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點點的火光墜落在深海裏,夜裏寂靜無聲,還彌漫著硝煙的味道。
嚴一維站在甲板上,承受著海風的吹拂。身後費城的影子離他們越來越遠。遊輪飄蕩在無盡的黑暗裏。船上三方勢力暗藏洶湧,轉眼間清理了一方。整艘船從前一刻的繁華到寥落不過一瞬間,不少人都被勸到房間去了。
陸卓英從那群政客富商的船艙裏走出來,那些方才還光鮮亮麗豪擲千金的人,現在瑟瑟發抖地爬在地上涕淚橫流,有些竟然嚇得失禁了。他用手絹遮著鼻子,真是不堪。他麵無表情地蔑視著他們,從船艙出來,他和嚴一維一同站在滔滔海水上。
深夜,海上彌漫起濃濃的海霧,三米之外什麼都看不清。血腥味和硝煙味還沒有散去。嚴一維麵無表情站在那裏,他的身體是那麼冷,無法得到取暖。陸卓英點燃了一根煙,也無甚表情地站在那裏。
嚴一維望了望海上的霧和方向,忽然迴頭,進入一間船艙。他從那群被軟禁起來警惕萬分的政客裏叫出幾個叔伯們,說已經解禁了,義父要見見他們。那些叔伯一見是他,紛紛叫苦不迭。他們聽說可以出去了,猶自心悸,有些害怕又不太情願地跟著嚴一維出來了。
嚴一維將他們領到甲板上。那幾個老家夥驟然緊張:“一維,不是陳先生要見我們嗎?”
嚴一維迴頭,蒼白的麵孔上像籠了一層霜,如修羅死神降臨。
他將槍頂在一個老頭的腦袋上,幾乎是不假思索地一槍打爆了他的頭,隨後將那具軟綿綿如麻袋的屍體扔進了大海裏。
加了消聲器的槍,連死亡的聲音都無聲無息。隻有冰冷海水裏不可聽聞的一點水聲,在這茫茫大海上也是司空見慣的。
其他老頭們猛地驚嚇地叫嚷開了,但他們不過叫了一聲,就被後麵湧出來的人鉗住,捂住嘴巴捆了起來。他們紛紛被蒙眼捂嘴跪在船頭的甲板上,像暗夜裏被俘的老兵,頭發飛舞,垂垂老矣。接著,他們的頭一顆顆地垂了下去,連同身子栽進海裏,什麼聲音都沒有了。
這一切不過是手起刀落,轉眼之間,隻用了嚴一維在內的幾個人手就把金城將近一半的政客都殺了!
陸卓英即便在旁看著,什麼都沒做,背後依然竄起一陣冷汗。
他是要做什麼?他瘋了嗎?這船上百分之八十是陳懷生手下的人!他到底要做什麼!
就在嚴一維馬不停蹄帶人進入第二間船艙的時候,陸卓英叫了一聲:“嚴一維!”
嚴一維迴頭,漆黑如墨的眼睛望了他一眼,隨後義無反顧飛速地跳進了黑暗裏。
船上這一方被他控製的角落瞬間彌漫起血腥味,濃濃的海霧都遮不住的鮮血,像是冰冷的鐵鏽,凍得他發冷。
他就眼看著嚴一維在這裏將所有和陳有關的政客、人手屠戮殆盡。整艘船被嚴一維硬咬下一塊地方,而這之外的世界照舊歌舞升平,像什麼都發生過。所有人就等著返航,等著迴家,結束這一趟旅程。
而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這艘遊輪在濃霧裏穿行,並沒有往金城去,而是飄到了另一個無知的地方。
茫茫大海,透著死氣沉沉的氣息。
陳懷生摟著陸雪羽的身子,陸雪羽在他吻上來的時候厭惡地躲開了。
“怎麼?還不讓我碰?”
他微微地興奮,享受著鏟除了又一個敵頭的快樂。整艘船都是他的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是最至高無上的人,從此,將再沒有一個人違抗於他!他享受這種淩駕一切的快感。至於嚴一維,不過是碾死一隻螞蟻那麼簡單!
