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還出差了。
高興的是大二那幾個班的兔崽子們，因為請假的事暫時交給大一的女導員處理，女導員可比俞還好說話多了，還不會突擊檢查宿舍。
就是吳浩非這樣平時都算安分的，周五這天都問馮究望晚上出不出去玩，去的話帶他一個。
馮究望說不去，吳浩非說：“我懂了，又要去找女朋友對不對？好兄弟不打擾你。”
他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馮究望瞥了吳浩非一眼，“你怎麼想到晚上出去？”
“哎現在哥和你不同，哥是單身，寂寞、躁鬱、需要發泄！”吳浩非說得頭頭是道。
馮究望：“噢。”
“怎麼樣？要不要舍命陪君子？”吳浩非朝他擠眉弄眼。
“不。”馮究望說。
俞還似乎很不喜歡酒吧夜店這類的場所，每次提到都會把眉頭皺起來，像捏出來的包子一樣褶皺著生氣。
馮究望還不想人走的第一天就惹事。
吳浩非說：“沒想到你還怕老婆。”
馮究望“唔”了一聲，這個詞他倒是蠻喜歡聽。
結果晚上吳浩非出去了，聽其他舍友說是衛洋帶著去的，馮究望聽到人名皺了眉，那可就不是單純喝酒那麼簡單了。
將近十二點鍾他難得有良心給吳浩非發消息：[你人還在沒？]
吳浩非：[你這不是廢話嗎！在卡座坐著呢，他們都上舞池了我不會蹦就在這兒幹坐著。你要來嗎？]
馮究望：[不。]
吳浩非：[也是，你現在有了對象是該收收心了。]
馮究望迴給他一個句號，意思差不多是：聊天結束，別迴了。
過一會兒吳浩非發來兩條長達60秒的語音，馮究望沉默了，猶豫之下還是點開。
開頭是嘈雜的音樂聲，而後音樂聲小了。
“哎老幺，我跟你說實話，剛開學那會咱宿舍仨人都不怎麼和你說得來話，我要不是宿舍長，我也不和你說，你這個人……怎麼說呢，人不壞，讓帶飯也給帶飯讓答到也給說到，聊天啥的都沒問題，但就是讓人覺得相處起來難，難在哪呢？好像不管對你多好，你都不領情，都隻能那樣了，熟不起來，做不成朋友。
“後來是因為一件事對你有改觀，你這麼沒心肺的應該都不記得了。特別小一件事，是有天我胃疼，疼到起不來壓根去不了醫務室，吃了止疼不管用，不知道你用什麼方法把人家醫生直接給揪來了，牛批啊兄弟。我當時就覺得你也不是不領情，隻是表達起來有問題，還非要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實在欠揍……明明是我們幾個裏年紀最小的，心思卻是最深的。”
吳浩非說話說得不利索，像是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那個，我什麼時候能見見姐姐啊，就你對象，咱們幾個就不要有秘密瞞著了吧，大七歲八歲都不是問題，你現在真的比之前好多了，以前夜不沾宿瘋得要命，又瘋得太冷靜了，麵上啥都不顯，我們都害怕，想看看是什麼神仙姐姐把你治得這麼服服帖帖的嘿嘿嘿。”
吳浩非最後那兩聲傻笑充分暴露了他已經喝多的事實。
馮究望聽完語音，打字道：[你那邊太吵了，根本沒聽清你說什麼。]
吳浩非：[少放屁，我特意到走廊裏說的。]
那倒是個很聰明的酒鬼。
手機的光照在馮究望的臉上，那點白的光照進眼睛裏和瞳仁裏的黑交融在一起。
一整天都隻能斷斷續續聯係上的俞還忽然發消息給他：[這麼晚了還不睡？]
馮究望迴：[老年人的睡眠時間？]
俞還：[我看你又想挨打了。]
馮究望：[什麼時候迴來？]
俞還：[之前不是說過了嗎？周二。]
馮究望：[再確認一下，萬一提前了呢。]
俞還：[沒有提前，我要睡了，明天還要早起，你也注意休息，不要熬夜。還有這和老不老年沒關係！你還年輕，不注意這些遲早要吃虧的！]
馮究望對著屏幕笑：[好，馬上就睡，和你一塊睡。]
俞還：[少給我玩文字遊戲，晚安。]
馮究望：[晚安。]
迴完俞還的消息，吳浩非那邊連發了三四條詢問他人呢。
吳浩非：[剛說你點好，你就變得不是人了。]
馮究望：[年輕人，多睡覺，對身體好。]
吳浩非：[你有什麼資格和我說這話啊老幺，宿舍裏屬你睡最晚，白天睡最香。]
吳浩非直接打語音電話，說話舌頭都捋不直：“跟你說正事呢，不見麵也行，總要給我們看看姐姐長什麼樣吧？”
馮究望知道他不是認真提議，隻是喝多了嘴碎，幹脆說：“你要是實在閑可以去大馬路上跑兩圈，正好現在街上車少沒人，適合活動。”
吳浩非還在傻嗬嗬地樂，“行啦老幺！知道你怕老婆！哥不逼你！弟妹對你管的嚴是好事！”
有人走到吳浩非身邊，語音電話惡劣的音質直接傳入耳。
馮究望略顯冷淡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裏傳出來：“他並沒有要求我什麼，但是他很好一直很優秀，如果我不努力一點讓自己變得好些會配不上他。”
這算迴應吳浩非之前說的話，反正這孫子第二天什麼都不記得。
