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幸好伯母叫的是小停,不是小歸。
吃完飯方停歸主動幫收碗筷,沈母趕緊攔住他:“這孩子,去沙發坐著,會下象棋嗎?陪你叔下盤棋吧,他最近手癢找不到棋友。”
沈向瑜在老媽的眼神示意下找出象棋,那一老一小也不說話,坐下便開戰。
“媽,怎麼迴事?他怎麼找到我家的?還有我爸怎麼迴事,安靜的令我害怕,不會是在憋大招吧?扁擔、搟麵杖還是先藏起吧,媽?” 沈向瑜鑽進廚房,關好廚房門壓低聲音問道。
沈母瞅了眼兒家兒子,又瞅了眼外頭下棋的孩子,說:“小停以前來過咱家。”
“我怎麼不知道?”
“你爸不讓告訴你。”
還是他們同居的頭一年春節,沈向瑜也是趕在年三十迴家,方停歸本意要送他,他不讓,說要迴家跟父母坦白跟方同居的事,如果父母那關過了,初二通知方停歸過去拜年,如果沒通過,那就緩幾年再說。
結果可想而知,隻差沒拿扁擔打了,好在被沈母攔下,沈父當了幾十年村長,一生受人尊敬,從沒低人一等過,別家兒子迴家拖家帶口,別家老人含飴弄孫,到了他這裏兒子迴家告訴他這輩子不可能結婚,已經跟男朋友同居了,氣得沈父那年春節聯歡晚會都沒看。
年初一沈向瑜被趕迴城,方停歸問起,他說父母要去外地拜年,家裏沒人,初二不用過去拜年了。
方停歸年初二一個人去了沈向瑜老家,進村挨戶問到沈家見了沈家父母,隻說是沈家遠房親戚,多年沒走動,過來看看。
進了門,自報了家門,送了禮,被沈父扔了出來,方停歸也沒多說什麼,又把扔出的東西撿起來放門邊,跟沈母打了招唿離開了。
“媽,你們怎麼不告訴我?”
這四年,他一直在找方停歸不愛他的證據,忽略了他其實一直在用行動愛自己的證據,不愛很容易被放大,愛往往被隱藏。
“你爸,扔酒的時候不小心砸了人家額頭,酒包裝盒的角,利得很,當下流血了,那孩子自己說不讓我們告訴你,你爸也不想讓你知道。”
難怪那年他迴家頭上包著紗布,他說是在公司上廁所不小心滑倒撞到門鎖上,壓根兒沒提過來過沈家的事。
“後來每年他都來過,要不然你以為家裏的按摩椅、足浴盆、你爸園子裏那堆貴的要死的蘭花都哪來的,就你爸,他舍得買?都是人家逢年過節前後送來的,每次跟你錯開日期。”
“那你們應該告訴我啊,他也不告訴我,我活像個傻子。”
沈母敲了向瑜一記栗子:“怎麼告訴你?哦,說你爸,不同意你們,不認可你們,但又收人家東西?那你爸還不得把臉藏進褲兜裏,你爸要麵子,那孩子每次把東西往門口一放,跟我們打完招唿就走,你說東西都送來了,我總不能扔吧,我就全收迴家了,一開始啊,你爸死都不肯用那張按摩椅,我就不一樣,天天躺在上麵享受,看著你爸心癢癢,趁我不在家偷偷躺上去……”
沈向瑜能想象出父親別扭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
“還有小停,要怎麼跟你說,說‘我去了你家,你爸把我趕出來了’,那說了,你不得跟你爸關係更僵?那他成了什麼人?我知道,那孩子本意是想讓你們倆父子關係緩和,他要跟你這麼一說,你跟你爸矛盾是不是更深了?有時候啊,你真得跟小停學學,人家多成熟,多穩重,不像你,風一陣雨一陣的。”
沈向瑜幹笑兩聲。
“這小停,禮節到位,你爸那老古板也倒挑不出錯,上次還跟我嘮叨,說什麼,我們兒子喜歡男人也不怪人家停歸吧,他沒跟我們兒子在一起時兒子就喜歡男人了,我之前那麼對他,是不是挺不好的?你看,你爸其實也挺心軟的,就是嘴上不認輸,人老了,愛麵子。”
“媽,謝謝你們。”
“傻孩子,謝什麼,媽早想明白了,兒孫繞膝自然是好的,看到別人抱孫子媽也羨慕過,轉念一想,媽現在也挺好的,晚上跳跳廣場舞,早上拖你爸打打太極,想去旅遊背包就走,你姨媽家鬧心婆媳關係我這裏沒有,前村大娘家媳婦兒子剛離婚,孩子直接扔給倆老人帶,辛苦的直哭,我也沒這份心操,我看電視劇裏說現在也有些什麼丁克族,什麼不婚主義,電視裏說要尊重這些少數人的選擇,媽也尊重你的選擇,隻希望你過的開心。”
沈向瑜抱了抱他媽,鼻子裏的酸勁兒直往眼睛裏衝。
“這麼大人還撒起嬌來了,不過你爸那邊還得花點功夫。”
“這樣很好了,媽。”
沈媽繼續洗碗,想了想,問:“你跟小停吵架了?”
