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個星期馮究望周末都沒迴寢室,舍友默認他是出去耍了。吳浩非更懷疑他是談朋友了,可一周有五天馮究望都在和他們一塊上課,也不見有女生來找,要真的是交了女朋友,不會是這樣的。
氣溫漸漸迴暖,校園裏花開的芬芳撲鼻卻苦了一些花粉過敏的學(xué)生,戴了口罩也不管用,教室裏時不時有咳嗽聲冒出。
馮究望後半節(jié)課又不知道神遊到哪裏,吳浩非見他沒聽課,忍不住戳戳他說:“老實交代你周末到底去幹嘛了?”
馮究望轉(zhuǎn)過頭看他一眼,煞有其事說:“專心聽課!
吳浩非咂舌:“你別跟我整這兒沒用的,晚上叫你打遊戲你也不打,捧著個手機和誰聊天呢?”
吳浩非在宿舍裏就是老媽子的性格,不然也不能當宿舍長。
馮究望說:“和俞還!
吳浩非瞪大眼睛,隨即拍他的肩膀:“少誆我,如實招來!
“是真話!
馮究望側(cè)過肩膀轉(zhuǎn)迴頭聽課,從側(cè)麵看神色很淡。他向來是這樣,不管真話假話全部說成一個樣子,叫人辨別不出。
吳浩非的手落個空,邊攥拳邊歎氣。他和女友算是徹底分了,最近這些天心裏亂糟糟總想找點別的事轉(zhuǎn)移注意力,不然也不可能對著馮究望刨根問底。
他靠迴椅子上,身後忽然傳來很大的噴嚏聲,轉(zhuǎn)迴身看,衛(wèi)洋正把口罩扒下來揉鼻子。
吳浩非衝他挑挑眉,“鼻炎?”
衛(wèi)洋迴他:“沒有,就是有點花粉過敏,不太嚴重!
吳浩非看馮究望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筆,完全沒注意兩人這邊,忍不住探出身子往後仰,小聲問:“馮究望這幾個星期都沒迴宿舍,是去和你們一塊玩了?”
衛(wèi)洋盯著桌子看,連書都沒翻開更不知道是第幾頁,半晌才低低“嗯”了一聲。
吳浩非瞬間坐迴椅子上,嘀咕道:“還真沒搞對象……”
衛(wèi)洋把口罩重新戴迴去,始終低著頭。
今天是周四,馮究望沒和舍友一塊去食堂,等到人走得差不多才起身往樓下走。
他去找俞還。
不巧的是辦公室的門鎖著,俞還顯然有事還沒迴來。馮究望敲了幾下門見沒有反應(yīng),轉(zhuǎn)頭掏出手機的同時看到站在樓梯上的衛(wèi)洋。
兩個人一對視,衛(wèi)洋明顯慌了一下又勉強穩(wěn)住了。
馮究望把手機收起來看著他。
衛(wèi)洋知道自己不說話不行,“你來找導(dǎo)員……”
馮究望直接打斷他:“出去說!
兩個人走到平時鮮少有人進種植園,裏麵處處都是花,五顏六色地綻開著,中間是空地,也用供人休息的長椅。
衛(wèi)洋邊走邊咳嗽,低著頭連馮究望停下來都不知道,險些撞到人,被馮究望輕巧地閃開了。
不是馮究望先開的口,反而是衛(wèi)洋迫不及待問:“我剛聽到你和吳浩非說話了,你現(xiàn)在不會真和俞……俞還有什麼吧?”
馮究望垂著眼,像在思索。
見馮究望不迴答,衛(wèi)洋有些慌,“開、開玩笑的吧?你……你之前可不喜歡男人。”
“你好像很排斥同性戀?”馮究望忽然問。
衛(wèi)洋沉默了幾秒,繞開這個話題,“你知道這件事一旦被知道……你舍友已經(jīng)開始懷疑了,到時候被發(fā)現(xiàn)你該怎麼辦?”
馮究望抬眼:“實話實說!
衛(wèi)洋有些嘲諷地笑起來,“你是可以,那俞還呢?他和你的身份不一樣!
馮究望沉默下來。
“要我說趁早斷了這個念想吧,你們倆……怎麼可能呢!毙l(wèi)洋的說話聲越來越輕,到最後幾乎沒了聲音,“兩個男的在一塊,你指望誰正眼瞧你,再說你本來就不是天生喜歡男的!
“衛(wèi)洋!
馮究望出聲打斷他,衛(wèi)洋這才想起抬頭,正撞上那雙黑漆的眼。
他和馮究望認識有一年多了,大一的時候常混在一起出入夜店和酒吧。馮究望這個人說惡劣是真的惡劣,不管淩晨幾點隻要自己呆得不舒心,連句話都不說想走就走,微信消息永遠不會及時迴、說話從不考慮對方感受。
衛(wèi)洋覺得這人簡直了,為人處世的那一套學(xué)不好,還在那裏拽什麼拽?
後來接觸的多了發(fā)現(xiàn),他雖然抽煙但是抽得很少並沒有癮,口袋裏也不揣煙,隻是別人遞了他接著;雖然喝酒但一般隻點一種,混在一起不要命的喝法,隻在別人的攛掇下才會去碰;去夜店更不是為了找女人、不是尋求刺激,那雙眼睛裏從來不裝那些東西,好像真如他自己說的那樣,隻是覺得無聊。他對所有事情都保持了一致的冷漠。
但是現(xiàn)在那種假象被打破了,衛(wèi)洋看到一個更加真實鮮活的人,也有逆鱗,也有說不得的地方,語氣冰冷地叫他的名字,是在警告他。
衛(wèi)洋忽然感到一陣好笑,真的笑出來。
“馮究望你這人真是……”他搖搖腦袋,”做事從來不考慮後果,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根本沒想過自己的話會給別人帶來多大困擾!
