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捋了下他那沒幾根毛的胡須,不耐煩地道:“是啊,今天正好過節家宴,叫老三迴來看看。”
嚴一維看陸卓英,陸卓英呆立在那,十八年中秋節他都沒在陸家過,今天叫他迴來過節?
不僅陸卓英覺得毛骨悚然,嚴一維也覺得奇怪:“什麼節?”
陸先生看他就是個棒槌:“中秋節。”
“哦。”
嚴一維不說話了,但也不走。他本來就在陸家住,雖然這些天他都沒有迴來,在外麵忙。但是今天迴來了。
今天迴來,人家還過節,外麵傭人隨從的籌備起過節的東西。人間煙火,美味佳肴。
忙進忙出的還有燈籠、月餅,陸先生喝了杯茶,看他賴著不走:“嚴老弟也一起在這邊過?”
嚴一維道:“好。”
陸先生險些被水噎到。
有嚴一維在,他也不能拿陸卓英怎麼樣。沒過了一會兒,他便走了。丟下陸卓英獨自陪著嚴老弟,他不奉陪了。
他自有他的去處。
客廳裏隻有陸卓英和嚴一維呆坐著,兩人都對陸家不熟。嚴一維對陸家不熟還有道理,陸卓英也不熟。
他通常隻會在會客廳等,在書房挨訓。
兩人麵麵相覷,陸卓英卻覺得此刻甚好。密閉的空間,隻有他和嚴一維。
他捏起一塊桌上的月餅,對嚴一維道:“你吃?”
嚴一維頓時想起那天陸雪羽掰碎的碎屑。
他拿過來,忽然透出一副深沉狡猾的模樣,湊過去和陸卓英耳語。
兩人湊一起談了一會事,一直在客廳等到開飯。
今年的中秋節,大不一樣,所有的人都湊齊了。連王夫人、顧青臨都有出席。
陸雪羽抱著一隻兔子,正好就坐在顧青臨身邊。陸先生在主位,陸元豐在對麵作陪,一側是嚴一維、陸卓英,另一側是王夫人、陸雪羽、顧青臨。
嚴一維抬頭剛好就能看到陸雪羽在做什麼。
陸雪羽一直歪著頭和顧青臨說話,似乎並沒有看到他。
嚴一維低著頭,隻顧吃。因為是別人的家宴,他吃得頗為收斂。席上隻有陸先生和陸元豐在說話,王夫人很冷淡,應個景便走了。
陸先生便叫雪羽坐到他身邊,親自伺候他吃飯。
顧青臨和陸雪羽之間還空一個座位,陸雪羽道:“小叔叔,你坐過來吧,用我的盤子好不好?”
顧青臨被他一叫,頓時成為席上焦點。他沒有應答,陸先生射出來的目光快要盯上他了,窘迫難堪中,陸雪羽又說了一句:“好不好啊。”
陸元豐笑道:“青臨就坐過去吧,阿雪真是沒你一刻都不行。”
陸雪羽心無端顫了一下,抬頭望向眾人,呢喃道:“我才沒有……”
他欲蓋彌彰,而桌上知道他們事的隻有嚴一維一人。目光掃過嚴一維,見嚴一維正盯著他呢!他慌得連小叔叔都顧不得了,立馬埋頭自己吃飯。
餐桌上暗潮洶湧,各懷心思。顧青臨雖然最終坐過去了,陸雪羽卻一句話都不敢跟他講。他感覺自己對麵坐著個鬼,如影隨形地跟著他。
嚴一維不過是在間隙中逮著他冷冷地瞪了一眼,好像他做了什麼背叛他的事。一整個晚上,嚴一維都不太高興。陸雪羽也不高興,這人施加的威壓如山一般,傾軋下來,讓他無法喘息。從進陸家開始,他所有的事情都被他掌控,被他拿捏在手裏。
兩人之間有了一個偌大的秘密。他恐懼、發慌,又不能抵抗。他也誰都不能和誰說。
