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先生隻帶了何副總一個人去,他抱著一疊子文件冷汗涔涔地等在高家的客廳裏。
此刻,他隻是一個走投無路的父親,心急如焚地來為自己的兒子贖命。
陸先生跪在高家的客廳裏。
陸先生大病之後不能久持,跪了一會便哆哆嗦嗦,腦袋灌鉛一般眩暈撐不住。何副總要扶他,他沒讓,倔強地跪在那裏。
沒一會,他額頭上的汗就出來了,自己拿著手絹擦,接著抱著文件繼續跪。
跪得他雙腿發抖,渾身支撐不住地頻頻流出冷汗來。心慌心悸的感覺,惡心得極為難受。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終於有個人來見他了,是高繼明手下一位俞總:“陸先生,好久不見!主席正在約見重要客人,派我先來和您說一聲,您有什麼事,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那俞總笑得一團和氣,陸先生臉上皮肉抖動著。要是平時,這人和自己搭腔的機會都沒有。此時,卻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俞老弟,我現在急得很,也就不和你繞彎子了。犬子一事想必您也知道了。我隻是想來問一問,案子到底到了何種程度。我那不孝子是絕對沒有那個膽子涉事的,律師也請了,但是法院那邊遲遲不辦,律政司又如鐵桶一般,打聽不出任何消息,這讓我急得如何是好?”
那俞總也是滿臉慎重:“這事主席也是心急如焚,陸公子一案都在律政司。但是主席的情形您也是曉得的,政界的事他不便插手,早兩年,金牌律師徐思敏將我們主席的二弟高司長拉下馬,主席便心灰意冷,不許高家涉足政界了。這事您不知道嗎?”
陸先生麵上一僵,後背驟然蝕骨般寒冷。他怎麼不知道?就是他聯合徐思敏將高家拉下馬,換上如今的金司長。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所以,主席也是有心無力!”俞總在一旁歎道。
陸先生隻感覺自己牙齒發冷,骨頭都在發顫。
報應啊,這難道就是他的報應!
早些年,陸家是跟在高家後麵的小弟,兩邊有很長一段蜜月期;這些年陸家如日中天,儼然有吞並高家成為金城一霸的架勢,兩邊早已貌合神離。
如今,他竟是求到敵人麵前來了。
然而陸先生不死心,他頭發蓬亂,萎靡在地。
窮途末路之際,不禁當堂喊道:
“高繼明,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孩子是無辜的啊。我知道運作疏通都要用錢,多的我也拿不出來了,陸氏正在負債,光債務就已經一百多億,賬麵上的資金隻剩下兩億,我都拿來了。當然,我知道這是不夠的。這裏有兩個礦還有石油公司的股份轉讓書,我隻有這些了!高繼明,高主席,我求你了,救救我家老大吧!求你救救他吧……”
陸先生垂著頭,跪在燈光輝煌的客廳裏。全廳的人都看著這金城豪門裏的人物當堂下跪求人的場麵。
高繼明在帷幕後對著嚴一維道:
“差不多了吧?”
嚴一維欣賞著陸先生的姿態:“還不夠。”
“你想要怎麼樣?”
嚴一維看了高繼明一眼:“我要陸家消失在金城!
高繼明抽了一口雪茄,微微笑了:“您這胃口,我也是第一次見!
“快點吧,你要錢,我要人,義父已經等得不耐煩了!
陸先生在高家跪了一場迴來,膝蓋幾乎直不起來。最後還是俞總將他請了迴去,讓他迴去等消息。陸先生幾度跪昏過去,但病情竟然也沒有發作,隻是眼窩陷得很深,渾身凍得發抖。他坐在車裏,拿毯子裹住自己,顫顫巍巍地迴家去了。
迴到家,他便將自己鎖在書房,神經兮兮地開始算帳。高家的胃口很大,兩個礦和石油公司的股份雖然誘人,但還是填不滿的。他要顧老大,但也不能隻顧老大。救老大,隻是在救他自己!救陸家!他此刻腦子極為興奮,在臺燈下極速地運轉著,絲毫沒有方才下跪求人的屈辱。他幾十年風雨走過來,這點屈辱又算什麼?他先將所剩無幾的財產算了算,公司、投資、股份、房屋車等不動產,然後將其分成了三份。老大大概不會死,判個幾年出來,陸氏還是要給他的,那麼公司股份和一些無形資產就要給他,也算給陸家留一點薪火!
小兒子什麼都不懂,不懂得經營,不會賺錢,隻能給現金。他將所有的現金和最近變賣的資產,多達四十億存給小兒子。但是就算四十億這也是不夠的!阿雪不會賺,花錢一向沒有節製,這四十億遠遠不夠,他還想再給他留點,多留點,留到能供他老、供他死,一生無憂無慮?墒菦]有時間了,做父親的窮盡所有能給他的也就隻有這些!
陸先生眼角滾動著渾濁的淚珠,他想起陸雪羽就是徹心徹肺的痛苦。最後的一份,他留給自己,十億,留給自己的養老錢。這次如果能僥幸度過,他什麼都不做了,陪阿雪躲起來,過一過晚年生活,他誰都不想見。
這麼一番激烈運作,他心力透支,內心絞痛,趕緊擰出一片藥來吃上。緩過了好一會,忽然想起一個晚上都沒有見過阿雪了,他是不是還在哭?還在生自己的氣?
