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棲的目光很久沒移迴來,但簡朔似乎並不認識他,他說:“他“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
“這身高和臉還能有撞的?你是不是看過他照片記混了!彼K霄忍不住說道,“沒進群前咱班裏就談論過他了“才大三國獎就拿到手軟,演講答辯采訪都能搞個合集了。而且他現在不是搞人工智能嗎,公司的專利四分之三都是他自己的!
將成績和理論轉化為實業(yè)和成果是他們大學生的一道劫。到了這個年紀,單純的“考試成績第一”的榮譽已經擠不進“厲害”的門檻了。渡了這劫,加身了幾枚獎項,才算一腳踏進去。
淮棲於是隻能遠望著,感歎道:““好厲害。”
薑霄笑起來,忽然放輕聲音說:““昨晚他進群,我們小群猜了半宿,一致認為雖然簡朔明麵上沒有女朋友,但其實是和那個尉遲學姐是一對的“我說不清楚,待會我把你拉進來自己看!
“?不“不用了!
淮棲的聲音太小,不起作用。等到了報告廳占到坐了,薑霄立即將他拉進了一個叫做“計院瓜猹養(yǎng)殖場”的群聊裏——裏麵整整兩百頭猹。
淮棲是兩百零一。
“……”
這“小群”比幾個班群的人加起來還多。
“尉遲禾和簡朔簡直就是一個人生的性別不同的倆版本。參加過的比賽都是一樣的,他拿一等她就拿二等。她拿一等他就拿二等,完了還都分別創(chuàng)業(yè)開公司,一塊給後輩做指導。絕了,這什麼死對頭夫妻檔!
“《我和我的死對頭對象雙雙都是大佬》!
“當事人都沒確認關係,你們咋還夫妻夫妻地叫上了。你這瓜保熟嗎!
“我開猹養(yǎng)殖場的,還能賣給你生瓜蛋子?”
“瓜沒熟的,糖倒是很多。我們班的有五六個人一起提前去找學姐諮詢方向來著,到地一人一杯奶茶一盤抹茶慕斯。吃完才知道,是簡朔請的。且當天去過科創(chuàng)中心找學姐的人,都有份。”
“這是宣示主權?太真了!
““我饞了。”
這群的八卦範圍十分之廣,幾乎比學校網站的導航頁還要詳細了;礂珱]說話,他對於這些私人情感上的八卦興趣並大,仍沉浸在自己的好奇裏。
世界上會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麼。
簡一蘇和簡朔究竟有什麼關係。
淮棲望著天花板,靈機一動。
難不成是雙胞胎麼。
但是簡一蘇看上去要比簡朔稚嫩一點,大概要小個五六歲的樣子。
於是淮棲匿名在群裏詢問道:“簡朔學長有親兄弟“之類的嗎。”
“這是哪位姐妹,這是攻略不成打算要曲線救國了嗎。”
“……”
“他爸是遙城前任市長來著?據傳言簡朔跟媽姓,似乎和他爸不是很親。”
“前任市長“魏立輝?沒聽說他還有什麼其他兒女,除非魏老有私生子,不然簡朔就是獨生子女。”
淮棲恭敬地說了一聲:“謝謝。”
“群新人嗎,這麼客氣。”
關掉群聊,淮棲又開始胡思亂想。
就算是私生子,外貌相似度也難以達到這麼高吧。何況魏老和藹樸實,退休了也經常來他們大學的廣場上閑逛,喜歡跟學生們聊天。並不像是那種到處留情的人。
淮棲的思考一陷入死局,就會把額頭抵在桌沿上鹹魚式發(fā)呆。他從口袋裏掏出那枚簡一蘇送的瓶蓋,翻來覆去地看。
現實的解謎沒有提示也沒有巧合,可比遊戲難太多了。
他於是想著找捷徑,比如小心地套一下簡一蘇的話,可在一般情況下簡一蘇並不是隨叫隨到的。
這讓他又再次想到了那個還在外飄蕩的白衣女鬼。說起來,她自從上次敲窗之後就一直沒有出現,這讓淮棲感到有些奇怪。
明明之前他害怕的時候,鬼魂不停歇地跟著自己到處跑,F在他要去找鬼魂了,它們反倒銷聲匿跡。
他這樣想著,給聞錢發(fā)過去了消息。
聞錢仍舊是秒迴,問道:“你前幾天都沒見過她?”
“嗯,自從我遇見你開始!
“讓我捋一捋。小男孩一直跟著你到了別人家,而小女孩是被你鎖到了公寓裏沒逃出來。白衣女人本來是和男孩一起在外麵飄蕩的,現在卻不見了“等一下,你確定那天敲窗的鬼是白衣女人嗎!
“我沒見過她,隻聽過聲音“我覺得是!被礂f ,“因為當時跟著我的就隻有這三隻鬼!
“既然他們三個經常同行,那是她的概率確實很大“如果是這樣的話,她要麼被別的道士封住了。要麼就是不敢再去找你了。”
“如果是第一種可能我可以幫你查一查。如果是第二種可能的話,你可能得找一下自己的原因了!
“不敢?”淮棲道,“他是害怕簡一蘇嗎。”
“簡一蘇也隻有存在的時候才能對鬼造成威懾,他又不能 24 小時陪著你!甭勫X道,“你好好想想,你身邊最近發(fā)生過什麼異樣的事!
淮棲想不到。他的生活和以前一樣像一灘淡得沒有味道的白開水,要是有波瀾的話,他一定印象深刻。
解謎最忌一條路走到黑,於是淮棲把堵死的思路記在備忘錄上暫時一放。又問聞錢一個問題:“說起來,為什麼別的鬼會怕簡一蘇!
