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崽崽搖了搖頭,埋在他懷裏聲音有點悶,“沒有嚇到。”
“這樣啊,”佘褚還是有些頭疼頭暈,但心下卻格外熨帖柔軟,溫度過高的掌心隻輕輕地在崽崽發(fā)頂摸了摸,“那崽好勇敢好厲害啊,還知道怎麼照顧我。”
崽崽悄悄把從發(fā)現(xiàn)佘褚生病昏睡到現(xiàn)在就憋在眼眶裏的眼淚蹭在被麵上才複又直起身、眼睛紅紅地看著佘褚,他想了想,皺著鼻子同佘褚對視著一板一眼認真說:“你要快點好起來,我……我就陪你去外麵公園曬太陽。”
佘褚目光專注地看著他,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也隻是失笑彎了彎唇角,什麼都沒說。
他忍著頭暈掀開被子下床,第一件事就是去檢查崽崽的左腿有沒有磕碰著,擰著眉在他有些錯位的繃帶上碰了碰:“疼嗎?”
崽崽連忙搖頭,探手去捉佘褚的手腕製止他的動作:“不疼……”
其他事上都可以放任,唯獨這件事沒有讓步的餘地。
佘褚沒說話,掙開了他的手,又仔細看了看確定沒事才站起身盯著崽崽把外套穿上,忍著頭暈去浴室洗漱換上厚的家居服。
感冒讓佘褚嘴裏隻有一片麻木苦澀,早餐隻能潦草煮了一鍋酒糟小湯圓,他怕自己嚐不到味道放的糖不合適,放手讓崽自己放糖,看著崽一勺一勺往碗裏加糖的樣子忍不住微啞著嗓音說:“不可以吃太甜了,以後會牙疼。”
崽崽嗜甜,往常這個時候總要和佘褚抗議,據(jù)理力爭幾分鍾,但今天佘褚隻提醒一句他便自覺地撒手將勺子放迴了糖罐,還主動地要端兩隻湯圓碗去外麵餐桌,被佘褚拉住了。
“你乖乖坐著等我就行,我感冒不嚴重的,沒事。”
佘褚偏開臉以拳抵唇輕咳幾聲,扶著崽讓他坐迴餐桌旁別磕碰到左腿,自己迴廚房端了兩碗湯圓出來。
隻是迴廚房的工夫,佘褚迴餐桌旁看到崽在鼓搗電話手表,擰著眉很認真的模樣,應該是在和誰聊天。
但沒等他出聲叫崽,崽崽正好抬起頭帶著一點慍意委屈地看著自己。
佘褚不明所以,一麵在他旁邊的位置拉開椅子坐下,一麵忍著生病的不適耐心出聲問他:“怎麼了?”
“我給你的那些感冒藥,不可以飯前吃是嗎?”
崽崽眉間微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佘褚。
“……嗯。”
佘褚沒想到較真起來的崽有這樣凜冽的氣勢。
不知道是不是病中的虛弱導致他沒來由地有點心虛,他眼神也飄忽了一瞬,但還是不會撒謊,隻好含混算應了。
“那你還吃了……”
崽崽隻是性情純真如赤子,但不代表他的思維也和小孩一樣簡單。
他看到電話手表上謝未偶遲來的叮囑消息,說是有的藥要分飯前飯後,不能盲目吃,這才驚覺自己好像在看說明書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他以為佘褚也不知道,但見佘褚的反應就明白佘褚是知道這件事的,隻是因為是自己給的藥,所以才沒有明說。
他一直都在接受佘褚的照顧,無論事宜大小,佘褚都會體貼細致地將所有方麵都周全照料到,而當佘褚需要自己照顧的時候,自己卻什麼都不會——這樣的事實讓崽崽心下有點挫敗,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沮喪焦躁。
但他很快就深唿吸一口氣笨拙地將自己這些情緒悄悄藏了起來——佘褚還在生病的,他不可以再讓佘褚費心了。
“沒事,”佘褚察覺到他的低落情緒,一如既往好脾氣地出聲寬慰他,“飯前飯後沒什麼差別,偶爾吃一次也沒事,下次記住就好了。”
崽崽眨了眨眼點頭說好,垂著眼睫咬下一顆花生湯圓輕輕慢慢地嚼,腮幫子鼓鼓囊囊的,讓佘褚迴想起剛撿迴還是小奶貓的崽的時候——第一次吃小黃魚幹的小奶貓聞到味道就很喜歡,兩隻爪子抱著小魚,用尖尖的牙叼進嘴裏。
但一口咬不下,塞得腮幫子也鼓起來,小白胡子上還沾著碎屑,嚼了好半天才吞下。
盡管是飯前吃的藥,但藥效還是發(fā)揮得不錯,頭暈沒那麼嚴重了。
不過佘褚身上乏力沒什麼胃口,勉強將碗裏的湯圓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
今天是難得的可以有大塊時間陪崽的周六,即便不出去玩,也可以在家陪崽看看他喜歡的電影或者繪本,現(xiàn)在卻因為自己的不慎著涼,一個輕鬆愜意的美好周末泡湯了。
本來昨晚還承諾好要買黃臘丁清蒸給崽吃的——佘褚散漫的思緒晃到這,心下泛起一點歉疚。
崽比佘褚自己更在意他的狀況,吃小湯圓時還頻頻抬頭悄悄往佘褚臉上看,怕他出事。
早餐之後,崽崽又自告奮勇單腳蹦著去藥箱裏翻出水銀溫度計給佘褚測體溫。
等待的五分鍾,崽崽坐在佘褚旁邊,兩隻手撐在膝蓋上,嚴肅著小臉一瞬不瞬地盯著佘褚,緊張的情緒簡直要從眼睛裏溢出來。
溫度計拿出來的時候,崽崽忙不迭地湊到佘褚旁邊去跟著一起看,盡管什麼也看不懂,但還是擰著眉一臉凝重地看著那條細細長長的液體線,眼巴巴地問佘褚:“很嚴重嗎?”