“沒有。” 沈向瑜摸摸鼻子,說。
“沒有你拉黑人家做什麼?”
“我那個,設置錯了,我不是把你和爸也順道拉黑了嗎,手誤,手誤。”
“加起來五六十歲的人了,別吵嘴,哦,說起來還有件事忘記跟你說,你記不記得有一件你在市裏住院,出水痘那次?”
那是兩前年的事了,沈向瑜小時候沒出過水痘,總以為能躲過,卻不想在二十多歲爆發了,被送進醫院隔離,嘴裏什麼味道都沒有,方停歸做什麼他都不想吃,問他,他說想吃老媽醃的鹹菜和酸豆角,果真第二天早上吃到了,當時問他哪來的,他說剛好在市場看到一個大媽賣自家醃的鹹菜,順便買了點,沈向瑜當時還誇大媽手藝跟自家媽一模一樣。
“那天早上,雞啼聲才過,我就聽見門口有車聲,開門一看,天蒙蒙亮,他人就在門外站著了,說是你想吃鹹菜,當時我就想,你要是娶個媳婦兒,不一定有這麼知冷知熱,那天他拿了鹹菜,我本想跟著去照顧你,他說不用,會傳染,他一個人可以,你說你,你還拉黑人家,你呀!”
沈向瑜沉默了一陣,“媽,你跟我爸在一起這些年,我爸有跟你說過他愛你嗎?”
“沒大沒小的,什麼愛不愛的,說了能當飯吃?不說就是不愛?我們那代可不興這套,老老實實過日子比什麼都強,那天天說愛你愛你的,能飽?媽也跟你說,媽愛你,但媽不給你做飯,不給你洗衣服,你覺得媽還愛你不?”
“媽,你真大智慧。”
沈向瑜端了盤水果出去觀戰,那一老一小下棋還真是往死裏下,誰也不讓誰,眼看老爸就要輸了,沈向瑜偷偷踢方停歸腿,踢了好幾下,他還是將了沈父軍。
完了,完了,自求多福吧你。
沈向瑜默默為方停歸祈禱。
“好小子,不錯,最近幾年已經很少人能將我軍了,再來再來!”
沈向瑜傻眼了,一顆葡萄送到半空中好半晌忘記吃,老爸脾氣什麼時候變這麼好的?
春節聯歡晚會開始,最後一盤也下完了,沈父贏了,從口袋摸出兩紅包,那要給又不知道該怎麼給的別扭樣子看得沈向瑜很想笑,又不敢,自己去老爸手上抽走一個:“謝謝爸,新年快樂,身體健康。”
方停歸看了眼沈向瑜眼色,雙手接過另一個,“多謝伯父,新年快樂,萬事勝意!”
沈母也掏出兩個:“還有我,好事成雙,來,一人一個,工作順利,健健康康。”
四人坐下看晚會,沈向瑜給方停歸發微信,倆人到現在還沒說上幾句話,【你幾點迴去?待會雪大了不好開車。】
方停歸看了眼手機,默不吭聲,硬是坐著看到了小品、相聲結束,外麵雪已下了厚厚一層了。
沈向瑜急了,又發一條:【你還不迴去?快十點了。】
方停歸站起身,禮貌地說:“伯父伯母,我先迴去了,初二再來給您二老拜年。”
沈母放下手裏的瓜子:“這孩子,都十點了,大過年的,外頭都沒個人,還下著雪呢,走什麼走,就這住。”
沈父在沈母的眼神示意下咳嗽兩聲:“是,下雪不安全,家裏住得下。”
“媽,媽,我們家可就隻有兩間房間。” 沈向瑜比劃著,他家房間是多,但都沒裝修,沒鋪床,平時也沒個親戚來,能睡人的隻有父母房間和他自己的房間。
沈母望著方停歸,硬是有種 “丈母娘看女婿越來越喜歡” 的心情,這孩子怎麼看怎麼順眼。
“沒關係,你可以睡沙發,你房間給停歸睡。” 沈母說。
沈向瑜閉嘴,這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方停歸就是故意的,故意留到現在,人壓根兒就沒打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