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半盲的、伶俐的,就算是把王蕊店裏翻過來,從上往下排成一排,韭兒絕對是落在最後的。
韭兒空長了一張好看的臉,可不像女人一樣柔軟,嘴也不夠甜,腦子也不太靈光,三兩句話就能騙走,王蕊根本不敢把韭兒往這種深藏不露的老頭身邊塞。
“你湊熱鬧什麼熱鬧。”王蕊迴頭瞪了韭兒一眼,忘記人家根本看不到她的眼神,壓低聲音,“吃你的飯,碗裏扒幹淨了嗎?”
韭兒一心想著表現(xiàn),他知道他嘴笨,但是按摩總是不會出錯的,沒太明白王蕊的擔憂,韭兒擦了擦手,篤定道:“吃完了,我來就行了。”
有時候一根筋的人,你想攔都攔不住,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王蕊再攔顯得有些刻意了,哪怕沒什麼事,都會讓這位老先生多疑。
王蕊尷尬地朝老先生笑笑,“我們這兒最小的,嘴笨,手腳也不利索,要不然…”王蕊心急如焚,實在找不到合適的理由,“老先生不嫌棄的話,我來吧…”
老先生笑容可掬,雙手交疊在拐杖上,語氣平和,似乎又不可拒絕,“就他吧,老板娘還沒吃飯吧,不麻煩你了,你女同誌,我一男的也不方便。”
什麼男女的,授受不親這種話,在這條街上講,有些道貌岸然,這裏三步幾家保健所,五米一間小旅館,說難聽就是假正經(jīng)假惺惺。
可話從這位老先生嘴裏說出來,好像就是那麼迴事,連王蕊收起平時那副妖豔的樣子。
韭兒也讚同的附和,“我來我來,你們吃飯吧。”生怕王蕊不同意,徑直走到樓道口,要為客人引路,“您跟我上樓。”
老先生朝王蕊點點頭,王蕊本能朝一旁讓出路來,目送著老先生上樓,等人徹底消失在樓道口,王蕊叉著腰往玻璃門一靠,嘀咕道:“這小東西什麼時候這麼積極了,真是不給找事不行。”
對店裏的格局了如指掌,韭兒扶著櫃門從裏麵拿出幹淨的毛巾,這幾天清靜樓上一個客人都沒有,韭兒不喜歡跟陌生人進小包間,但他不能不提。
“先生,你要去包間,還是在大堂裏。”
老先生順著韭兒指的包間看了一眼,幾扇曖昧的房門掩映在桃色的燈光之下,包間門上貼著寒磣的房間號。
“就大堂吧。”老先生扭頭看了看靠近窗戶的床位,光線好,空氣好,還能曬到太陽。
聽到大堂的韭兒鬆了口氣,連語氣都歡快了不少,“那您躺下,記得脫外套。”
秋高氣爽,店裏不冒著讓顧客感冒的危險,去節(jié)約那一點電費,韭兒又摸摸索索地去開空調。
畢竟是按小時計費的,韭兒坐下的瞬間,也將計時器擱到了桌子旁。
確定客人肩膀的位置,看似軟綿的小手捏住老先生的肩頭時,老先生發(fā)出吃驚的氣音,“嗯…”
韭兒俯身靠得近些,手上動作沒停,聲音比平時低了好幾個調,詢問道:“是力氣太大了嗎?”
趴著的人氣息短促,“就這樣,突然一下,還沒適應過來。”
按摩這事韭兒很嫻熟,和客人閑聊幾句也很從容,“放鬆一點就行了,肩膀有點僵硬,脖子也是。”
“看你挺瘦的,還挺有勁兒的。”老先生雙手抱到麵前,下巴擱到手背上,“叫什麼名字啊?”
“韭兒。”韭兒沒敢打聽客人的名字,簡單說了名字,又沉默了。
對方又問道:“姓…韭?”
“唔…”韭兒頭一次糾結這個問題,手上的力度也隨之小了不少,“就叫韭兒。”
一般人都是跟爸爸姓,可他不知道他爸爸是誰,如果非要說姓的話,那他隻能跟他媽媽姓童,不過這些話,韭兒也就在心裏想想。
哪料對方漫不經(jīng)心道,“我姓段,段嘉康。”
“段先生好。”處於禮貌,韭兒不得不多說一句。
“韭兒多大了?”
“十九了。”
段嘉康徒地噤聲,韭兒也沒再開口,專心做按摩。
手從肩膀到後背,揉搓著腰椎和骶尾骨,韭兒職業(yè)習慣,“段先生很少走動嗎?”
段嘉康沒有正麵迴答韭兒的問題,“腰不好嗎?”
“唔…”韭兒按著骶尾骨,“要矯正最好。”
“年紀大了,骨頭毛病多。”段嘉康又自說自話著,“腿腳也不怎麼好,平時不怎麼走動。”
聊天就是有來有往,關心了段嘉康的身體,段嘉康順著話問道:“你眼睛是怎麼看不見的?”
那都是十多年的事情了,韭兒記憶很模糊,別人問起的時候,他也是輕描淡寫的一句,“摔的,傷到眼睛就看不到了。”
剛放鬆下來的段嘉康聽後,背脊上的肌肉都緊張了起來,像是要坐起來身來看看韭兒,“段先生別動。”被韭兒製止住才驚覺自己的失態(tài)。
段嘉康幹澀地笑笑,“沒去看看?”
往深了問就觸及人隱私了,韭兒哪怕心再大,問到這種問題,還是下意識的想要迴避。
韭兒的沉默讓段嘉康意識到自己的越矩,惋惜道:“我就隨口問問,你不想說也沒事,是我多嘴了。”
對方再怎麼說也比自己年長不少,韭兒不想讓人下不來臺,小聲道:“沒事…”
一段小小的冷場並沒有影響到段嘉康,他是一個成熟健談的人,避開韭兒不想迴答的問題,屢屢讓氣氛不再冰冷僵硬。
“我就暫時住你們對麵的民宿。”段嘉康抬頭就能看到民宿的窗戶,“以後見麵的機會多,以後還是你給我按嗎?”
韭兒又不是什麼金牌按摩師,一般的客人也不會指定要點他,沒什麼行不行的,他還端不起哪個架子。
“段先生叫我就是了。”耿直的韭兒又補充了一句,“反正現(xiàn)在也沒生意,我不忙。”
聽到韭兒的話,段嘉康隨意又很肯定答道:“耽誤不了你們多久,你們正常做生意就是。”
隻當段嘉康在因為生意的事情安慰自己,覺得對方是個好說話的人。
任寬給韭兒的印象是安全,那這位段先生從說話的語氣間,便給韭兒一種成熟穩(wěn)重的感覺。
反正都是好人的標簽,這種標簽一旦貼上,韭兒會有私心。
他好心建議道:“如果段先生要常來的話,最好辦卡哦,辦卡就實惠很多。”
“辦卡?”顯然段嘉康是第一次聽說這種說法,認真思考了一陣,“不辦卡和辦卡,那種你得到的工資會多一些呢?”
這辦不辦卡都和自己工資不掛鉤,韭兒想了想其他員工的工資,如實迴答,“肯定是不辦卡的抽成多啊。”
“那就不辦吧。”段嘉康說道。
可辦了卡,自己才能和王蕊提要求啊,一想到打火機遙遙無期,他欲哭無淚。
同樣是私心,他還是向著任寬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