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忽然這麼說!
“為什麼……”穀茜也找不到一個目的性很強的理由,或許是她很早埋在心底的那顆種子在“作祟”——她一直想用自己的通陰陽能力去做些什麼,於是她心髒的跳動忽然加速起來,她說,“我不想看到淮同學蒙在鼓裏。因為他很好“他是第一個理解我的人!
聞言簡一蘇輕笑,他彈了一下麵前的金屬勺子,一聲微不足道的清脆響聲在咖啡的表麵蕩起了一圈漣漪。他聲音掙脫了凝固的沉默,說:“二十分鍾後,我會在八教樓頂。”
乍一聽說“八教”,穀茜並沒有反應(yīng)過來,她問道:“是遙城大學嗎?”
“嗯。”
穀茜好奇道:“你很熟悉遙大?”
“還好。”
遙城大學這個詞眼冒出來的時候,穀茜才第一次去仔細地觀察簡一蘇的臉,不禁發(fā)出“嘶”聲,她自言自語道:“我忽然感覺好像,在哪兒見過你……”
好奇驅(qū)使穀茜繼續(xù)問道:“對了,你和淮同學……”
此刻,簡一蘇重新縮迴了玩偶大小的身形,雙手放進褲子口袋裏,輕盈地從桌麵跳到座位上,一副安靜又若無其事的模樣。
穀茜的餘光這才瞥見淮棲迴來,也正色,抿了一口手中的拿鐵。
淮棲走來的時候,簡一蘇又跳落到了他的肩膀,坐下,輕得像一片雪花;礂乱庾R地伸出一隻手去扶他,怕他摔下來。做完了這個動作,才想起來簡一蘇似乎沒有“重力”這種屬性。
他佯裝拂去衣服上的灰塵,將這個動作遮掩了過去。
穀茜自然是看到了這一幕,她抬眼,和淮棲對視。
他看得出來淮棲在期待自己告訴他觀察的結(jié)果。
穀茜不知道該不該將自己剛和簡一蘇對過話這門事和他說,不過看簡一蘇剛才的反應(yīng),大概是並不想讓淮棲知情的。
於是穀茜清了下嗓子,道:“淮同學,那沒事我先走了!
淮棲道:“嗯!
穀茜臨走前瞥了簡一蘇一眼,忽然大著膽子將剛才的問題說完:“對了淮同學……”
淮棲以為她看出了什麼端倪,端起咖啡的手一滯:“。俊
“我想知道,你和你說起的那隻鬼魂,是什麼關(guān)係!
淮棲當這是觀察測試中的一環(huán),說道:“他“是我的家人!
“……”
穀茜本意隻是對簡一蘇加深一下了解,但淮棲的反應(yīng)似乎告訴了她一點意料之外的事情。她看著淮棲以肉眼可見漲紅的耳朵和臉,挑起一邊眉,試探道:“隻是家人?”
“嗯!
“哦……”穀茜偷瞥一眼臉上浮現(xiàn)淺笑的簡一蘇,又看了看似乎在找地縫的淮棲,想到了簡一蘇剛才胸有成竹的那句“枝枝學不會偽裝,從小到大都是!
她心想,淮棲這個“嗯”的可信度大概為零。
於是穀茜心情複雜地把目光收迴來,露出一個笑容,道,“那我先走了,和你聊得很開心!
她的身影遠去之後,淮棲發(fā)現(xiàn)停靠在自己肩膀上的魂魄不知何時變大了。但聲音仍俯在耳邊,簡一蘇說:“枝枝撒謊,耳朵會變紅。”
“我……”
淮棲向上拉了拉衣領(lǐng),他道:“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簡一蘇:“你怕嗎!
“當然不怕!被礂哪樤絹碓降停钺峤跸葸M了拉高的衣領(lǐng)裏,他仍然在緊張的餘勁兒裏,道,“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和別人提及自己的情感生活“我沒這樣做過,在這種場合下直接說的話,會不會很草率?”
簡一蘇倒沒想到他居然想的這麼多,他笑道:“那你想的是怎麼樣!
淮棲幾乎要把自己埋得看不見臉了,他悶悶地說:“至少“要把所有重要的人提前邀請到一個很安靜的地方,準備好飲品和甜點,大家先坐在一起聊一會兒,之後我們再一起出現(xiàn),告訴他們!
