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方慕臉上的淚水濕了幹,幹了濕。
天隱隱約約快要亮的時候,他意識模糊不清,感覺到藏攬柏抱起來他的身子,幫他洗了第二次澡。
藏攬柏把濕漉漉帶著點點緋色痕跡的身體擦幹淨,把已經睜不開眼睛的方慕放進被窩裏,自己也鑽進去。
相擁而眠不到兩個小時,藏攬柏被自己手機的震動聲音吵醒。
藏家老太爺於這天夜裏,在睡夢中安詳離世。
這著實照應了藏晴悅那句話。
藏攬柏不迴來,藏老太爺都不敢安心閉上眼。
等到了這剩下的唯一曾孫迴來了,親自去徐家為他解決了這事,眼睜睜瞧著藏攬柏在股權轉贈書上落下自己的名字,藏老太爺,這才安心走了。
淩晨四點半,藏攬柏在方慕在睡夢中都緊蹙的眉間落下一個吻。
他走到客廳拿起來沙發上的西裝外套,穿上之後,離開了羅宴這裏。
迎著蒙蒙亮的晨光,空氣中有彌漫著的大霧,沒有風卻感到一些微涼,藏攬柏從正門出來,看到已經停在路邊等候他的車,微微歎出了一口氣。
他估計又要有一陣不能來看方慕,拿著快要沒電的手機,給應該還在睡夢中的羅宴發了些囑咐他的消息,藏攬柏關上手機屏幕,頭緩緩靠在座椅上,剛闔上眼,手機又開始瘋狂震動起來。
那原本就快要沒電的手機,隻震動了不到三秒,就陷入了一片黑屏,關機了。
藏攬柏歪頭在車上安心的沉沉睡去。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方慕在昏暗的燈光下靠在藏攬柏赤裸的胸膛上,他整個身子窩在藏攬柏懷裏。
風從未合緊的窗戶縫裏吹進來,把窗簾吹起來一角,遠處的海岸線因海上的夜風忽遠忽近。
是兩人在海島度假的時光。
藏攬柏微微偏頭,很細膩地吻他,動作很輕柔,像是怕把他碰疼了一般。
他這樣又細又密的吻中,他聽到藏攬柏低沉的模糊不清的聲音響起。
他說:“他們應該為這一切付出應有的代價。”
方慕一時間仿佛被這樣的言辭俘獲了心神,他呆愣愣望著藏攬柏,很快又軟弱地發出來低泣聲:“可是……可是他們是誰我都不記得了,怎麼以牙還牙以眼還眼啊。”
方慕有些痛苦地捂住臉,仿佛覺得自己是這世間最無用的人,他甚至連複仇的人名都記不全,連找誰報仇都說不完整。
“真的不記得了嗎?”藏攬柏麵對著他。
不知為何,在這樣的昏暗環境裏,方慕卻能將藏攬柏的臉龐看得這樣清晰,甚至能從對方清淺的眼眸中,看到自己迷茫無助的模樣。
“你……”
方慕眼珠子轉動,他陡然發現房間裏並沒有燈,那麼為何他卻能夠看清楚藏攬柏的臉?
明明窗外天都黑了。
就在方慕將要發出疑問的時候,摟著他身體的藏攬柏突然抬起手來,將方慕散在額前的發絲往他耳後攏了一下。
藏攬柏朝他柔和的笑:“怎麼了?”
方慕卻在下一瞬間瞳孔中驟然緊縮,他抬手一把抓住還未來得及從自己耳邊離開的手腕。
藏攬柏的手腕上戴著一塊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百達翡麗手表。
“這個!這個不能給你!”方慕急急出聲。
“哦?為什麼,慕慕你不是說你的一切都留給我嗎,這個為什麼不行,是因為這塊表非常重要嗎?”
方慕如同被問住,是啊,明明在他心裏,他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交給藏攬柏才對,為什麼,為什麼不願意給出這塊表?
隻是這樣微微一思考,方慕腦海裏就驟然升起來一陣尖銳的刺痛,伴隨著一陣火車駛過的轟鳴聲,方慕捂著耳朵,嘴裏發出來一聲嘶啞的呻吟,緩緩轉醒。
忽遠忽近的海岸線消失不見,微涼的夜風,還有屬於藏攬柏的體溫,細密輕柔的吻也一同消失了。
刺目的陽光從窗外透進來,方慕皺起來眉頭,嗓子感到撕裂般的疼痛,伸手從床頭櫃拿過一杯水仰頭喝下去兩口,才覺得舒服了一些。
上午時間九點半,羅宴開始在客廳喊方慕出來吃早餐。
方慕從客廳出來後,看見坐在桌前的羅宴,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看著自己。
方慕低頭喝了一口粥,抬起來眼睛的時候正看見羅宴打了一個哈欠,滿臉倦容,眼下黑眼圈很重。
“昨夜沒睡好?”方慕本著吃人嘴軟的道理,不由自主地出聲詢問了一句。
結果沒想到一開就被自己嘶啞的聲音難聽到,正在這時,聽到對坐在自己對麵的羅宴突得冷哼一聲:“還不是你們昨夜太吵了!”
