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文商在找人調查穆遠的同時,穆遠也對他進行過一番詳細的背景調查。
文商他的祖上發跡於清朝嘉慶五年,經過前後八輩人的拓展和資本積累,家當已有相當的規模,為他們的後代鋪下了平坦康莊的大道。文商的母親譚雅和他父親文苑,是典型的家族聯婚,而譚雅和羅逸則是同母異父的兄妹,至於他們父母那輩子人的感情糾紛,姑且就不提了。
文商是文家的獨子,打小就深得家中長輩們的寵愛,想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手的,那樣的成長環境造就了他現在的性格,任何敢得罪他的人,他都不會輕易放過對方。
在國內念完高中以後,文商便去歐洲讀書,大學念的是商科和金融。他男女通吃,但目前沒有固定的交往對象,就同性炮友的選擇標準來看,他比較傾向於長得好看,幹淨斯文,有教養的男生,而“穆星”恰好對了他的口味。
自從那次看完電影之後,文商對穆遠的態度有了新的轉變。
他已經確認過穆星的身份,逐漸放下了對穆星的疑心,跟穆星發信息用的也是一副朋友般的熟絡口吻。起初的時候,兩人隻是有一句沒一句地在微信裏搭話,斷斷續續隨意聊,後來時間長了,兩人聊天的話題也隨之增多。
作為一個戲精,穆遠在跟文商聊天的時候總是倍加小心,生怕一不留神說漏了嘴,露出破綻打迴原形,他以前在二叔麵前裝小白兔都沒這麼累人。
文商白天迴公司上班,通常都是在夜晚迴家以後才找穆遠,跟他發一下信息或者語音,偶爾也會打一下電話,但時間不會太久,聊個十來分鍾便掛線。
穆遠打一開始就是抱著目的接近文商的,他一心叨念著那段偷拍視頻,為了從文商那裏把視頻搞到手,他隻能忍辱負重,繼續假裝鄰家男孩,利用“穆星”的身份跟他搞好關係。
那麼搞好關係之後呢?下一步該怎麼做?
賀東英提醒穆遠,他很可能要在必要時候,做好獻身的心理準備。
穆遠自然是不願意的,但視頻一日沒拿到,他一日沒法從這個事情中脫身,現在也隻好見一步走一步吧。
周三是羅逸的六十三歲生日,穆遠淩晨三四點便跟當地漁民出海捕捉螃蟹,迴到岸上之後,他從一堆螃蟹中挑了七八隻塊頭最大的頭手黃油蟹給羅逸送了過去,還親自給羅逸做清蒸螃蟹。
被蒸得熟透的金黃色螃蟹被端上桌子,冒著騰騰熱氣,每一隻螃蟹都肥大飽滿,裏麵的蟹膏幾乎快撐破外殼流淌出來,還沒下嘴光是看著都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幹爹,這些可是今天一大早新鮮捕撈上來的頭手黃油蟹,個個都是野生的加大版,可遇不可求,趁現在還熱乎,味道最好吃,我來替您剝殼。”穆遠拿著專用的餐剪,給羅逸剝螃蟹。
“我自己來就好了,你也一塊兒吃,這裏這麼多隻螃蟹,我一個人哪兒吃得完。”羅逸笑得合不攏嘴,也拿了一隻黃油蟹,放到穆遠的碟子上,“你年輕力壯,多吃一點。”
“好,一會兒先。”穆遠笑嘻嘻地,從口袋裏掏出一個紅色的小盒子,遞過去給羅逸。
打開一看,裏麵裝的是一條沉香佛珠手串,每一顆珠子都經由手工打磨,珠子表麵光滑,紋理清晰流暢,色澤厚重,而且隔空也能聞到一股獨特的柔醇木香味。
“幹爹,這條佛珠是我專門找工匠給您製作的,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它的氣味有安神功效,而且我還特意拿去觀音寺讓住持給您開過光,幹爹您平時經常行善積德,樂於助人,這佛珠定能保佑您身體健康,給您來帶更多的好運。”
穆遠的嘴皮子功夫是一等一厲害,羅老爺子被他哄得樂不可支,滿麵春風,直誇道:“我這幹兒子真的沒白認,特別懂我心啊!”
吃過午飯,穆遠還準備了特別節目,他知道羅逸平日愛聽粵劇,特意包了個梨園班子過來給他表演。
“幹爹,您看喜歡不?”
