮住了。”
“噢。”賀琦年撇了撇嘴,讓開了。
等呂煬從浴室裏出來的時候,茶幾上已經(jīng)擺好了兩盤色澤誘人的水果,看著就很甜。
無意間瞥見賀琦年食指上的紗布,揶揄道:“切個水果把手切開了?你也太牛了。”
“那也比某些人光吃不幹強啊。”賀琦年淡淡道。
“我是客人嘛,當(dāng)然不一樣了。”呂煬賤兮兮地插了三塊,仰頭一股腦地塞進(jìn)嘴裏。
客人……
賀琦年的心頭像是被什麼東西觸了一下,幡然醒悟過來。
對於盛星河而言,自己已經(jīng)不再是需要招待的客人,也不是學(xué)生,而是更親密一點的關(guān)係。
親密到可以隨時使喚,還可以睡一張床!
轉(zhuǎn)念這麼一想,他又開始心潮澎湃了。
盛星河斜眼睨他,“你又傻笑什麼啊?”
“沒。”賀琦年清了清嗓子,轉(zhuǎn)移話題,“我們看會電視吧,我都好久沒看電視了。”
開學(xué)前難得放鬆一下,盛星河沒什麼意見,“看什麼啊?”
“要不然看部電影吧。”呂煬看了一眼時間,“看完剛好可以睡覺了。”
“妥。”
這是盛星河入住以來,第一次打開牆上的電視機。
他平常沒有追電視劇的習(xí)慣,就連電影也很少看,一般打開電視都是為了看賽事直播。
他一直覺得用電腦和手機看視頻更方便一些,但家裏人多的話,看電視又有種別樣的溫馨感。
電視機的款式是近幾年出來的,功能齊全,連上wifi之後可以直接用手機投影。
當(dāng)然,這功能還是呂煬發(fā)現(xiàn)的。
盛星河對此一竅不通,宛如一個踏入了古稀之年的高齡老人,全程都是“啊?”“我不知道啊”的狀態(tài),遭兩個學(xué)生一通嫌棄。
“我們看部鬼片吧。”呂煬在app首頁搜索一通之後,給出了提議。
“啊——”賀琦年的尾音拖得很長,聽起來有點嫌棄,從他的表情也可以看出,他對這個提議並不滿意。
“怎麼?你害怕啊?”呂煬勾著嘴角笑了。
賀琦年嗤笑一聲,“這有什麼可怕的,隻不過我覺得很多都鬼片沒什麼內(nèi)涵,看完也不知道拍的是什麼東西,評分也很低。”
呂煬握著手機,堅持道:“鬼片你要什麼內(nèi)涵,夠恐怖就行了。”
“……”賀琦年心裏一萬字的髒話飄過。
就在呂煬點擊投影之前,他又看向盛星河,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哥,你害怕嗎?怕我們就不看了。”
盛星河搖搖頭,“看啊,我好久沒看恐怖片了。”
“…………”
賀琦年一臉凝重地揪緊了胸前的小抱枕,在投影成功之後,悄無聲息地往盛星河邊上靠了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