運動員們的離場通道會經過觀眾席,幾名記者和攝像師已等候多時。
賀琦年和盛星河的步伐很大,他們生怕錯過似的,蜂擁而至,一位記者還輕輕地拽了一下賀琦年的運動背心。
盛星河的脖子被賀琦年勾著,賀琦年腳下剎車,他自然也跟著轉過頭,女記者身形矮小,他隻聞其聲未見其人,一低頭,才發現她猶如一隻嗷嗷待哺的小雛鳥,仰著脖子,手中高舉貼有電視臺標誌的話筒。
他認出這位就是去年在賽場上采訪過他們的女記者。
賀琦年也很快迴憶起來,長腿微微分開一點,彎腰接受采訪,嘴角始終掛著淡淡的笑意。
在別人看來,是贏了比賽心情不錯,但其實是心猿意馬地想著到家之後如何享用盛宴。
在記者向盛星河提問時,他的思緒亂飛。
冰箱裏還剩幾塊牛排,可以配意麵湊合一頓。
家裏的套套好像還有兩個?
潤滑液就一個底了,晚上去買潤滑的時候順便買盒套。
哦對,老婆上迴說想吃車厘子,得去買一盒,車厘子現在多少錢一斤啊?
上個月花唄還了嗎?
啊……我到底什麼時候才可以變有錢。
記者操心完盛星河的換腿緣由,又將話筒懟到賀琦年前邊:“來比賽之前有沒有想過自己今天會拿到這麼出色的成績?”
賀琦年立刻迴神:“我一整年都日思夜想地想著要過2米30這個目標。”
作為唯一一個知道2米30意味著什麼的人,盛星河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你現在才二十一歲吧,在田徑隊曆史上就很少有在這個年紀突破2米30這個高度的,你是真的非常非常優秀。”
記者的馬屁拍完,又忍不住問,“那現在你們兩位的水平處於一個旗鼓相當的狀態,會不會有競爭壓力,畢竟金牌隻有一枚。”
賀琦年不假思索道:“不會,我的就是他的,他的就是我的。”
這話一出,不光是記者,就連觀眾席都心領神會般的“啊”了一聲。
盛星河心底是暖的,但瞥見觀眾席裏那麼多手機對著自己,還是略窘,怕再出現什麼可怕的熱搜,趕緊救場:“因為我們是一個隊的,不管誰獲獎,都是衷心地為對方感到高興,我們的最終目標其實還是國際賽,假如我和他一起上,拿獎的幾率不是更高一些嗎?”
“對,”賀琦年再次捏住話筒,豪言壯語,“我們是‘旗開得勝’組合,目標就是為中國隊爭光!”
這話如此耳熟。
盛星河這次沒再嫌棄,甚至很給麵子地應了一聲。
記者笑了起來:“那在大賽前你們一般都是怎麼激勵自己的呢?”
這個問題又讓賀琦年浮想聯翩了,怎麼激勵,跟盛星河打賭唄,但要是這麼迴答,記者肯定又會追根究底地問賭什麼。
他轉頭,將話筒遞向盛星河,期待對方的迴答。
盛星河想了想說:“我們都是互相激勵,在我左腿受傷,情緒低迷的那段時間,小年經常鼓勵我,給我不少的動力。我一直覺得很幸運,能遇到竭盡心力帶大夥兒的教練們,還遇到了肝膽相照的隊友。”
一番正直言論下,隱藏著不可言說的曖昧,隻有聽得懂的人能懂。
比賽結束,大家各自迴家。
高鐵列車在軌道上飛快地滑過,留下沉沉的轟鳴,盛星河困得要死,吃了點水果,枕在賀琦年的肩上睡著了。
抵達a市火車站已經是晚上九點多了,火車站外的天色已完全黑透,賀琦年輕輕捏了捏盛星河的下巴:“哥,醒醒,我們到了。”
盛星河皺眉嘟囔:“這麼快。”
賀琦年問:“餓嗎?咱們去吃點夜宵?”
