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遠看他這副架勢,有些不明所以,“你這又是咋的?快讓一讓,別擋路呀。”
文商徑直走到穆遠麵前,一把拉住他的胳膊,將他往床上拽,“把鞋子脫掉,衣服給換了,老實一點躺床上休息。”
“我說你這人到底怎麼迴事?還監督我不成?”
“就是監督你。”文商有些生氣,“你這人平時就因為沒人管,隨心所欲慣了,連自身健康都不當迴事兒。”
按照穆遠的暴脾氣,被文商這麼一說,理應就按耐不住跟他吵起來了,在情緒爆發的前一刻,不知為何,腦內仿佛點了個後退的開關,忽然憶起下大雨的那天夜晚,文商到他家中借宿的事情,第二天早上他醒來的時候,餐桌上有人為自己備好了溫熱的早餐,冰箱中添置了一堆新鮮采購的食材,即便離開,還不忘給他發信息,提醒他少吃垃圾食品,多吃點有營養的。
他從小沒有父母,是二叔一手一腳把他拉扯大的,二叔離開以後,唯一個一在他身邊給予督促的人就在世界上徹底消失了,麵對文商的硬性監管,穆遠竟沒有來地產生了幾分熟悉感。
他也不是真的喜歡跟文商吵架打架,最後還是恢複了平和的心態,衝文商笑了笑,順了他的意,“行了,不去就不去唄,瞧你這兇巴巴的表情,嘖。”
穆遠坐到床上,將外套脫下扔一邊,然後從床頭櫃裏說拿出兩支草莓牛奶,給文商丟過去一支,“我小弟昨天給我買了一箱這個,挺好喝的,你試試看。”然後自個坐在床邊喝了起來。
文商看了一眼手上的牛奶,外包裝上印著“學生奶”三個大大的字樣,又抬起頭看了看穆遠,那家夥喝得可歡騰,喝完一支,這會兒又開了一支新的。
文商便也坐在旁邊,跟他一塊喝草莓牛奶。
“感覺怎樣?”穆遠側著腦袋,笑嘻嘻地問道。
“甜了點。”
“哦”穆遠指了指吸管插口的地方,“這裏有個掃二維碼抽獎的,看見了沒?”
文商沒看見哪裏有二維碼。
“你眼神怎麼那麼不好,在這兒,”穆遠又給他指了一遍。
文商的注意力成功被轉移到牛奶的包裝盒上,穆遠瞧準了時機,他的動作快如閃電,兩隻手握住文商手中的牛奶,對著他使勁狠狠一掐,紙盒裏的牛奶跟爆水龍頭似的,瞬間全噴灑出來,濺了他一臉。
就是現在!穆遠趁文商還沒反應過來,以最快速度衝到門邊,趕緊擰門把溜人。
文商沒想到這家夥居然來這麼缺德的一招,大聲罵了句“fuck!”,跑進廁所匆匆洗了把臉,再出去走廊準備去追的時候,穆遠已經到了醫院門口攔車了,他又暗罵幾聲,迅速追出去。
從市區到尼敦鎮的車程差不多一個小時,穆遠給的那個地址很偏,導航定位不到,司機又多繞了大半個小時的路子才到達目的地。
眼前這棟白牆藍瓦的複式建築樓看上去相當舊,目測已有幾十年的高齡,那扇不鏽鋼大門上爬滿了蔓藤植物,門欄上扣了兩把又大又重的u型鎖。
穆遠從口袋裏拿出鑰匙,逐個逐個地試了一遍,開了鎖。
屋子常年無人居住,跟穆遠舊城區的老家一樣,走進去一陣悶舊的氣味,屋內四處都是塵,但家具擺放的很整齊。
一樓是客廳和廚房,沒什麼好看,穆遠直接走上二樓,首先進去離自己最近的一間臥室,他隨意打開書桌的抽屜,拿出裏麵的幾本作業簿看了一下,上麵名字那一欄寫著“穆軒”,是他父親的名字。
隨後穆遠又去了別的房間查看,分別找到了他二叔和爺爺奶奶的房間,這麼看來,這裏是穆家以前的住所。
走了一轉之後,穆遠又重新迴到自己父親的那間房裏,他從有記憶起,就沒見過親生父親,關於父親的很多事情,他都是從二叔那裏聽來的,很抽象。現在身處父親的房間,他感覺這是自己跟父親離得最近的一次。
二叔說他父親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是名牌大學畢業生,看著這房間裏頭一堆又一堆的名著經典,穆遠對父親敬佩之餘又有點兒慚愧,老爸讀書那麼厲害,怎麼他當兒子的就遺傳不了這優秀的基因呢?