“三十七度八,不嚴重。”
佘褚右手捏著溫度計尾端甩了甩讓溫度顯示恢複原樣,把溫度計塞迴了塑料盒子,朝崽崽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強調(diào)道,“真沒事,我睡一覺就好了。”
他說著,語氣帶上點歉意:“但是今天本來外麵天氣很好,可以一起出去曬曬太陽,買你喜歡吃的……”
“不要,不出去。”
崽崽等不及他自責的話說完就打斷他,“我不想出去曬太陽,吃的也不重要,我隻喜歡和你待一起。”
崽崽過分直球的話讓佘褚一愣,分明清楚他話裏的“喜歡”不是人類情侶之間的含義,可臉上還是禁不住忽地又竄上點熱意來了,像是發(fā)燒的高熱再複席卷而來。
但崽崽卻以為他是病情又加重了,憂心忡忡地看著佘褚,輕聲問他:“哥哥你要睡一會兒休息一下嗎?”
他迴憶了幾秒,記起來之前他渾渾噩噩發(fā)燒時佘褚是怎樣照顧他的,心下那點氣餒又被躍躍欲試驅(qū)散了,半含著期待地望著佘褚提出補充建議:“迴臥室去睡會兒吧?我們一起睡。”
臥床休息的確是讓身體機能快速恢複的最好方式。
佘褚沒猶豫,連他話裏容易引起歧義的字眼都自動過濾掉了,點點頭應好,將碗丟進家裏新買的洗碗機,打算迴臥室睡幾個小時恢複些精神了再出去買魚迴來清蒸給崽做晚飯。
但他又不太放心,因為崽的腿傷還沒好,他怕自己睡熟了會顧不上崽崽的左腿,又擔心自己會把感冒傳染給崽。
他正想和崽商量一下,讓他別靠自己太近,就對上崽崽神采奕奕的琥珀色眼睛。
佘褚有點不明所以,想問,可又不知道該問些什麼,被他這樣一看又忘了自己原本想說的話,隻好頂著崽崽眼巴巴的視線先躺下。
他剛閉上眼就感覺到身旁的位置微微下塌了一塊,耳邊響起輕細的衣物交錯的窸窸窣窣聲,緊接著有他熟悉的暖香飄至鼻尖,他每晚睡覺時懷裏摟著的溫度。
佘褚準備睜開眼看看是什麼情況,沒等他動作就感覺到自己被崽崽輕手輕腳地摟進了懷裏,但因為顧忌著腿傷,動作格外笨拙。
佘褚甚至還能感覺到他溫熱的掌心貼在自己後背輕拍的觸感,像把自己當小孩來哄。
他忽然意識到崽崽是在學著之前生病時被照顧模樣來照顧他——勇敢挺直背脊、擔負起責任來照顧他的模樣也與他有幾分相似。
崽崽又將身體往上挪了挪,讓佘褚可以靠著自己的胸口。
做完這些,他迴憶了下佘褚的喜好,主動側(cè)過身子抓著佘褚的手搭在自己腰間,將毛茸茸的尾巴遞進佘褚掌心,生疏地用寬慰哄寵的語氣小聲說:“睡一覺起來就會好的。”
感冒的緣故,佘褚口鼻裏充斥的都是苦澀麻木,但心下卻柔軟甘甜一片,握著尾巴尖的手指微微用力攏住,鼻尖還縈著少年小貓身上逐漸沉穩(wěn)起來的淡香。
果真沒多久就靠在崽崽懷裏熟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