話音落下,方慕臉“刷”一下通紅,差點兒要將整張臉埋進碗裏。
羅宴一瞧更來勁了:“嘖!你們連門的不關緊,這會兒在這還害臊起來了了!”
“我吃…我吃飽了,咳…”方慕被嗆得不輕,怕羅宴這個嘴巴兜不住風的再吐出來什麼他承受不了的話,立馬起身從飯桌上離開了。
半下午時,方慕在房間裏從行李箱中翻找出來那塊表,坐在地上將表拿在手中,翻來覆去的仔細看。
他努力想要從記憶裏搜刮出來有關這塊表的一些蛛絲馬跡,但是腦袋裏一片空白。
那麼到底為什麼會做那樣的夢?
方慕視線落在手中的表盤上,上麵的秒針轉動,盯了半晌,方慕又將那塊表拋迴了已經被翻得亂七八糟的行李箱中。
羅宴在白天的下午補了一下午的覺,這一覺睡得實在沉,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五點鍾。
窗外因為天氣轉陰已經變得有些暗了。
羅宴動作誇張地伸了一個懶腰,走到客廳的時候,發出了一聲疏鬆筋骨後的舒坦聲,沒等他走兩步,他就發覺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他吸了吸鼻子,在空氣中有些不確定的輕嗅了兩下。
而後眉峰緩緩聚攏,他塊快步流星走到客廳的冰箱前,一把拉開,發現冰箱裏的酒果然少了幾瓶。
他來到方慕臥室門前,一把推開門,那股撲麵而來的酒精味酒更重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著坐在地上,臉已經喝得通紅,身子斜斜靠在牆上的方慕。
甚至在此時,方慕還在拿著酒瓶。
他聽見動靜,已經明顯有了醉意的雙眼望著羅宴,有幾分不滿地說了句:“大嘴巴精,走開。”
他這麼嚷了之後,不是去揮趕羅宴,而是搖晃起了自己的腦袋,好像以為羅宴又是自己出現的幻覺一樣。
“你說什麼!”羅宴瞬間炸毛,他快步走進屋裏,看著已經醉醺醺地方慕,對著他不可置信地吼出聲:“方慕!你太過分了!你怎麼可以把我這些珍藏的酒偷喝掉!”
方慕仰頭又吞下去一口,喝完又看看酒瓶,視線最後落在羅宴顯出來幾分氣急敗壞的臉上。
“我可能是…拿錯了!”方慕扶著牆站起來,一個腳步不穩差點兒摔倒,踉蹌著走到桌邊,拿起來上麵擺放的幾瓶蘋果汁,然後轉身塞到了羅宴懷裏:“這些我珍藏的蘋果汁賠給你!”
“這些蘋果汁也是我買的吧!”羅宴一口氣堵著下不來,瞧著方慕的樣子,又想起來藏攬柏囑咐的千萬不要讓他喝酒的信息,一陣頭疼欲裂,隻覺得這樣的日子他是一天也受不了了!
“方慕!”羅宴下一句怒斥的話還未說出口,就被方慕一把推開身子,懷裏抱著的蘋果汁都差點兒摔掉在地上。
方慕步履匆忙地衝進衛生間,嘔吐起來。
突然之後,方慕跪坐在馬桶前,身姿十分狼狽。
但是吐過之後,他看起來清醒了不少,幾分鍾後緩過勁來他走到洗手臺用冷水洗了洗臉。
從衛生間出來,看到羅宴散發著巨大怨氣端進來熱水,方慕臉上浮現出來幾分不自在。
看著地上空掉的酒瓶,方慕想了想,從行李箱裏拿出來那塊表,遞給羅宴:“我用這個補償行嗎?”
羅宴卻完全不買賬,他將手裏的熱水“砰”一身放在桌上,然後抬手推了一把方慕伸到自己麵前的手:“誰稀罕要你這表!”
方慕手不穩,手裏的表“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表掉到了地上,那一瞬間,羅宴臉上也浮現出來幾分不自在,他其實並不想真正的傷害到方慕。
隻是在他心裏,方慕太像是嬌氣脆弱的玻璃貓,他隻是睡了一覺的功夫,方慕就喝了這麼多酒,醉得搖頭晃腦的,還在衛生間吐得撕心裂肺的。
雖然對藏攬柏給他安排得這活滿腹怨言,可是抱怨歸抱怨,萬一方慕真在自己這裏有什麼好歹,他簡直沒法交代了。
“你以後不準再亂動我家裏的東西。”羅宴故意沉下來臉,放完這句他認為足夠狠的話,他轉頭甩上方慕房間的門離開了。
羅宴來到客廳的冰箱前,開始把裏麵的酒拿出來都放進了客廳的櫃子裏,鎖了起來。
他沒看到,方慕完全沒有因為他那句狠話產生什麼觸動,他正低頭望著地上摔開了的表出神。
他神情困惑的彎下腰,撿起來因為後蓋開裂露出來的一塊發黃的紙片。
燈被擰開,方慕在燈光下看著紙片上的蠅頭小字,是五個人名,還有下方的一串陌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