衛洋想要攙扶吳浩非的手僵在半空中。
吳浩非迴過頭，眼已經要瞇上了，看不清來人一頭栽下去。他很少來這種地方，不懂他們怎麼喝，自己呆著又無聊，三兩杯高純度的酒接連不斷灌下肚，剛才能醒著大著舌頭說話已經很不錯了。
衛洋扶住他，拿走他手上的電話，遲疑道：“……吳哥喝多了。”
馮究望頓了下：“哦，那把他扔迴沙發上吧。”把人送迴來是不可能的，不如等吳浩非有行動能力了再說。
衛洋說：“嗯。”
電話該掛斷了，馮究望答應俞還會早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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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馮究望道了晚安之後，俞還並沒有真正睡下。
出差住宿的賓館設施都很齊全，唯一一點缺點可能就是雙人間。當然這本身算不上什麼缺點，條件更差的地方俞還也住過。
但是他不明白蕭培為什麼非要跟他湊到一塊住。
是的，這次出差人員裏麵還有蕭培。
俞還也是上了巴士才看到人，此前一直沒怎麼注意。
蕭培還十分熱情地招唿他過去一起坐，俞還微笑著拒絕了。
他應付不了這個人。
蕭培像老狐貍一樣油滑。
結果到達目的地分房間的時候，蕭培第一個提出來：“那我就和小俞老師住一間吧。”
俞還來不及反駁，蕭培倒是笑嗬嗬地，“小俞老師，沒問題吧？”
俞還迴以一個虛假的微笑，“當然。”
他不知道蕭培心裏打的什麼鬼主意，心裏有些防備這人。
晚上吃完飯迴到賓館，洗漱睡覺，蕭培都沒什麼動靜。
直到熄燈，蕭培才在另一張床上轉過身問：“俞老師睡了嗎？”
俞還不想迴，忍了忍還是說：“……沒有。”
“哈哈哈沒有就好，有點事想和你商討。”
“什麼？”俞還直覺沒有好事。
蕭培說：“學生叛逆怎麼辦？”
俞還愣了。
實在沒想到蕭培是要問他這個，張了張嘴巴：“具體是指什麼？”
“逃課、泡吧、上夜店。”
俞還心裏想到另外一個人。
這不是馮究望的翻版嗎。
“她爸花了點錢讓我看著她，有什麼事匯報一下，我尋思看是看見了，但是這說了也不改啊。”
俞還：“……”
俞還：“這種事跟我說了沒關係嗎？”
蕭培還挺樂嗬：“你會往外說嗎，說我收家長錢了？再說這種事還不常見？”
俞還皺起眉，“我就當沒聽到。”
蕭培直接笑出聲，“小俞老師啊，你這是資曆淺，等真當導員到我這個年紀，不收也不行了。”
俞還沒說話。
“做人要識趣，得跟著大部隊走。小俞老師還是太年輕啊。”
蕭培有些不講究地在床上點了根煙，明滅的煙火光閃爍，墜在昏暗一片的房間裏，是橙紅色的一個小點。
俞還不想理蕭培，打開手機發現馮究望十分鍾前還在朋友圈分享遊戲戰績，立刻問他還不睡嗎。
該不該跟他說自己和蕭培住一個房間……俞還猶豫著，直到互相道了晚安也沒說。
說了小混蛋或許要亂吃醋，俞還以大人的思維思考得出結論——還是不要說了省得又鬧出麻煩。這不是必要說的事情，周二他就會迴去。
“小俞老師結婚了嗎？”蕭培忽然出聲。
俞還把手機屏熄滅了放在床頭，並不迴他的問題。
“蕭老師，不早了快睡吧。”
蕭培笑了：“你還沒結婚吧，我聽其他老師說你還是單身，瞅著不像，剛才是在和對象說話？我好像瞧見你笑了。”
“蕭老師很愛打探別人的隱私嗎？”俞還冷聲問。
“也沒有，這不是睡不著想嘮嘮嗑嘛。我看你治你們係那幫小孩都挺管用的，俞老師也給我支個招唄。”
“並不是每個學生都管得過來，隻要做好自己分內的事就行了……”俞還說，“蕭老師不是比我更清楚嗎？”
他不信蕭培這麼圓滑的人真的想去多管閑事，因此說這話是在嘲諷他。
蕭培笑起來：“那畢竟收了人家家裏錢嘛，特殊照顧一下。”
俞還不信這套說辭。
“我沒有什麼方法。”
蕭培或許是無心的，“那不可能吧？聽別的老師說你把你們係那個挺有名的小帥哥……就之前我還見過的那個學生管得很好，都不怎麼逃課了。”
俞還僵了僵。
蕭培沒察覺，繼續說，東扯西扯說起自己。
“我像你這麼大，女兒都有了。她今年剛好滿五歲，我二十五歲和我前妻結婚，三十歲有了這麼一個寶貝女兒。”
蕭培伸手往煙灰缸裏彈了探煙灰，做樣子似的，那些鉛色的灰全都落在床頭櫃上。
“結婚之前什麼都能湊活，租房子住得也挺好，有了孩子之後就不一樣了，她嫌我掙得少。”蕭培說著搖搖頭，靠著床板轉過身，“不過俞老師應該沒這方麵顧慮，畢竟家底殷實。”
俞還不知道他想說什麼，諷刺他天真嗎還是看他不順眼？兩者好像都沒有又好像都有。
那晚俞還沒能很快入睡，腦子裏想的是蕭培的話，不是他談論自己的那幾句，是提到馮究望的那句。
原來有那麼明顯。
很多人都看得出來他們走得近，隻有俞還自己還捂著耳朵蓋住眼睛，假裝事情尚在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