又是送吃的,又是送佛珠,還找人為他唱大戲,羅老爺子能不喜歡?他現在眼裏心裏都隻惦記著這個幹兒子的好。
“真是太謝謝你了啊,小遠。”羅逸有些動容。
“幹爹您高興就好了。”穆遠笑著給他揉了揉肩膀,又錘錘後背,“對了,幹爹,今天我還額外給您準備了一份小禮物。”
“你還有禮物沒送呀?”羅逸喜出望外。
“幹爹您可能不知道,其實我以前也在梨園班子裏拜師學過一下,今兒我給您獻唱一曲怎樣?”
穆遠氣定神閑地走上搭建的戲臺子上,清了清嗓子,然後朝旁邊的樂隊點一下頭,音樂奏響,他便正式入戲,放聲唱起了羅逸平時最愛的一首曲子。
晚上,家族的人給羅逸辦了一場隆重的壽宴,穆遠以社團有事為由,沒來參加,其中有部分原因也是因為不想跟文商碰頭,免得給自己添堵。
文商給羅逸準備的生日賀禮是一尊景泰藍馬,“舅舅,祝您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羅逸點點頭,笑得和藹,然後接過文商的手中的禮物,誇讚了兩句之後,讓人拿到旁邊放好。
文商沒在現場看見穆遠,覺得有些奇怪,照理說,羅逸肯定不會忘記把這個幹兒子一塊請過來為他慶賀才對。
“舅舅,穆遠他今天怎麼沒有過來?”
“哦,他呀,因為晚上社團有事情,所以才沒來,不過那孩子白天已經陪我慶祝過了。”說起穆遠,羅逸頓時就心花怒放,把戴在手上佛珠手串舉起來給文商看,得意又自豪:“瞧,這個是小遠送給我的。”
同樣是送禮,憑什麼自己送的價值連城的瓷器居然比不過一串廉價的首飾?文商嘴巴上沒說,心裏卻是相當不悅。
羅逸接著又道:“而且小遠他還給我唱了粵劇呢。” 他那欣喜的表情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
“粵劇?”文商一聽,感到疑惑,“什麼粵劇?”
“就是梨園班子的那種粵劇啊,唱大戲,我當時還錄了視頻呢,你等一下,我找給你看看。”
說罷,羅逸把手機拿了出來,調出那段視頻,然後把手機遞到文商麵前。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這事兒,原來他還學過這個。”羅逸嘖嘖感慨道:“講真,我真的挺意外的,他的唱戲功底竟然那麼好。”
畫麵中,穆遠正站在戲臺正中央,用癡情淒切的腔調唱著羅逸最喜歡的曲子《帝女花》。
他的唱功了得,中氣十足,嗓音嘹亮渾厚,不僅一口氣將男女分工的部分全唱了下來,連一顰一眸也演繹得相當到位,簡直讓文商大跌眼鏡。
落花滿天蔽月光
借一杯附薦鳳臺上
帝女花帶淚上香
願喪生迴謝爹娘
……
……
將柳蔭當做芙蓉帳
明朝駙馬看新娘
夜半挑燈有心作窺妝
地老天荒情鳳永配癡凰
願與夫婿共拜相交杯舉案
……
……
帝女花
長伴有心郎
夫妻死去樹也同模樣
……
晚宴期間,文商也不知道究竟是為什麼,他的腦海裏一直浮現著穆遠在戲臺上演唱《帝女花》的那幅畫麵。那個時候,站在臺上的穆遠,身上再也找不到一星半點的流氓影子,他那氣宇軒昂的臺步,自信十足,舉手投足間盡顯卓越風姿,他的唱腔很特別,不僅唱出了歌詞中的悲情與無奈,也唱出了屬於自己的風格,就算對粵劇一竅不通的文商,也從那獨樹一幟的聲色中聽得出來那是一塊唱戲的好料子。
迴家的路上,文商習慣了一邊開車一邊聽歌,他打開歌單,挑著挑著,不由自主就選了《帝女花》這首歌,一路單曲循環。
不知聽了多久,電話突然響起,是他的好哥們向煬打過來的。
向煬今晚閑著無聊,本來想找文商一塊出去喝酒來著,結果電話一接通,文商還沒開口說話,向煬瞬間就被那頭的粵劇嚇一大跳。
“哇靠,你小子這是在哪兒?!”
“在開車,怎麼了?”
“我還要反過來問你怎麼了!兄弟,你這……這到底是咋迴事,居然在聽這種歌曲,你是退休老幹部啊?一點都不符合你的畫風。”
文商被他說得有些不耐煩,“所以你到底找我要幹嘛?”
“沒什麼,就是問你有沒有空,出來喝一杯。”
“不喝。”文商果斷拒絕,“今天很累,明兒我還得起早上班。”
說完他便掛了線,然後把那首《帝女花》也關了,從播放列表裏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