這對陸雪羽而言,太大的事了。他小小的心靈裏,每天都像在過世界末日一樣。生怕哪天嚴一維就給他抖落出來了。
那真是心驚膽戰得不得了。
一頓家宴,陸雪羽懨懨的,顧青臨懨懨的,嚴一維很冷淡,陸卓英更冷淡。隻有陸元豐滔滔不絕,說要邀著大家到園子裏賞月去。
陸雪羽食不知味、坐立難安地聽著,他筷子扒拉著碗裏那點米粒,不停地看鍾表。奈何時間就是那麼緩慢。
他托著腮,避著嚴一維的目光。
然而嚴一維的目光就在對麵。
嚴一維罕見地沒有胡吃海塞,他文明地不能再文明。男人英挺地坐在那裏,手裏捏著一隻茶杯,目光觀察著對麵的陸雪羽。
陸雪羽白白胖胖的胳膊,陸雪羽雪白的皮膚,陸雪羽慵懶又逃避的姿態。
他越觀察越覺得餓,陸雪羽含著一隻小湯匙,不正經吃飯,隻是嫣紅的嘴唇沾著那瓷白的湯匙。含一會兒,又放在碗裏畫著圈。
嚴一維那麼看著他,陸卓英看到,敏銳地感覺到了不同。嚴一維看陸雪羽,像在看吃的,充滿了欲望。而嚴一維對別人,一向是無情無緒的。
陸卓英低下頭,心情複雜地咬住了嘴唇。
他待不下去了。
陸家他本來就待不下去,每一刻都在克製自己。
而有比他更待不下去的,陸雪羽被嚴一維那麼看著,幽暗的目光盯著他,似有實質,看得他渾身不舒服。
吃完了飯,他又被拉著打牌。大哥和顧青臨都在這。他勉為其難地坐下,剛打了一局,便發覺嚴一維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背後。
嚴一維低頭看著牌局,不時抽著一支煙。陸雪羽感覺他就站在他後麵,陰影籠罩下來,絲絲縷縷男人身上的氣息將他裹住。目光仿佛盯在他的背上,玩味有趣地盯著他瞧。
沒一會,陸雪羽背後的衣服就汗濕了,他發著抖,猛地站了起來:“你們玩吧,我累了。”
陸先生正忙著推牌,擺了擺手。
“去吧,青臨也跟著去。餓了就和小廚房說一聲,不要吃太多睡覺,知道沒?”
“嗯。”
陸雪羽瞬間遛了個沒影。
陸雪羽一口氣跑迴房間,那恐懼的心跳方才止住,身後黏黏膩膩濕了一層。他這麼黑漆漆地獨自坐在房間裏,顧青臨走進來,他都沒發現。
“誰?”
“是我,阿雪。”
陸雪羽輕輕拍著胸膛:“是你。”
顧青臨微微笑著,拿著那隻兔子坐在他另一側。
陸雪羽也在黑暗裏坐著,兩人隔著一段距離。顧青臨手裏拿著兔子,他看到了。
“……你喜歡兔子嗎?”
顧青臨隻是幫他拿迴來,放在床邊。
“還好。”
陸雪羽蹙了蹙眉,他有滿腔的話想要和他說,可是又不知道從何說起。滿心的委屈向他求救,可又求告無門。
他心裏憋著太多的東西。
他想起顧青臨那天摸他的手,他一把抓住他,他小鹿亂撞地劇烈心跳著。那種激動、顫栗的感覺流竄他的全身,快把他震酥了。
他悄悄地背對著他呢喃:“哥哥……”
顧青臨也是一顫。
他想不到陸雪羽會這麼叫他。
陸雪羽閉著眼睛,大著膽子豁出去了。
“哥哥,我每天每夜都會想你……”
他臉燙紅了,窗子就隔著陽臺。外麵忽然有一些躁動聲,顧青臨望向沒關門的走廊,人來人往有太多的傭人,一個不慎聽到這過分的私語怎麼辦?
顧青臨道:“你等等。”
“哥哥你去哪?”