“你是不想放手嗎?也對,好不容易才追到的老師!毙l(wèi)洋舔舔自己幹燥的嘴唇,“我之前怎麼沒發(fā)現(xiàn)俞還長得那麼好看?”
馮究望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領(lǐng),衛(wèi)洋忍不住瑟縮一下緊閉雙眼。沒有想象中的疼痛,他睜開眼,馮究望的拳頭停在半空中。
他啞然,“怎麼不打,這可不像你!
馮究望鬆開手,目光沉著卻是壓著脾氣,輕輕吐出一個字:“滾!
衛(wèi)洋非但沒走,還繼續(xù)說起來:“你怕給俞還惹麻煩,你什麼時候開始考慮這些了?你當初說自己是同性戀的時候可沒這麼多顧慮。”
馮究望自然知道衛(wèi)洋是在故意激怒自己卻不清楚他這麼做的理由。恰巧有電話打進來,他當著衛(wèi)洋的麵接通了電話。
“我看到你了。”俞還說,“你和衛(wèi)洋,你倆在幹嘛?”
馮究望迴:“什麼也沒做,你在哪裏?”
衛(wèi)洋的笑容落下去,眼看著本來還滿眼戾氣的馮究望漸漸平緩下來,視線甚至不在他身上,隻專注和電話對麵的人交談。
俞還在電話那端說:“還是不要讓他看見我了,我迴辦公室等你吧,你倆說完話記得過來!
“好!
手機掛斷了,馮究望又轉(zhuǎn)迴頭看他:“你到底想說什麼?”
衛(wèi)洋自己也不知道。自從在教室裏聽到馮究望和吳浩非的對話,腦子裏就亂哄哄一團。
真荒謬。
明明以前周圍圍著的都是異性,突然有天發(fā)現(xiàn)自己可能喜歡上一個男人,對方還是比自己大了七八歲的老師,換做一般人都會退縮吧?
他居然就這麼接受了,沒有糾結(jié)沒有掙紮,甚至在某一時刻得到了俞還的同意……
衛(wèi)洋忽然抬起頭:“你不怕我說出去嗎?”
“說出去對你有什麼好處,消息從哪裏來,你又是怎麼知道的?”馮究望很快反問迴去,他看人好像總是這樣,淡淡的一眼,不仔細地瞥過去又收迴來,表麵看是漫不經(jīng)心的,實際上心黑到骨子裏,“而且衛(wèi)洋,你不也是一樣的嗎?”
衛(wèi)洋腦袋“嗡”地一聲不能動彈了,他想問什麼一樣,有哪裏一樣。
馮究望根本不給他這個機會。
“你也喜歡男人!
花園裏很多的花,一簇簇,一朵朵,芬芳嗆人,衛(wèi)洋猛吸了一口氣然後劇烈咳嗽起來。
“你胡說什麼?”衛(wèi)洋幾乎要把眼淚咳出來。
馮究望很直白:“你對女人硬不起來。”
衛(wèi)洋又是一顫,“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馮究望把眼珠移到一邊,視線裏出現(xiàn)一朵嫩黃色的花,“那就算了,沒什麼事我走了,以後別偷偷跟著我,再有下次我真的會揍你!
他從衛(wèi)洋身邊走過,衛(wèi)洋按捺不住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你等等,你把話說清楚,為什麼會覺得我是、是……”是什麼他又說不出口,好像說了就是承認了。
馮究望沒走成,退迴一步抽出胳膊,“你對女人硬不起來。”
“不用重複這一句!”
衛(wèi)洋臉通紅,被氣的。
花朵上有一隻蝴蝶停落,最普通的白顏色,翅膀的邊緣是黑的,在陽光下幾近透明。
很多事馮究望都清楚,隻是習慣沉默。
“一開始我以為你隻是單純的硬不起來,所以才總是找女人,後來你讓我離俞還遠點,還特意把店裏的gay指給我看,我就知道了!
衛(wèi)洋說:“你猜錯了,我不是。”
馮究望不太關(guān)心地答道:“哦是嗎。”
衛(wèi)洋忍不住強調(diào):“我真的不是!”
“我知道了。”馮究望說,“那就是陽痿!
衛(wèi)洋:“……”
他沒想到馮究望會注意到這點,“那你當初怎麼不說?”既然發(fā)現(xiàn)他對女人沒有感覺,怎麼什麼都不說。
“沒有必要吧。”馮究望隨意答道,眼睛看向他的身後方,實在是不想浪費時間和衛(wèi)洋耗,“你陽痿又不是我陽痿,我沒事不就好了?”
衛(wèi)洋:“……你就不會說句人話嗎?”
馮究望:“你聽得懂,我說的就是!
衛(wèi)洋籲出一口氣,慢慢冷靜下來,“馮究望你根本不知道我多嫉妒你!
馮究望:“?”
怎麼突然開始煽情了,他不想聽。
衛(wèi)洋看向他:“我有時候真是想不通你,平常人都會害怕的事你偏偏一點都不怕。憑什麼你就可以大大方方說自己喜歡男人,我就要躲躲藏藏……”
馮究望蹙起眉:“那不是你自己選的嗎?”
“你說得一點沒錯,是我自己的問題。”衛(wèi)洋把眼睛落下,看著自己的腳麵,“但是這條路有多難走你根本不知道,更何況俞還還是那種身份,我勸你早點想通,不然你們倆都會痛苦……”
衛(wèi)洋以為馮究望會生氣、會揍自己,沒想到這次什麼動靜都沒有,還以為他被自己說服了。
他抬起頭,馮究望早已不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