想起來,他按了一下鈴,叫人把阿雪叫來。
不,還是他過去看吧。
他艱難地讓人把自己推到阿雪臥房外麵去。
雖然打了他,但是打在他身上疼在自己心裏。還是要哄的。
他不想讓他哭。
他來到臥室門前,竭力讓自己的聲音正常一些,輕聲地問道:“阿雪,你睡了嗎?不要生爸爸的氣了。爸爸心裏疼,你出來見見爸爸好不好?”
門裏沒有應答。
他以為陸雪羽還在生自己的氣,又是好笑又是心痛,叫人把鑰匙拿來悄悄扭開門。
裏麵一片漆黑,空空蕩蕩,什麼都沒有!
“阿雪呢?”
他扭頭猙獰地問向傭人。
傭人們嚇得心驚膽戰,忽然,書房裏的電話鈴聲響了,在死氣沉沉的夜裏如夜梟一般尖叫著。
他瞪著那群廢物,怒吼道:“還不快去找!都愣著幹什麼!”
有一種莫名的怪異和恐懼爬上他的心頭。阿雪不見了,阿雪去了哪裏?他自己轉著輪椅瘋狂地向書房那邊撲去!
“還想要陸雪羽迴來的話,湊齊一百億準備好。記住,不要耍什麼小動作,否則……”
隨著心驚肉跳的一聲槍聲,似乎有阿雪的聲音嚇得在那邊尖叫,電話在這裏戛然而止。
陸先生的心都被揪起來了!
跟著傭人急匆匆地跑進來:“太太……太太!”
“太太又怎麼了!”
他急道。
“太太不見了……後院裏所有東西都搬走了,什麼都不剩了,先生!”
傭人們找了所有的房間、後花園子,陸家的各個角落都找不到陸雪羽,結果卻發現了王夫人失蹤。
陸先生在轉瞬之間接到兩個消息,一股血就往腦子裏衝,錐心的心絞痛讓他登時就痛昏了過去。
連著被關了三天後,陸雪羽撅著屁股對守門的哼哼了一聲:“我快憋不住了……”
武安冷冷的聲音:“凡事都要打報告不知道?”
陸雪羽囁嚅道:“報告,我想上廁所!”
武安道:“大號還是小號?”
陸雪羽埋著頭,嗡嗡地:“大號……”
“大點聲!”
陸雪羽眼淚又流出來:“大號!”
他喊了一聲,先哭了出來。
“不許哭!再哭我不給你紙!”
武安氣急敗壞地抽了幾張紙塞進倉庫裏,給他開了小門,黑布蒙著陸雪羽的眼睛,讓他摸著牆壁,武安在旁監視,到走廊的盡頭上廁所。
陸雪羽蹲在廁所坑上,哭哭啼啼地道:“你在這,我拉不出來……”
武安扭過頭:“臭毛病,我在外麵等你啊,別想跑!
陸雪羽一邊哭一邊上廁所。
正要迴去,老大來了。
武安連忙屁顛地過去:“老大?你怎麼這時候過來了?”
“人呢?”
“在上廁所!
“上廁所?”
也不知過了多久,陸雪羽哭哭啼啼從廁所出來,依舊摸著牆,盲人一般。三天沒有大號,他已經便秘,上完出來兩腿發抖,渾身虛脫,顫顫巍巍地幾乎立不住。之前更是地獄般的折磨,他們讓他在倉庫裏麵解決。
嚴一維看了他一眼,陸雪羽走一步哭一下,眼淚順著黑布流下來,沒人讓他拆,他也不敢拆。如此哭哭啼啼挪到倉庫,手腳又被綁了起來。
嚴一維坐在他麵前,皺眉看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在這樣汙糟的環境裏,陸雪羽依舊有著柔弱的美感。
他像陷在淤泥裏的一塊寶玉,抽噎一聲亦是美人清啼。臉蛋底子依舊是白淨的,隻是上麵灰一道白一道的,又流了許多的眼淚,仿佛永遠都流不完似的。
嚴一維看著他,感受著那被捆綁著眼淚流下黑布的動人和性感。他強迫自己在忍耐,他喜歡忍耐,即便要壓抑著強烈的興奮與欲望,讓他忍得發痛。他也喜歡。
陸雪羽流著眼淚,聽著黑暗中靜默的聲音。
他知道這是他們的頭領,隻要他一來,這裏就格外靜。
陸雪羽抽噎了兩下,弱弱地道:“我想要換身衣服……可不可以……”
“我不跑!”
他連忙補充一句。
沒有人迴答他。
陸雪羽見沒人應,又想要哭。這些天他以為眼淚流盡了,其實還有。
“為什麼?”
黑暗裏的人問他。
陸雪羽驟然崩潰了:“我好髒,我從來沒這麼髒。我想洗澡,我想吃東西!我好害怕,嗚嗚……我怕黑,你不要把我關在這好不好……”
他一個勁地在那哭訴,嚴一維默默看著他。
並沒有給他換衣服。
陸雪羽陷入了生不如死的折磨。他在裏麵不能換衣服,甚至不能穿很多的衣服,在夜裏凍得他瑟瑟發抖;常常不知道什麼時間,渾渾噩噩顛倒錯亂;除了一天一次的大號,他不能出門,所有的事情都要在倉庫裏解決;那股尿臭味快要把他淹沒了;每天會有一個時辰接受黑暗裏的人長時間的窺視,那人盯著他看,從頭發絲到腳趾,他能感覺到那被扒光般毛骨悚然的感覺……
這還不是最崩潰的,最崩潰的是黑,他從小就怕黑,如此長時間的處在黑暗裏,他幾乎是要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