穆遠在書架上隨手取了一本《浮士德》,翻開掃了幾行,就腦袋發昏讀不下去了。
重新合上書本,放迴原位,去取另一本,是聶魯達的《詩歌總集》,打開看兩眼,看不進,又放迴去,再下一本。
反複操作了好幾次,當穆遠拿到一本《山海經》,將其翻開的時候,裏麵有個東西掉落在地上,起初穆遠以為是書簽,彎下腰撿起來查看,才發現原來是張照片。
一張全家福,爺爺和奶奶坐在中間,父親和二叔在後麵站著,另外還有一個長相跟他們有點相似的年輕人,沒猜錯的話,那個人應該就是素未謀麵的三叔穆永安。
據穆遠所知,穆永安是他爺爺的私生子,穆遠的奶奶一直不喜歡他,穆永安18歲那年就離開穆家以後就一直沒迴去過,至今不知所蹤。
穆遠將那張照片小心翼翼地收進口袋裏,然後從父親的櫃子裏找來一個斜跨背包,挑了幾本書裝進去帶走。
小鎮跟繁華熱鬧的市區不一樣,穆遠本想打車返迴市區,可這一帶連個出租車的影子都尋不著,拿出手機打算用app叫車,剛點開界麵輸了一半地址,結果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
這個鍾數,大家都迴家吃晚飯去了,想要找個路人借手機打個電話也難,穆遠肚子餓得很,他一個人站在冷清的小路中央,有些一籌莫展。
忽聞身後一陣汽車引擎聲,隨之而來是一聲嘹亮的喇叭鳴響,穆遠轉過頭去張望,一輛黑色的捷豹xj停在離自己不遠處,隔著擋風玻璃,穆遠看見了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
穆遠當即喜出望外,全然忘記自己今下午在病房裏的所作所為,跑到車子旁邊,往車窗上敲了兩下,故意討好地笑道:“文兄,真巧呀,你怎麼會在這兒?”
文商慢慢搖下車窗,側過臉去冷冷地掃了他一眼。
“文兄,你該不會是一路在跟蹤我吧?”
文商確實是在跟蹤穆遠,因為實在氣不過來,文商原本是打算等他捉到穆遠之後,要把這貨帶迴去好好跟他清算一筆,但卻沒想到這居然耗了整整一下午。
然而被穆遠這麼問話,他心裏是萬分不爽,想起下午被牛奶濺一臉的事情,又忍不住有些惱火。
文商沒有迴答穆遠剛才的話,隻問道:“你是不是打不到車?”
穆遠老實巴交地連連點頭,抱怨道:“這地方真他媽偏,連輛出租車都找不到,我剛才想著用打車軟件叫車的,可手機沒電了,真是背。”
文商皮笑肉不笑地抬起雙眼,跟穆遠對視,嘴巴一張一合,說了兩個字:“活該。”
穆遠傻了眼,愣在原地,還沒迴過神來,文商接著又來了句:“你用腳走迴去吧。”
搖下去的車窗重新關上,腳下的油門輕輕一踩,車子立馬如離弦的箭,往前衝了出去。
穆遠見他要離開,快步追在車後麵奔跑,“文兄!咱有話好說,別丟下我一個呀!”
那輛捷豹越開越快,為了搭上文商的順風車,穆遠索性豁了出去,男子漢大丈夫能伸能屈,於是扯大嗓門喊道:“文兄!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下午的事情是我不對,我知道錯了,我道歉,你快停車啊!“
穆遠光顧著喊話,沒看路,被地上的石頭絆了一跤,差點兒咋跟頭,背包裏頭的書灑落在地上,他踉蹌了好幾步,才穩住重心。
坐在駕駛座的文商從倒後鏡窺見了這一幕,踩在油門上的右腳最後還是換成了剎車。
穆遠匆匆忙地撿起地上的書,收進包包裏,這迴他啥也不管了,撇開一貫的囂張嘚瑟架勢,衝到文商車邊,雙手死死地掰著那搖下來的窗戶,他迫不得已,心中一橫,使出了多年以前將穆華峰吃的死死的撒嬌伎倆,端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使勁兒瞅著文商。
“文兄,求求你了。”
那表情,跟蒙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文商心頭一悸,竟無意識地把眼前這個人當成了“小星”,而不是穆遠。
穆遠見他不給反應,咬咬牙,徹底豁出去,軟軟地喚了一聲:“文哥哥”
真是夠了……
文商瞪他一眼,“上車!”