“……”這畫麵的豐富細節(jié)讓簡一蘇笑個不停,他道:“這也太過正式。好像訂婚。”
他越笑淮棲耳朵越紅。輕聲道:“不好嗎?”
“好啊。”簡一蘇說,“嗯“你能這麼想,我很高興!
“啊,你高興什麼!
“至少在你心裏,‘喜歡’也是一件十分重要、正式的事情!焙喴惶K牽起淮棲的手,留下一個吻,語氣和舉止像是故意模仿某種用於邂逅和偶遇的紳士禮儀,以契合淮棲的儀式感,他說,“這位先生,很高興你喜歡的是我!
“……”
淮棲的衣領(lǐng)已經(jīng)徹底拉到了頭頂。
簡一蘇打趣道:“像鴕鳥!
““你還是不要說話了。”於是從頭到尾巴尖紅了個透的鴕鳥把頭從衣領(lǐng)裏伸出來,用兩隻手捂住了簡一蘇的嘴。
……
因為下過一場雪,樓頂無人清掃,皚皚一片。
外麵格外冷,穀茜沒有走出去,隻是趴在透明的門上向外張望,她看見雪花之上有一個散發(fā)著微白輝光的身影,他站在樓頂?shù)倪吘墸谙蛳绿魍,冷風微微拂起他的白襯衫。
穀茜四下張望無人之後,朝簡一蘇揮了揮手。
她敞開門,風卷著涼意灌了進來。
“外麵冷。”穀茜道,“要不要進來!
簡一蘇走進屋子裏,穀茜奇怪地問道:“你為什麼要來這個地方呢。”
簡一蘇沒有正麵迴答,他說:“你覺得呢,鬼一般都喜歡去哪些地方!
“我覺得我不能拿一般的鬼揣測您!狈Y茜不禁用上了敬稱。
簡一蘇手肘靠著窗臺——外麵可以看到樓頂覆蓋著的那層白雪,他身形慵懶地倚著牆麵,笑了笑說:“是嗎。”
“您為什麼會出現(xiàn)呢,我的意思是說……”穀茜想問他因何而死,生前又是什麼樣的人,但簡一蘇的自我意識太高,簡直可以當做人來對待,直接這樣問出來似乎不太禮貌。
簡一蘇明白她的意思,他的神色變得像那片白雪,笑意慢慢地融化,他說:“我並不知道我是怎麼變成這樣的,我隻知道我死了,睡了很久!
“您能記起以前的事嗎,包括您死亡的節(jié)點!
“我醒來之後……”簡一蘇的聲音停頓住。慢斯條理地道,“我記得,但我不能提起過去的事。”
穀茜注意到了他白皙的脖頸上一閃而過的刺眼紅色,皺眉道:“我知道!這是魂魄的‘裂痕’!彼龅搅俗约旱摹皩I(yè)領(lǐng)域”,便說了起來道,“因為鬼魂的形成要依存於腦波,而腦波受當事人的情緒影響非常之深,有一些悲傷、痛苦、恐懼等負麵情緒的波段過於突兀尖銳,會讓依存它的魄形成裂痕。裂痕就好像我們所說的詛咒。就比如一個人害怕狗,死後形成的鬼魂就可能會極端地恐懼犬吠聲,甚至在會在這種聲音的壓迫下靈魂消散!
簡一蘇的裂痕的表現(xiàn)形式類似於“噤聲”,即,無法和別人提起過去的事,穀茜推測他死之前可能產(chǎn)生過“不想讓別人知道某段過去”或者“讓某人忘記某段經(jīng)曆”的之類的願望或想法,且異常強烈,才導致了這種裂痕。
穀茜大膽去推測這個別人就是淮棲。但穀茜相信簡一蘇對淮棲產(chǎn)生這種想法一定是出於保護性質(zhì)的。但究竟是什麼樣的經(jīng)曆,才會讓簡一蘇強烈地希望淮棲“忘掉”?
穀茜知道簡一蘇脖子上的“裂痕”讓他沒法和自己訴說,於是又換了個相關(guān)話題,問道:“您來到這世上的執(zhí)念是什麼,就是想讓別人幫您做成的事?”
“我想讓枝枝記起我,”簡一蘇用手指摩挲了一下窗臺掉漆的邊沿,他說,“可我又不能!
穀茜奇怪道:“為什麼。”
他道:“因為照他的性子,記起我之後,一定會去接著去探尋我們所經(jīng)曆的每一件事!