如今,他權力、美人都有了,是他要享受的時候了。
然而陸雪羽身子一扭,離開他的懷抱道:“嚴一維什麼時候死?”
“這麼著急?就這麼絕情,想要他快點死?”
陸雪羽冷冷道:“你答應過我,隻有他死了,我才會心甘情願跟你。否則,我絕不答應。你要想留一具屍體在你身邊,那就隨你。”
陳懷生似笑非笑:“你個小東西,不要想挑戰我的底線。你已經鬧得夠了,我可是沒那麼多耐心,你想做屍體,我就讓你做屍體,我可是不介意嚐嚐這豔屍的滋味,哼!”
陸雪羽不可思議地望向他,被他的無恥驚到了!
“過來。”
陸雪羽不動。
“我不想再說第二遍。”
陳懷生的語氣已經危險,陸雪羽這段日子與虎謀皮,已經被他折磨瘋了。他不禁皺緊眉頭,正猶豫要不要過去的時候。
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一個聲音。
“義父,你這邊安全嗎?”
是嚴一維的聲音。
陳懷生驟然被打擾了興致,沒好氣地衝著門道:“給我滾出去!”
然而嚴一維依舊道:“龔叔他們不見了,義父,我怕他們會來傷害你。”
陳懷生微微皺眉,猛地打開門:“誰不見了!”
嚴一維在門外低眉順眼:“我去船艙想把龔叔他們請迴來,結果裏麵一個人都沒有了,這便立馬過來迴報義父。您沒事吧?”
他望了望陳懷生,驀然與他身後的陸雪羽打了個照麵。
陸雪羽裹著睡衣,什麼表情都沒有。
陳懷生有些狐疑,又似笑非笑地:“不見了?”
“是,不見了。”
龔老頭,是他的得力助手,他政治上的盟友、夥伴,龔老頭沒了,他迴去可是很難向大眾交代的啊。難道高繼明給他擺了一道?
他狐疑又望了望嚴一維:“帶我去看看。”
整艘船都是他的人,嚴一維的人都是他的人,他怕什麼?
他一動,一層樓的保鏢跟著一起動。整層樓如同碉堡一般,裏三層外三層,而陸雪羽就要被關進那個房間裏,就算是死在裏麵,也不會有人知道。
嚴一維道:“阿雪就不要去了。”
陳懷生忽然一笑:“阿雪,你不來看看熱鬧嗎?有人想和我玩捉迷藏,你想不想知道他藏在哪?”
他似有所指,而嚴一維卻依舊不動聲色。
陸雪羽道:“我不去,我怕冷。”
陳懷生冷哼道:“不去也得去,你想在這躲清靜,沒那麼便宜的事。”
陸雪羽不情不願地被他拉走了,他最怕冷,冷得抱住自己。淩晨的海上,越發的冷了。而霧氣經久不散,還越發濃了。陳懷生將陸雪羽摟在懷裏,麵容冷肅地到了樓下船艙。外麵的確是他的人,跟著的也是他的人,裏三層外三層的將那個船艙圍住,就算插翅也難飛!
陳懷生叫嚴一維:“把門打開。”
嚴一維將門打開,陳懷生和陸雪羽先走了進去,裏麵果然一個人都沒有。
嚴一維也走了進去。
隻是他把門關上了。
當然他進來的時候,已經被搜過身。
陳懷生從房間裏轉出來:“有意思了,一個大活人竟然從我眼前消失。”
嚴一維在門邊道:“是,他消失了。”
陳懷生道:“你覺得他是怎麼消失的呢?”
