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紀文出門的時候就想到來ktv免不了會碰酒,他沒有開車。
兩人打了輛出租車,直接過去韓奕的公寓。
到樓下的時候,韓奕問他:“你要不要上來坐一坐?”
韓奕是gay,而住所又是個私人之地,大晚上的到別人家裏,炎紀文覺得這樣不好。
他說:“我在這兒等你,不急,慢慢來也行。”
韓奕沒說什麼,點了下頭,轉身便上了樓。
等待的時候有些無聊,炎紀文打開微信刷了下朋友圈。
韓奕在兩分鍾前發了一條更新,是自己在ktv包廂裏和學生們的合影,湊足九張圖。
炎紀文隨意放大圖片,一張一張地往左劃拉,看到最後一張,他發現了自己的側麵特寫。
炎紀文反複將那張照片看了又看,忍不住在內心發出一串疑問。
為什麼其他人都是合影,隻有他是單獨一張照片?為什麼是側麵?為什麼怎麼看怎麼像是偷拍的角度?
這個韓奕到底怎麼迴事?為什麼要偷拍自己?
炎紀文不停地將自己那張照片放大又放大,似乎要從裏麵刮搜出什麼蛛絲馬跡。
屏幕突然彈出語音通話的邀請,看見“韓奕”兩個字的瞬間,炎紀文的眉頭下意識是輕蹙。
摁下接聽,靜默了兩秒左右,他才“喂”了一聲。
“那個,你能不能上來幫我一下?”
炎紀文不確定這是不是韓奕的新型套路,於是警惕地問道:“怎麼了?”
“我站不起來,你能不能上來扶我一把?”
炎紀文隨即收到了韓奕發來的一張照片。
客廳裏,一個偌大的木製櫥櫃不知怎的轟然倒了下來,韓奕閃躲不及,他的右腿被卡在櫥櫃和地板的縫隙之間。
看來貌似真碰上了麻煩,炎紀文給司機付完錢後,快步乘電梯上樓。
他根據韓奕給的電子密碼開了門鎖,一進屋內,便看見韓奕坐在地板上,周圍一片狼藉。
炎紀文趕緊走過去, 將那倒下的櫥櫃用力抬起,把韓奕從縫隙裏弄出來。
“ 好好的櫥櫃怎麼說倒就倒?”
“之前就倒過一次,我弟養的貓弄倒的,當時沒太在意,這次是它自己倒的,大概櫃子的質量本身也有問題吧。”
剛才韓奕迴到屋裏準備到陽臺收個衣服,剛從這櫥櫃經過的時候,這龐然大物毫無征兆就突然倒下。
好在被壓的隻是右腿。
韓奕掀起褲腳,拍了拍那條鋁合金製作的機械假肢,輕鬆調侃道:“這腿硬朗著呢,丁點事兒都沒有。”
他不想耽誤時間,櫃子的事情之後再處理,快速進房換了套衣服,出來的時候,長褲變成了短褲。
炎紀文看了一眼,問他:“怎麼不穿長褲?”
“大晚上的懶得講究那麼多。”韓奕說,“現在天熱,其實平時我也想穿短褲出門,不過在學校還是得注重一下儀容儀表。”
韓奕的公寓和炎紀文的工作室離得不遠,步行也就十來分鍾。
兩人在街道上慢慢行走,時不時有路人向韓奕這邊看過來,準確來說,他們的目光都集中在韓奕的右腿上,仿佛那條機械義肢是什麼稀奇玩意兒。
看不出那些目光是善意還是惡意,但被別人怎麼盯著看,任誰都會感到不舒服。
韓奕當做無事發生,繼續和炎紀文聊天。
“你怎麼不問我,我這條右腿是怎麼迴事?”
炎紀文說:“這種事情不一定非得知道。”
韓奕主動告訴他:“五年前,我們家牧場發生過一次重大火災,當時還在夜裏,因為發現得比較晚, 大家都在手忙腳亂的搶救,我光顧著進馬房把困在火場的馬兒放出來,結果耽誤了逃生時間,被坍塌的房頂掩埋了,直到第二天傍晚才被救援人員找到。”
和炎紀文之前猜的沒錯,韓奕右腿的傷果然五年前的事故有關。
“我之前一直沒看出來,如果不是那天偶然發現的話。”
“當初練習走路花費了挺長時間的。”韓奕一句話輕輕帶過。
炎紀文算是看出來,這個人身上有一種不輕易為人所察覺的韌性。
“你一直盯著我看,我的臉上有東西嗎?”韓奕笑道。
炎紀文挪開目光:“隻是在想,你的外表和內在有挺大的差距。”
“什麼樣的差距?”
