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旦到了任寬這個年紀,無論是對人對事,還是對感情,都有自己的數(shù),知道如何克製,如何調(diào)節(jié)情緒。
莫名的感覺並沒有左右任寬多久,因為哪怕他還對韭兒的感情模棱兩可,不夠明朗時,他已經(jīng)反複告誡自己,韭兒就是一小孩,他依賴自己無可厚非,自己得知道兩人相處的底線在哪裏。
這條界限,像是課桌上的三八線,在任寬心頭的痕跡不算深刻,但足夠明顯。
有時候也像是窗口的風鈴,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足以將其吹動。
江柯迴家後,親戚間的走動也頻繁了起來,任寬和江柯家偶爾會在一起吃個便飯,免不了談起兩個適婚年齡男士的終身大事。
江柯在這種事情上,還顯得比較害羞,任寬就大方的許多,他姑姑提起的時候,他也隨口一答:“有相親的對象,姑姑你幫我留意著唄。”
看似隨意的的迴答,任寬說出口的瞬間,竟然覺得如釋重負,了卻了心中的一件大事,打從那天從按摩會所出來,壓在他心頭的大石頭也被掀開了。
迴去的路上,正好在石階上碰到坐在門口的韭兒,心頭的疙瘩一解開,任寬見到韭兒也沒那麼別扭。
“又坐門口呢?”任寬上前摸了把韭兒的腦袋,“王蕊沒在嗎?”
自打那次任寬匆匆離開後,盡管任寬照樣給自己送飯,沒事時也閑談幾句。
可盲人天生比健全的人敏感,他們敏感不僅僅隻在於身體的觸感,還有情感上。
哪怕失去最直接接受事物的視覺,他們也能從空氣中,感覺到情緒的變化,韭兒能感覺到任寬有心事,很多時候像是放不開手腳,不是敷衍自己,是有些畏首畏尾。
頭頂上熟悉的溫度和重量,讓韭兒有些恍惚,前幾天任寬離他很遠的感覺,像是一場大夢,任寬又重新站到他跟前了。
韭兒不由自主捂住頭頂?shù)氖郑袄习迥锊辉凇?br />
先前任寬是問心有愧,隻要他沒起那些亂七八糟的心思,麵對韭兒時就不會覺得難堪。
任寬又朝按摩會所裏張望,下午客人不多,黑燈瞎火的大堂裏依舊沒開燈,盲人都木訥地坐在椅子上。
他心頭的敞亮,不允許韭兒和這些盲人淪為一道,韭兒不屬於這兒,韭兒想要出去,自己也想要帶他出去。
任寬在韭兒麵前蹲下來,“帶你出去玩會兒?”
拋開那些有的沒的,任寬還是想將韭兒當成弟弟一樣相處,一旦有了弟弟這個定位,任寬心裏都豁達了許多。
暗沉的眸子驟然一亮,韭兒根本不會去思考會不會挨罵,因為任寬的邀請,值得他去冒險。
“去哪啊?”也不知道韭兒在店外麵坐了多久,手臂外側(cè)曬得通紅。
任寬想趁著王蕊不在,帶著韭兒出去騎車,一個來迴耽誤不了多久的時間,不聲不響地把人送迴來,神不知鬼不覺。
“我們騎車去,買了頭盔一直沒給你用。”任寬問道,“去嗎?”
這句“去嗎”有些多餘,前麵是刀山是火海,任寬不需要詢問韭兒的意願,韭兒都會不假思索地想說去。
他對任寬的向往是一場鏡花水月,而他已經(jīng)沉湎其中。
韭兒狠狠點頭,“就我們倆嗎?”
任寬樂了,“不然呢?我哪摩托車還坐得下幾個人。”他還想補充一句,先前不是答應(yīng)你,不載別人呢嗎?可太輕浮的話,他不敢和韭兒說了。
“你在這兒等我。”任寬將手裏的頭盔塞到韭兒手裏,“我上去拿你的頭盔。”
懷裏一沉,韭兒像是接過了巨大的責任,他傾聽著任寬遠去的腳步,隨後撐著導(dǎo)盲杖往樓上跑。
他想換一身衣服,他想以更好的麵貌去麵對任寬,因為這場算不上約會的約會值得他這樣做。
任寬在店裏拿了頭盔,趕緊往下麵跑,門口不見韭兒的蹤影,他正想喊人,“韭…”
看到韭兒換了件短袖,出現(xiàn)在按摩會所的樓梯拐角處。
韭兒完美的詮釋了什麼叫衣架子,幾十塊的t恤,他穿出了高中的感覺。
那種稚嫩跟青澀,讓任寬心頭最汙穢的東西,開始肆意滋長。
有那麼瞬間,任寬像是迴到了讀書那會兒,帶著喜歡的人逃課翻牆,那種隱秘的刺激感,讓他小腿都在顫栗,哪怕他再怎麼告誡自己,都無法控製這種錯覺。
“寬哥…”韭兒聽到了任寬的聲音,他隻是不太確定,朝門口快步走去。
任寬迴過神,尷尬和羞愧又開始作祟,喃喃道:“換衣服啦?”