穆遠抱著懷裏的包,蹦蹦噠噠地繞到車身另一側,拉開車門,笑嘻嘻地坐到副駕駛上。
穆遠拉過身後座椅上的安全帶,給自己扣上,可弄了半天都沒搞好。
“我說,你這安全帶怎麼扣不上呢?”
副駕座上的安全帶扣子上個禮拜就有點失靈,文商還沒來得及去4s店修理,一般如果反複多弄幾迴,就可以扣上,可穆遠是個粗人,遇到問題最直接的方法就是以粗暴手段對付。
“你的動作就不能放輕一點麼?”
“可是它一直扣不上呀。”
文商輕歎一氣,“住手,別動。”,他命令道,隨後傾前身子,湊到穆遠跟前,替他將安全帶扣好。
兩人離得很近,穆遠甚至能夠聞到文商臉上殘存的草莓牛奶的味道,香香甜甜的,很好聞,他忍不住地,往文商的頰邊靠了過去,鼻子用力吸了一下。
哢噠——安全帶扣好了,文商抬起頭來,就看見穆遠瞇起雙眼吸氣的猥瑣模樣,有些無言以對。
“又發什麼神經?”
“沒什麼。”穆遠搖頭否認,總不能告訴對方說他洗臉沒洗幹淨,萬一他惱怒成羞把自己趕下車,那到時候怕真的要走路迴家了。
肚子發出饑餓的抗議信號,穆遠借機轉移話題,“肚子好餓,你有帶什麼吃的沒?”
邊說邊往周圍顧盼,視線落在了車後座的一盒海鹽蘇打餅上,穆遠大咧咧地把手探了過去,想將餅幹拿過來吃,旁邊的一隻手出其不意地伸了過來,在他的手之前,先一步將餅幹收走,連碰也不讓穆遠碰。
“別那麼小氣嘛,讓我吃兩塊又不會死。”
“蘇打餅不能吃,醫生昨天才跟你說過。”
“他有說過嗎?我怎麼不知道?!”
“因為你耳聾。”
“切。”穆遠撇了撇嘴巴,看似有些不高興,“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那我還能吃啥?”
“難消化的東西都不能吃,辛辣酸冷的東西也不行,養病期間盡量喝粥,喝湯,牛奶和麵包也可以,還有……”
“好了好了,知道啦。”穆遠揮手打斷他的話,摸了摸嘰咕抱怨的肚皮。
安靜了一會,他又道:“可是我肚子餓。”
“迴到市區之後跟你去找東西吃。”
“哦。”
距離市區還有大半個鍾的車程,穆遠又開始犯無聊,想找個人跟自己說說話,唯一能讓他撩的隻有坐在隔壁的文商,但文商可不是跟他一樣的話嘮子,基本上,穆遠問五句隻能得到一兩句迴答。
聊了一會有些沒勁兒,穆遠無趣地伸了個懶腰,從挎包裏拿出一本書,自個兒看起來。
文商在前方的拐彎路口處打了個方向盤,目光順便往穆遠手中那本《月亮和六便士》掃上一眼,講真,這書和人的畫風著實有些違和。
文商把想法收在心裏,繼續專注開車,過了沒多會,一個“咚——”的響聲從隔壁傳來,他用餘光斜看過去,剛剛還被穆遠拿在手裏的書掉到了腳邊,那家夥正靠在窗戶邊上唿唿大睡,不知道是做了什麼美夢,一邊睡一邊在那傻笑,嘴巴裏嘰嘰咕咕不知含糊地說著什麼。
那模樣若要形容的話,文商隻能想到兩個字——忒傻,以致於看見他那樣兒,自己也有些忍俊不禁,要不是正在開車不方便,文商還真像把穆遠那傻帽的睡相拍下來。
迴到市區已是晚上九點多,晚飯時間早過了,文商和穆遠索性去吃宵夜。
二人找了一家位於商業中心比較出名的夜宵店,穆遠看著餐牌上各種香辣菜色,喉嚨一上一下地吞咽著垂沫,文商知道他饞的要命,但不能吃就是不能吃,文商把服務員喊過來,點了一鍋豬骨粥和一份清蒸皖魚。
服務員一邊點頭一邊記下,“請問還有其他要點的嗎?”