“阿雪,你等我一會兒。”
陸雪羽正羞得臉紅發燙,他走開一會也好,讓他再準備準備。
然而顧青臨就這麼出去了,他仍然背坐著,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就這一次,抓住這個機會,他豁出去了。
可是等了許久,房間裏都再沒有動靜。院子裏原本掛著燈籠,後來撤下去了,嘈嘈雜雜的。月上枝頭,朦朧的月光從陽臺傾瀉進來,不知過去了多久。
他的心跳得一下比一下快,臉一會比一會燙。他感覺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忽然窗簾抖動,有什麼聲音從陽臺傳來。
他連忙閉上眼,心跳得愈發迅猛。難道顧青臨從陽臺那邊轉過來了?陽臺通著他的小客廳,顧青臨時常會在那邊教他功課。
隔著一道小門,陸雪羽心跳飛速地道:“哥哥,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想你想得快生病了。夢裏也都是你……”
他一口氣說出來,閉著的眉睫不安地抖動著,仰著的臉龐被月光籠罩。
要多純潔有多純潔。
陸雪羽什麼都不會,拉個手親個吻都來不及學,他隻會傾訴他內心的思念,他洶湧的情感。
“夢裏是你英俊的眉毛,長長的,你溫柔的眼睛,注視著我,高挺的鼻梁有一顆小痣,我很喜歡。我還喜歡你的嘴唇,溫厚的,柔軟的……
他害羞地閉緊了眼睛:“你是我見過最漂亮的人了。”
他轉而又哀婉,歎道:“你為什麼不來找我?哥哥,你不想我嗎?我想到你不會想我,不想理我,你不知道我有多難過。那天晚上,我夢見你了,夢到你給我留了個兔子,可是醒來發現你就不在了。我哭了好久……
我常常想你,白天晚上想你。可你總是不理我,那天你終於理我了,可我還是不夠。不夠。我多想你再理理我,再碰我一下,緊緊地抱住我——”
嚴一維攀著陽臺跳上來,陽臺門被他打開闖了進去。他貼著玻璃聽著陸雪羽在那發癡發夢地講情話,一口一個哥哥。
仰著的麵龐在月光的照映下濕漉漉的,發著細膩的光芒。眉眼很濕,頭發很濕,他整個人都是濕答答的。
獻祭的嘴唇嫣紅濕潤,似乎在等待一個吻。當真是膩得不得了。
嚴一維一步轉進去,在他激動地叫著“緊緊地抱住他”時,一手捂住他的臉龐,扯著他就將他堵在了窗上。
窗簾抖動,把兩人都埋在了裏麵。
陸雪羽驚恐地幾乎要叫出來。
他嚇傻了,嚇得潰不成軍。連叫都不敢叫,嚴一維野獸般的眼瞳盯著他,兩人貼得無比之近,他被緊緊箍在他的懷裏。
外麵顧青臨走進來,看到臥室空了,以為陸雪羽也出去了。
他有些唏噓地歎了口氣。
陸雪羽又肉又軟的身體在嚴一維懷中顫抖。嚴一維摟著他,看了他一眼。這小子的身體幾乎要在他懷裏化掉,任誰是個男人,都無法對這軟玉溫香無動於衷。
而且陸雪羽也的確堪稱一個絕色。
他收緊手臂,摟著這小子無法動一動。兩人眼睛對著眼睛,嘴唇對著嘴唇。手臂按在那柔軟的腰肢上,沒一會男人的手掌便貼緊了他的肌膚,讓他毛骨悚然。
陸雪羽嚇得睫毛顫動,眼睛都不敢睜開。他真是莫名地害怕他、討厭他。他本能地覺得他是一個可怕的威脅,而他無法逃出他的魔掌。
房間裏忽然又有動靜了,陸雪羽驚恐地閉著眼睛,聽著身後顧青臨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他此刻更怕,怕顧青臨走近他,怕顧青臨發現他。
正是緊張萬分的時候,他顫抖的身軀上那雙男人的手忽然下移,細密的觸感針刺一般,若即若離地落在他的腰臀處。
隔著衣衫男人的溫度幾乎燙著他的肌膚,停留的久了,手掌和皮膚粘合,又是汗濕般黏膩。
這麼貼在他的腰臀處,挨著腿側。那種放大了幾百倍的黏膩感覺越來越明顯。每一根寒毛都豎了起來,觸感更是讓人頭皮發麻,如臨大敵。他抬頭望向嚴一維,看到他眼中洶湧占有的欲望。
陸雪羽嚇了一跳,幾乎要掙紮起來。
而嚴一維死死按住了他。
陌生男人的氣息,強悍侵近的身體,這一切的一切都讓陸雪羽恐懼。
顧青臨將那隻兔子挪了挪,放在了床頭。
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顧青臨走遠了,房間裏重新靜下來,他綿密的睫毛急促顫動著,濕潤地帶了淚珠。
那根弦崩到極致,他身子發軟地滑下來,像從水裏撈出來似的,嚴一維撈住他,重又把他箍進懷裏。
“你!”
嚴一維一把捂住他的嘴巴,厲色道:“我要走了,你要聽話知不知道?”
陸雪羽驚恐地點頭。
“如果被我發現不乖——”
嚴一維狠狠捏了一下他的屁股:“我就揍你!”
陸雪羽眼淚汪汪,快要哭出來了,猛地點頭。
他扭動的肉體在嚴一維懷裏掙,讓他摸了一手的膩。
但是他現在還不著急。
嚴一維威脅恐嚇了他一番,粗糲的手指最後掐了一下他的臉。
“走了。”
嚴一維轉身跳下陽臺,像隻野獸一樣逃匿了。轉瞬間,風息雲止。方才的一切仿佛是場噩夢,陸雪羽摸著臉,險些要哭暈,嚇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