“然後“他一定會順著你們的迴憶想起那段你想讓他徹底忘掉的記憶?”穀茜補充道。
“嗯!
“可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找了,你也沒有阻止他,你甚至還一直留在他的身邊……”
簡一蘇承認道:“是我貪心!
穀茜還未出口的話一噎。她發(fā)現(xiàn)自己麵前的這隻“鬼”不僅有很高的自我意識,甚至是有七情六欲的。
簡一蘇道:“但我有分寸,會及時止損!
穀茜道:“這是“什麼意思?”
“找一個合適的理由消失。”簡一蘇的語氣平靜如水,就像是一個躺在病床上的絕癥患者談起自己的歸宿,“鬼魂早晚都會消失的,對吧!
簡一蘇的笑很溫柔,和淮棲描述的一字不差。
穀茜印象裏的淮棲說話笨拙,可在描述簡一蘇的時候,總是會竭盡所能地用上自己認知裏最美好的詞匯。不過即使這樣也吟唱不出來浪漫的詞話來,隻是單純的辭藻堆砌,就像是個什麼也不會的小孩,把自己最直白、最天真的情感累在一塊,又忐忑又迫不及待地展示給別人看。
穀茜的共情能力很強,在這些天與淮棲的相處當中,她大概能從他的神色和言語中感受到簡一蘇對他來說多麼重要。她焦急道:“可你讓淮同學怎麼辦。”
簡一蘇重複道:“我會找一個合適的理由!
“可我並不覺得他會接受!
“七天之後,遙城有一個大型演出,表演地點在遙城中心大劇院。”簡一蘇忽然說,“有個人“會在那裏和枝枝告白。到時候,我會說服他的!
穀茜皺眉:“什麼?”
“我會讓人給你送一張邀請函,希望你能和枝枝一起去!
穀茜有一堆想問的問題,比如他是怎麼知道這個消息的,他的邀請函又是哪來的,誰給她送來的。但是在這之中,一個最令她心悸的念頭首先蹦了出來:“先等等,您不會是想“讓我?guī)湍阋黄饋砭庍@個‘合適’的理由吧?這就是你今天找我單獨對話的原因?”
“是!
“這是讓我?guī)湍_他!
“是!
這時候,穀茜莫名其妙地想到了簡一蘇在咖啡廳的那句——“我說的他都會信,即使是騙他的。”
她想,淮同學確實好騙,何況還是簡一蘇說的話。
說實話,她該答應(yīng)的。
因為簡一蘇說的沒錯,鬼魂早晚都會消失。配合他演一出讓誰都有個“好結(jié)局”的戲,大概是她作為淮棲朋友的最佳選擇。
但是穀茜心中有一種複雜的情感,驅(qū)使著她說道:“我不幹!
簡一蘇一言不發(fā),他麵上看不出喜怒,目光在她身上輕輕落下。
“淮棲喜歡的是您!狈Y茜已經(jīng)習慣了這個敬稱,她說道,“他既然敢喜歡一個鬼魂,就肯定已經(jīng)做好了最差的準備,他有自己的打算!
“我的身份是淮棲的朋友,不是什麼狗血劇的演員。您憑什麼讓我把他推向別人,您自己覺得您自己甘心嗎!
聞言,簡一蘇沉默半天,看著穀茜義憤填膺的表情。緩和了神色,發(fā)出一聲溫和的笑,他似乎非常的欣慰,說:“希望你能一直做枝枝的朋友!
穀茜咬了下唇,說道:“我在說……”
“但我並沒有打算把他推給別人!焙喴惶K依靠在牆麵上,抬頭看向窗外的雪時,襯衫衣領(lǐng)遮掩下的脖頸曲線漂亮地凸現(xiàn)出來。
他的雙手在胸膛前盤起,淡淡道,“我沒有將自己的愛人拱手讓人的習慣!
“那您說的‘說服’的人是指……”
“要向枝枝告白的人!
穀茜:“。”
穀茜雙手合十道:““請您原諒我剛才說的話!
“沒關(guān)係。”簡一蘇的眸子裏又恢複了笑意,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似的,“我們繼續(xù)聊?”
“……”
看著他,感覺。
身為人類的自己,似乎被一隻鬼魂給試探了,但又找不到合適的證據(jù)。
她隻能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