“因為他死的時候狀況太慘了,產生的執(zhí)念很兇厲。這樣的執(zhí)念通常是一種非常極端又有侵略性的波,其餘鬼魂見了都會避而遠之!
淮棲的心髒忽然跳漏了一拍,問道:“死得太慘?什麼意思!
“……”
“就是你理解的意思。”職業(yè)慣性導致聞錢說漏了嘴,他撤迴語音之後又開始含糊不清了,然後打字道,“不說了,對象迴家了,我做飯去了!
他又添了一句:“遇見什麼事隨時call 我!
不隻是鬼,淮棲發(fā)現聞錢這個道士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怕”簡一蘇的。
今天是周六,明天一天沒課。今晚就可以算到周末裏。
等公交車的時候,淮棲按以前的習慣給奶奶打了個電話。她應該已經從醫(yī)院迴家了,隻不過聽起來像是在外麵。
淮棲聽她的聲音沙啞,愁道:“你老是不注意身體。累了一定要及時休息“你那裏的聲音怎麼聽來那麼雜?”
“沒事,”老太太說道,“準備明天要給你“給你爹上墳,你姨媽家大老遠地趕過來幫忙呢。”
淮棲陷入了一片沉默,他說:“明天我迴去!
奶奶就沒讓他參加過父親的葬禮。
甚至有一次他偷偷跟過去看了眼父親的墓碑,都被奶奶一邊訓責一邊拉迴家去,找神婆給他“驅髒東西”。
淮棲的大腦像是損壞的留聲機,按錯的唱針在黑膠圓片上留下一圈圈劃痕,不斷摩擦亂調,嘲哳的聲音逐漸刺耳,湊合出了幾段怪異的韻律。
……
他迴想起他被奶奶拉走,轉頭望向墓碑的時候,親戚們仿佛都戴上了相同的麵具,麵無表情地看向他,竊竊私語,冷漠得像是在看一個外人。
他們?yōu)槭颤N是那種眼神。
明明那個鼓起的小土堆之下睡著的是他的父親。
“不對。
這種眼神淮棲其實在之前見過的。
他在第一次看到自己“父親”的照片,偷聽到這個男人的死因時,也是這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淡漠得好像他們在說別人,而不是自己的“父親”。
親戚們說這個人是一個啃老的文盲酒鬼,嫖賭沾盡,死於酗酒之後的交通事故。
淮棲對此沒有任何感覺,因為自己根本不認識他。
隻有奶奶跟他提起過,他該叫這個人“爸爸”。
“還是不對。
淮棲的某種潛意識再次激烈地提醒他。
他手裏的那個紅色“幸運瓶蓋”讓他迴憶起的父親明明是儒雅隨和的,喜歡大海,英語口語很棒,還兼職著船上的翻譯工作。
淮棲抹開層層灰塵,才發(fā)現迴憶像個出了 bug 的程序,出現了兩個“父親”。這兩個人長相、經曆,淮棲對他們的記憶都不太一樣。
而且這 bug 竟然是以一種合理的方式塵封在腦海裏的。
他之前怎麼沒覺得很怪。
……
“你不準迴來,”老太太嚴厲地叫醒了他,道,“乖乖待在遙城上學,你迴來我跟你生氣!
淮棲以為是奶奶的迷信在作祟,解釋道:“我成年了,沒什麼不能見的……”
“不準迴來!崩咸珗猿终f道,“你聽話啊,我去忙了!
淮棲想喊住她,可就在對方聽筒拉遠的一瞬,他聽到了哽咽的哭聲。
聲音的主人像在強忍著,悲傷慢慢地被拚湊出來,聽得淮棲的聲帶也跟著發(fā)顫了一下。
不是奶奶的聲音,是個男聲,聽起來更像自己的。
掛斷之後,淮棲立馬又給奶奶撥了迴去。老太太大概是覺得他要強,於是並沒有接。
淮棲愣了半天,獨自確認了半天,心想自己應該沒有聽錯。
他在奶奶的那邊聽到了自己的哭聲?
會不會又是那見鬼的“死亡預知”。
淮棲又給奶奶撥了很多個電話,他立馬翻開訂火車票 app?上У氖敲魈焐衔绲钠币呀浭垠懒。正當他下單淩晨票時,奶奶給他迴撥了。
他甫一接通,幾陣低低的哭聲再次闖入耳朵。
奶奶問:“又怎麼了!
淮棲愣道:“你那邊為什麼會有人“在哭!
“哦,我旁邊啊,最近家裏有喪事的也來買壽材,”奶奶知道他膽子很小,於是把聲音放的很輕,安撫道,“嚇著你了?”
“沒,隻是“算了!被礂L長地唿了一口氣,安撫了一下近乎跳瘋的心髒。
掛掉電話之後,公交車正好來了。
他坐在一個靠窗的位置,塞上耳機,看向外麵;礂木o張的情緒還沒消散,睫毛低垂了下去。
他忽然很想去喝點酒之類的,把他發(fā)散又敏感過頭的感官觸角給麻木掉。
他默默地在備忘錄上記下了剛才迴憶過去時的奇怪的“矛盾點”。
看著頁數越來越多,他逐漸意識到這已經不是在解謎簡一蘇身世,他自己“過去”的怪異和矛盾正在慢慢浮現,終於開始擔憂起來。
淮棲想了好久,終於劃開了班群,搜了一份文件,找到了上麵關於學校心理諮詢室的地址和聯係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