嚴一維低低地笑了一聲。
然後異變就在此時發生了,嚴一維將門把哢地一聲從裏麵鎖死了。他人站在門前,淡淡地看向從臥室走出來的陳懷生。
門外都是陳懷生的人,門內則隻有他們三人。這種軟禁人的船艙,從門板到牆壁都是特殊材料製作,雖然可以隔音,但如果動靜大了,外麵的人也會隨時衝進來。
能給他的隻有三分鍾。
風雨欲來,劍拔弩張。
陳懷生意外地看了他一眼:“真不愧是我的好兒子。沒想到你現在就敢麵對我。”
驚異從他臉上彌漫開來,然後變得陰沉、冷漠。他像一尊死神從懷中掏槍衝著嚴一維就開了一槍。電光火石之間,嚴一維兔起鶻落,幾個縱身在陳懷生要開第二槍之前一腳踢向他的手腕。陳懷生手上一痛,槍幾乎脫手。他隨即就從懷中掏出另一把槍,雙槍在手,砰砰砰砰!子彈砸進船艙的牆壁。這麼多聲槍響,外麵一點動靜都沒有。陳懷生的心不由沉了下去。
嚴一維不退反進,反而在這槍林彈雨中衝到陳懷生麵前。他像一把寒光凜凜的刀直直地插進敵人的心髒,陳懷生一和他照麵,看到他那張毫無生氣如畜生般殘忍無情的麵孔,想起第一次和他見麵時,差點被這小子一刀宰了的恐懼。死亡的感覺又一次籠罩了他。生死之間,有幾槍打空,有幾槍明明就要射到嚴一維身上,被他扭身躲開。又一槍,子彈打中他的手臂。而嚴一維也來到了他的麵前!
他像一具美麗又強悍的野獸,絲毫感覺不到痛似的。一旦貼身,強硬的手臂便纏了上來。在嚴一維十四歲的時候,陳懷生教他打槍、教他格鬥,教了他一身的本領。以往每一次,他都會親自俘獲這頭野獸、馴服這頭野獸,每一次,他也會輕輕鬆鬆收拾掉他!
如今幾番交手,焦灼對抗中,他一個不慎,竟被嚴一維生生扭斷了手腕。他扯鬆了領帶,怒目而視著嚴一維,就像每一次在操場上和他訓練,還以為這次依然會打敗他、打服他!
隨即,他兩隻手臂都被嚴一維以奇怪扭曲的姿勢卸了下來。他唿唿地喘著氣,還要提起那隻提槍的手,嚴一維猛地飛起,一腳衝著他蒼老又脆弱的脖頸踢去。
噗地一聲!
血淋淋漓漓地灑了下來,像是下雨一樣。陸雪羽驚恐地望著那具沉重的身體一點一點地倒了下來。
在不到三分鍾的時間,陳懷生被嚴一維生生地要打死了。
嚴一維對著陳懷生道:“義父,你老了。”
陳懷生哆哆嗦嗦地握著槍,微微地露出一個笑容。他眨了眨眼睛,想抬眼看向身邊的陸雪羽,陸雪羽嚇得一動都不敢動。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手裏也握著一把美工刀。
嗬嗬,原來每一個人都藏著心思,每一個人都要背叛他!
嚴一維輕輕喘一口氣,上前就要拉著陸雪羽走。
砰地一聲,身後槍支響動。
嚴一維拽著陸雪羽閃身一避,拔起那把美工刀猛地插進陳懷生的心髒。
一切都停止了。
萬籟俱寂!
嚴一維複雜地看向這個收養他的男人。槍支放空,裏麵再沒有一顆子彈。陳懷生不過和他們開了個玩笑!而鮮血從他身上爆開,汩汩流淌出來,陸雪羽不自覺發出尖叫,四麵人群湧動。
嚴一維摟著陸雪羽衝著窗子就撞飛出去,陸卓英正在後麵的窗外等著他們。三人一起奔波逃命,衝向甲板!
在淩晨濃濃海霧的包圍下,四麵海水茫茫,一點人煙都沒有!身後人群槍聲響起,嚴一維向陸雪羽望了一眼,摟著他縱身跳下大海!
陸卓英被連累地隻想罵娘,跟著跳下大海!
三米開外,海霧沉沉,什麼都看不見了。
而在海水裏拚命掙紮的三人,嚴一維衝著陸雪羽一笑,大笑!陸雪羽渾身濕透,心悸難言,浮沉中幾乎支撐不住,隻能摟著他的脖子。兩人對視,嚴一維眼中的笑意就像破開迷霧的朝陽,是那樣的絢爛無比。
跑了!他們終於跑了!
而在離三人幾百米的海岸,就是嚴一維所掌控的三角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