“看你平時好像有點弱不禁風,沒想到剛才在ktv裏還能一打二。”
韓奕迴憶道:“我從小在馬場長大,除了人以外,平時跟我打交道最多的,就是馬,那些馬兒個個都四五百公斤重,有的脾氣非常不好,你要是沒點本事,根本就hold不住它們。”
韓奕實地考察了一下炎紀文的那家鋪位,這裏地段交通方便,麵積不大不小,看了一轉下來很合心意。
“你要轉租的是哪一層?”韓奕問他。
“都行,這裏水電都通,裝修的話要到時自己花錢弄。”
炎紀文給他報的是原價,既不占便宜,也不至於虧本。
他發現韓奕真的是個挺好說話的人,轉租的事剛談下來,合同還沒擬定,就直接給炎紀文轉了款。
“你這就直接打錢了?” 遇到爽快的合作者當然是好事,但爽快過頭往往又引人起疑,人類就是逼事多。
韓奕說:“我認識你的家裏人,知道你學校在哪,難道還怕你跑路不成?”
想想也是。
韓奕四周打量了一下,對炎紀文這家簡陋的工作室充滿了濃烈的好奇。
這裏好一段時間沒有收拾,堆積了不少垃圾和雜物,炎紀文仿佛被人窺探了隱私的一角,苦於無法藏掖,摸了摸鼻尖解釋道:“最近學校那邊比較忙,沒什麼時間過來這邊打理衛生。”
“沒事,我平時也不愛收拾東西。” 韓奕拿起一本相簿,翻看了幾頁,“這些都是你拍攝的作品嗎?”
“嗯,以前和現在的都有。”
韓奕頗有興致的捧著相冊,在沙發上坐下,一頁一頁地仔細翻看。
“這張是什麼時候拍的?”韓奕指著一張夜空煙火綻放的照片。
炎紀文走過去看了一眼:“高一那年暑假和我表姐去日本,剛好碰上夏日祭典。”
“那這一張呢?這地方背景有點熟悉,是在裏約?”
“沒錯,當時還在沙灘被人偷了錢包和護照。” 這張照片喚起了他一些不好的迴憶。
“這地方我有印象,我以前也去過,蒙大拿州的西風牧場。”
“嗯,我爸帶我過去旅行,順便到那探望他的一個好友。”
談起拍照攝影的事情,炎紀文似乎有很多東西忍不住要說,不知不覺,他在韓奕身旁坐了下來,甚至忘記了自己的社交距離原則。
韓奕身上有股淡淡的男士香水氣味,不像工業香精那麼渾濁濃烈,是那種獨特的,如雨後的草原般的清新氣息,聞著相當舒服。
炎紀文其實一向不太喜歡噴香水的男人,總覺得他們太娘,不夠爺們兒,今天卻是頭一迴破例,意外地覺得韓奕和香水還挺搭調。
話說到底是哪個牌子來著?他的思緒一度有些渙散。
韓奕對他的作品展表示箱單欣賞:“拍得很好,看得出來你很喜歡攝影。”
炎紀文自嘲地笑了一聲:“路子不太好走,家裏人也不太認同,我爸你也見過的,他隻想我專心迴去搞牧場。”
韓奕說:“我有一個朋友,就是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她也是從小熱愛攝影,不過家裏人一直反對,後來還是堅持不懈,走自己喜歡的道路,以後有機會的話我介紹你們認識。”
這話炎紀文是第二次聽,但這一迴,他沒有把韓奕的話當做敷衍,笑道:“行啊,到時我順便向你那位朋友請教請教。”
聊天的時候總是過得很快,時間已經不早了,臨走前,炎紀文稍微收拾一下沙發和茶幾上的東西:“差不多迴去了吧。”
“你肚子餓不餓?要不咱們順便一起去吃個宵夜,聽說這附近有家不錯的潮汕菜館。”
“我就不去了,早點迴宿舍休息,今天也挺累的。”
“那好吧。”韓奕把那本相簿合起來,交還給炎紀文。
韓奕拿起垃圾袋,幫炎紀文一起把桌子上的泡麵盒和礦泉水瓶裝起來,邊收拾邊說:“我弟在國內也有自己的事情要辦,每天都很忙,我到中國這麼多天,他連陪我出去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炎紀文不做聲。
韓奕又說:“這裏不比在獵人穀,我一個朋友都沒有,平時隻能自己出去逛街吃東西,隻能到網上跟別人聊天,而且有的人總是動不動就刪好友。”
炎紀文:“……”
韓奕:“雖然我的學生很熱情,對我也很好,但是我始終是他們的老師,師生關係太近的話免不了會遭人說閑話。”
韓奕把收拾好的小垃圾袋放入炎紀文的大垃圾袋裏,說:“其實吧,我就是有點感慨而已,一個人獨來獨往也挺寂寞的,不過也沒什麼。”
這家夥賣慘是不是沒完沒了了?
韓奕拿出手機,點開外賣軟件看了一眼:“我想了想,一會還是迴家點外賣算了,反正我弟出差不在家,我隻要點一個人的份就好。”
炎紀文終於忍無可忍:“那家潮汕菜館在哪裏?”
“往前麵走個五百多米就到了。”韓奕笑著關掉外賣app,打開地圖進行導航,“聽說那裏的生醃很好吃,兩個人的話可以多點幾個菜色嚐嚐,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