剛睡醒,饑餓感並不明顯,不過賀琦年既然問了,就說明他自己肯定是餓了,盛星河點點頭,起身去拿架子上的行李。
a市是終點站,待他們下車時,列車基本已經空了。
隨著人潮湧出大廳,賀琦年伸手打了輛出租,報上家附近一條商業街的地址,盛星河在車上昏昏欲睡,腦袋蹭在賀琦年的脖子裏。
昏暗之處,兩人的十指糾纏在一塊兒。
賀琦年捏了捏他的指尖:“你別睡了啊,一會就到了,想想看一會吃什麼?”
盛星河“嗯”了一聲:“要不然叫外賣?我美團上還有好幾張券沒用完呢。”
賀琦年攤了攤手:“那你把手機給我吧,我來看。”
兩人的鎖屏密碼都改成了生日的結合,403082,賀琦年點按解鎖。
app自動推送出一個情人節優惠的廣告。
“今天是情人節啊!”賀琦年像條驚喜的薩摩耶。
盛星河:“然後呢?”
賀琦年順嘴就接了一句:“過情人節唄,咱兩好像還沒過過吧。”
司機八卦的眼神掃向後視鏡,盛星河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小聲罵了句“白癡”。
“我要迴家睡覺了,累了一天,困死了,你自己一個人約吧。”
話雖這麼說,但一下車,盛星河就被賀琦年拽去壓馬路了,從小學聊到高中,又從比賽聊到未來。
情人節,街上人挺多,商鋪基本都開著,還有推著破三輪車賣玫瑰花的,幾個大老爺們在那吆喝。
八塊錢一支,買多可以優惠。
賀琦年看了一眼微信餘額,放棄了耍浪漫的想法,不過在經過水果店時,沒忘記買盒車厘子。
這條街並沒有多長,從街頭到街尾總共也就一公裏左右,腿長,沒走幾步就感覺到頭了。
街頭靠近商場和住宅區,很熱鬧,快到街尾時,明顯感覺人流稀少,有些店鋪已經準備打烊了。
盛星河準備往迴走,無意間看見一家男裝店亮著燈,透明的櫥窗內立著個男模,上身赤裸,下 身套著條海綿寶寶圖案的卡通內褲。
男模的腳邊有一張黑色的廣告牌,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文身、文眉、采耳、理發、修指甲請上二樓。
業務還挺齊全。
盛星河的腳步停在門口,賀琦年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怎麼,你要買內褲?”
“不是!”盛星河說,“我想文身。”
“啊?”賀琦年打了個哆嗦,“文身很疼的。”
盛星河很鎮定:“我不怕疼。”多痛苦的事情他都經曆過了,這點小疼算什麼?
店內隻有一個梳著大背頭的男人在,盛星河在門口躊躇了一會,推門進去。
男人很熱情地招待:“喜歡的衣服褲子都可以試穿一下。”
盛星河:“這邊能文身?”
男人點點頭:“可以的啊,你們想文什麼?大概多少麵積?”
“翅膀,文……”盛星河想了想,“文我的肩胛骨上可以嗎?”
賀琦年“哇哦”一聲。
男人從櫃子裏翻出幾本厚厚的畫冊,上麵印有各式各樣的文身圖案,平麵、3d、中式、日式、泰式、歐美。
盛星河一眼就看中了一對黑色羽翼,從脊椎延伸到肩膀,畫工精細,栩栩如生,看著像是動態的,還有幾片抖落的羽毛。
諮詢完價格之後,老板將他們帶上二樓。
文身師看起來比老板年輕一些,裸露的腕骨和腳踝處都文有青色的圖騰。
挺酷炫。
老板問他們需不需要吃的和飲料,因為圖案比較複雜,起碼要幾個鍾頭才能文好。
盛星河要了杯檸檬水,賀琦年坐在沙發上,接連啃了好幾塊麵包。
盛星河怕他無聊:“要不然你先迴去睡覺吧,我一會自己走迴去就成。”
“不要,我就在這兒陪你。”
當文身針刺入皮膚的那一剎那,賀琦年比盛星河還要緊張,攥著手裏的礦泉水瓶問:“疼不疼啊?”
盛星河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食指指尖飛快地在手機上戳了幾下。
賀琦年的微信提示音響起來。
【老婆:還好,沒你弄得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