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還得忙著打掃,跟任寬招唿了一聲,“任老板,你忙啊。”
任寬太陽穴還一跳一跳的疼,阿姨的話一直在他腦子裏迴蕩,什麼叫不知道去哪了,這像話嗎?
店裏,阿姨掃地磕磕碰碰到櫃子,任寬目光朝店裏看去,這地方和自己走的時候一樣,基本沒有變化。
阿姨還是抱怨,掃地都還罵罵咧咧的,任寬看她收拾起掃帚,轉身進了廚房。
任寬的目光停留在樓梯口,他總覺得,他再多站一會兒,就能看到韭兒慢慢悠悠地從樓上下來,手裏的導盲杖東戳戳西碰碰。
王蕊最近來的早,除了自己的按摩店,她還得操心對麵的民宿,她踩著高跟鞋站在梯坎上頭,便看到任寬失魂落魄地杵在她店門口。
王蕊覺得有趣,悶聲笑了笑,趕緊又擺出平常那副風塵樣,“喲,這誰啊?任老板!”
這陰陽怪氣的語氣,要是放到以前,任寬多半扭頭就走,可這會兒竟然覺得無比親切。
“王老板。”任寬努力扯出一個微笑,“挺早啊。”
“可不嗎?我最近可忙了。”
王蕊一個人來的,任寬心頭那點僥幸徹底沒了,看不到王蕊帶著韭兒迴來。
“是嘛…”任寬沒開口問她忙什麼,他實在沒什麼耐心和王蕊打太極,“王老板,我想…”
“你想問韭兒去哪了是吧?”王蕊人已經走到店門口,手一擺,“跟對麵的段先生走了。”
“什麼!”這比韭兒不聲不響地走了,還要讓任寬心碎,成年人對於這種事情的敏感性,幾乎不用動腦子想。
王蕊抱著手臂,往後仰了仰,“你嚷嚷什麼?走好幾天了,這不現在民宿也沒人要了,隻能我看著唄。”
這幾句話,任誰聽了,都像是王蕊賣了韭兒,任寬臉色凝重,剛想開口,又被王蕊打斷。
“你可別多想啊,韭兒是心甘情願走的,這民宿我原本也不想要的,人家段先生非得給我。”
幾句話把責任摘得幹幹淨淨,任寬喉嚨裏像是被石子摩擦著,他咽了幾口口水,都帶著血腥味兒。
“他懂什麼叫心甘情願嗎?”任寬哪能信王蕊的鬼話,韭兒不是這種三心兩意的人。
王蕊哂笑道:“他不懂,但是他懂得知恩圖報啊,任老板你以為你為什麼能這麼快出來,你以為方繼容對你的案情怎麼會這麼關心,任老板多大的人了,不會還以為是這世界上好心人多吧。”
任寬猶如五雷轟頂,他不是沒有懷疑過,隻是在局子裏,有些事情,容不得他多想,一細想,原本就沒希望的日子,隻剩下絕望。
王蕊現在一提,好像所有事情都是有跡可循的。
任寬猛然覺得,這遠比他待在裏麵還難受,他怎麼能拿韭兒來做交易呢?
見任寬臉色千變萬化,王蕊不動聲色地添油加醋,一想到韭兒為任寬哭得昏天黑地的,她是一點負罪感都沒有。
“任老板,想什麼呢?”王蕊頓了頓,“這不是挺好的嗎?韭兒需要人照顧,我這兒不是好地方,任老板還想著結婚,以後他怎麼辦呢?段老板不是挺好的嗎?”
哪好了!哪哪都不好,任寬沒想到王蕊這人說話能這麼擠兌人。
“我…我沒…”任寬想要狡辯,他想說一句他沒想結婚,撒謊的事情怎麼都說不出口。
王蕊瞥了他一眼,“任老板又不是年輕小夥子,不是情竇初開,肯定明白韭兒是什麼意思吧,既然你沒那個意思,何必要吊著韭兒,你欺負一個殘疾人的時候,看他為你哭為你笑,你很得意嗎?”
任寬先前的行為確實有些欺負人,可他都想好了,韭兒沒給他這個機會,“我有那個意思。”
聽到任寬的迴答,王蕊一點都不詫異,“早幹嘛去了?”
韭兒看不到的情深最無用。
王蕊麵無表情,“任寬,這都是你自找的,我提醒過你很多次你都沒聽,韭兒不是路邊的野貓野狗,你高興的時候就施舍,不高興的時候就丟棄。”
任寬沒辦法否認,知道韭兒對自己的感情的那一瞬間,他確實是想逃避,王蕊對他的責問,他無力反駁,心情也百味錯雜。
“韭兒沒見識,什麼都不懂,有人對他好,招招手他就過去了,你可以,別人也可以,任老板也把自己想得太無可替代了吧。”王蕊字字誅心。
眼看著街上算命的也開始支攤,王蕊指了指算命的,“用他們的話你知道這叫什麼嗎?因果報應。”
任寬表情格外難看,他一時間體會到了,當初自己沒有搭理韭兒,韭兒當時的心情,放到盲人身上,或許更加的難受,更加的深刻。
該說的都說了,王蕊沒再說難聽,“任老板這才從裏麵出來,店裏估計還有很多事情要忙吧,我就不留你了。”
任寬眼看著王蕊轉身,他先前沒覺得王蕊這人這麼絕,沒想到王蕊說話做事都這麼果斷。
“等一下。”任寬追了一步,險些沒踩空,踉踉蹌蹌的,“那個段先生的聯係方式總有吧。”
王蕊兩手一攤,“那種有錢有勢的人,怎麼會留聯係方式給我,專門給自己找不痛快嗎?別說是沒有,就算是有,任老板,你現在打電話過去合適嗎?打算找他要韭兒?”
被王蕊慪得胸口生疼,任寬說不出狠話來,“我謝謝他。”
王蕊不置可否,轉身進了店裏。
男人又幼稚,又愛意氣用事,都火燒眉毛了,還舍不得說句真話,王蕊最煩男人這點。
偏偏他們還覺得天衣無縫,殊不知叫女人看了會覺得有些可笑。
任寬確實有一大堆的事情沒有做,可韭兒離開的事情,讓他毫無頭緒,不知道該從哪件是做起,不知道做了哪件事韭兒才會迴來。
語言的力度是非常可怖的,它無形無色,卻能久久盤旋在任寬的腦海中,特別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王蕊的話像是魔咒,一遍又一遍地折磨著任寬。
特別任寬一個人鑽牛角尖的時候,不管王蕊說了多少,他把王蕊的話提煉來,提煉去,隻得到了一層意思。
韭兒為了他才跟著段嘉康走的。
男人的自尊心和占有欲,在無數個夜晚,像是猙獰的大手,能把任寬掐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