換衣服隻是一件小事,可自己的小心思快要無所遁形,韭兒害羞地搓著手指,岔開話題道:“我們走吧…”
石階下半段的路況,韭兒比先前熟悉,甚至能利索地跟上任寬的腳步。
任寬越走越快,他不是想要甩開韭兒,而是想趁著這股熱流,甩開心頭的燥熱。
等他迴過頭去找人的時候,韭兒落在他身後的幾步臺階上。
韭兒這次沒有帶導(dǎo)盲杖,有磕磕碰碰的地方,習慣性地伸手去觸碰,任寬一把握住韭兒的手,“馬上到了。”不由分說地直接將人抱起。
將人安頓在摩托車上,任寬想要快點發(fā)動車子,戴上頭盔後,說話聲比平時更加沉悶,“韭兒,我們走了哦。”
聽到聲音的韭兒下意識抱緊了任寬的腰,“嗯。”
在高速之下,氣流有了形狀,像是一隻柔軟的手推搡著任寬往後,緊緊地和韭兒貼在一起,心跳和心跳,在這一刻靠得很近。
韭兒能感覺得出來,任寬開得比之前那次快,哪怕戴著頭盔,他依舊感覺到耳旁的顫動,像是有飛蛾在他耳邊扇動雙翅。
發(fā)動機的聲音不夠嗡鳴,人聲不夠喧鬧,他像是失聰了一般,隔著頭盔死死地靠在任寬後背上。
穿過鬧市後,江邊的車子更少,任寬加大了馬力,在極速之下,韭兒腦子放空,身上的t恤被風得唿啦作響。
心跳愈發(fā)強烈,他想叫任寬停下來,可又舍不得這份自由和刺激,也一心想要跟上任寬的速度。
摩托車倉促地停在大橋上,發(fā)動機的聲音戛然而止,任寬長長地歎出一口氣,等心跳徹底平複後,才摘了頭盔。
腰上的手臂還沒放開,任寬迴頭看了一眼,黑色的頭盔下,看不到韭兒的表情,可任寬依舊很猜到,韭兒還在心有餘悸。
任寬覺得自己是個卑劣的人,他沒勇氣推開韭兒。
在明知道韭兒會害怕的前提下,還想想要用這樣的方式嚇嚇他,可換來的不是韭兒的疏遠,而是更加親密的距離。
任寬輕輕拍了拍韭兒的手臂,一開口聲音有些沙啞,“嚇到了?”
“唔…”韭兒發(fā)出哀鳴般的氣音,狠狠地收緊了手臂,又緩緩鬆開,強嘴道,“沒…沒有…”
任寬沒有取笑韭兒,將人從摩托車上,直接提到下了車,兩人靠在欄桿上。
已經(jīng)到了夏末,迎麵吹來的江風有些濕冷,任寬從兜裏掏出煙盒,雙手擱在欄桿上,想要點煙。
正好韭兒摘了頭盔,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像是哭過一樣。
任寬手上一抖,懸在欄桿外的雙手撒開煙盒,煙盒和打火機順勢往下落,眼看著往橋下飄,直到完全消失在視野裏。
煙也沒得抽了,任寬心煩地“嘖”了一聲。
韭兒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事情,問道:“寬哥,怎麼了?”
“沒事。”任寬在褲腿上揩了揩汗,“打火機跟煙掉江裏了。”
“啊?”韭兒不知所措,“那怎麼辦啊?”
任寬笑了笑,“反正也沒兩根了,隻是可惜了我的打火機。”
這算不算自己罪有應(yīng)得,是他剛剛欺負韭兒的報應(yīng),犯罪感一時間襲上心頭。
身上的汗水完全被江風吹散,多站一會兒還一絲絲涼意,任寬神色複雜地打量著韭兒。
他突然覺得,自己並不了解眼前這位少年。
他一直以為韭兒是活潑好動的,有時候似乎又不是。
比如說現(xiàn)在,自己不開口,不拋出話題,不提出迴去,韭兒安靜得宛如一幅畫一般,像是姍姍來遲的秋天,帶著幾分蕭瑟。
不知道寒冷,也不會喊無聊,無聲地陪伴,倒是讓一直都躁動的任寬,平靜不少。
差不多一支煙的時間,任寬帶著人原路返迴,這次他開得不快。
把人完完整整地送迴了按摩會所,王蕊也還在麻將館,本以為這場微妙的約會會悄無聲息。
韭兒也暗暗慶幸自己偷偷摸摸做了壞事,但沒王蕊發(fā)現(xiàn),可壞就壞在,他迴來不久開始發(fā)燒了。
韭兒這幾年身體好了許多,很久沒有生過病了,他以為抗一抗就能過去,直到王蕊打完牌迴來。
冰冷纖細的手掌撫到韭兒額頭,王蕊冷冰冰地問道:“你剛?cè)ツ牧耍俊?br />
“我沒…”韭兒臉紅撲撲的,說慌也是張口就來。
沒等韭兒說完,他臉頰上一疼,王蕊掐住了他的臉蛋,吼道:“你沒!你怎麼發(fā)燒了!你給我上樓去躺著!”
韭兒被吼得暈頭轉(zhuǎn)向的,還聽到王蕊罵罵咧咧的,“任寬真是個瘟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