“就這兩樣可以了。”
“別別別,我還沒點呢。”穆遠趕緊將準備離去的服務員喊住,“麻煩再來一份麻辣小龍蝦,一份椒鹽鴨舌,一份烤魷魚筒還有……”
文商一聽他點的那些全是忌口清單上的違規食物,眉頭皺了皺,“你就不能有點兒自律性?”
“我這是點給你吃啊。”穆遠理所當然的表情。
“我想吃什麼我會自己點。”
“我來給你點,這家店我光顧過很多次,哪樣東西好吃我最清楚了。”
穆遠堅持要給文商點菜,文商一而再三拒絕,站在邊上的服務員一直在那等著,終於忍不住,對他們說:“要不等你們商量好了再叫我過來吧,我先給別的客人下單去。”
服務員離開後,文商對穆遠說:“別鬧騰了行不?”
“你讓我幫你點菜,我就不鬧。”穆遠笑道。
“點不點有什麼兩樣?反正你也不能吃。”
穆遠誇張地瞪大眼睛,雙手支在桌麵上,笑嗬嗬地捧著腮幫,“當然不一樣,醫生讓我忌口,我什麼也不能吃,所以我要把我愛吃的東西都點過來,然後我看著你吃,你吃了就等同於我吃了,這樣多少可以給予我一點兒心理安慰。”
什麼歪理……不過文商也不與他繼續爭辯了,指著穆遠,對他道:“待會兒那些菜端上桌以後,你一丁點兒也不許碰。”
“行啦~”
文商向來注重健康飲食,穆遠給他點的全是煎炸烘烤的上火東西,他不是特別餓,但還是把菜輪流夾了一些來吃,卻唯獨沒碰過桌子上的臭豆腐和榴蓮薄餅。
穆遠注意到了,他將裝臭豆腐和榴蓮薄餅的碟子推到文商麵前,“這兩個可好吃,你快嚐一嚐。”
文商故意忽略他的話,低頭吃著碗裏的幹炒牛河。
穆遠又將碟子往前推了推,敦促道:“快嚐一嚐呀。”
“不吃。”文商果斷拒絕。
“為什麼?”
“不想吃。”
“你不喜歡臭豆腐和榴蓮的味道?”穆遠好奇地戳了戳他的肩膀。
文商用沉默肯定了穆遠的問話,這反倒徒增了穆遠的惡作劇心態,他左手拿起一塊榴蓮薄餅,右手夾了一塊臭豆腐,雙雙遞到文商嘴邊,半哄半騙,對他說:“你先吃一口試試看,味道絕對比你想象中要好,真的,我不騙你。”
文商:“……”
穆遠:“你都不試一下,你怎麼知道它們好不好吃?快張嘴,啊——”
文商看著強硬塞到自己麵前的臭豆腐和榴蓮薄餅,猶豫了好一陣子,在穆遠的極力哄騙下,半自願地咬了一口臭豆腐和榴蓮薄餅。
這喂食的一幕,恰好被剛進店來的林浩然等人撞見,文商那幾位哥們兒笑著走了過來,跟他們調侃道:“還沒吃宵夜就被喂滿了一嘴巴的狗糧,有你們的呀!”
林浩然用胳膊肘碰了一下文商,“話說你倆啥時候在一起的?“
也不等文商開口解釋,他又轉過去朝穆遠嬉笑地問道:“小星啊,這家夥又吃榴蓮餅又吃臭豆腐,晚上你受得了他嘴巴的味道麼?”為了讓穆遠理解自己的意思,他還用手比了個“kiss”的動作。
文商正在倒茶喝,聽見自己這位“損友”的話,手輕輕抖了一下,把茶水倒在了桌子上。
穆遠作弄心突發,胳膊一伸,勾搭在文商的肩膀上,帶著唇角的微笑,告訴對方:“怎麼會呢?阿商是我的人,他怎麼樣我都受得了。”
那一瞬,文商也是怔住了,可他什麼也沒說,任由穆遠繼續勾搭著自己。
林浩然他們被這兩人閃到著了雙眼,趕緊去找別的座位,遠離這對“情侶”。
“你剛才說的話是真的?”林浩然等人走了之後,文商盯著正在喝粥的穆遠,問道。
“你是不是傻?我開玩笑難道這你也看不出來?”
文商一把用力,用力往穆遠的大腿上狠勁掐了下去,褲子下麵的皮膚馬上浮現出一片淤青,痛得穆遠失聲嗷叫,文商單手捏住他兩邊的臉頰,將他的嘴巴擠開,舀了滿滿一勺粥往他嘴裏灌,惡聲道:“以後少他媽給我開這種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