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洗標記手術,對腺體有著或大或小的損傷,腺體受損,omega的抵抗力也隨之變低,發燒和腹瀉是最常見的癥狀。
庭雲在單獨的病房,爸爸每天能來陪護的時間也不長,就算是燒得頭昏腦漲,他也得在爸爸麵前強撐著。
他現在的情況,除了流食,別的東西都不能吃,清湯寡水的東西喝下肚,爸爸隻覺得庭雲人瘦了好大一圈。
“等你能吃東西了,爸爸弄你喜歡吃的,這些東西吃了遭罪。”
庭雲嘴裏沒味,壓根兒也嚐不出流食是個什麼味,想說點話安慰爸爸,力氣全花在了吃飯上,累得嘴都張不開。
沒有點紮實的東西墊肚子,水一樣的食物喝下去越發讓人犯惡心,庭雲的剛搖頭說不吃了,從喉嚨深處湧出來的酸楚,讓他措手不及,剛吃下去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汙穢的嘔吐物飛濺,床腳、拖鞋、櫃子腳上都是,庭雲抿著嘴唇,強壓著作嘔的衝動,硬生生的將眼睛都憋紅了。
爸爸一驚,連忙放下手裏的東西,扶著庭雲替他順背,心疼道:“本來就沒吃多少,這又都吐了…”
爸爸話沒說完,餘光瞥到庭雲的揪著衣角的手越捏越緊,瘦得皮包骨的人,手背上的青筋清晰可見。
“沒事啊,沒事的。”爸爸本就不是抱怨,他是心疼庭雲受罪。
同作為omega,爸爸最能體會庭雲的感受,omega情緒上受alpha的影響,信息素上受alpha的製壓,在很多alpha眼裏,omega是受信息素控製的動物,人格一詞在他們麵前就不值一提。
這一場手術,也徹底奪走了庭雲在宋有方最後的尊嚴,他狼狽到生活不能自理,他失去的不止是alpha,不止是婚姻,也不止是健康完整的腺體,還有他作為omega最後的倔強。
“爸爸…”庭雲聲如蚊蚋,“對不起…”
可爸爸還是聽清了,他抱著庭雲,“這有什麼對不起啊?你跟爸爸還說對不起?”
庭雲閉著眼睛,淚流滿麵,“我讓…你和媽媽…丟臉了…”
“沒有的事!”爸爸厲聲道,“孩子,你怎麼這想啊,我跟你媽媽隻想你快點好起來。”
庭雲在想,他不想父母擔心,更不想父母為他操勞,他確實該快點好起來,不止是他的腺體好起來,他也不該再為宋有方的事情傷心。
幾天後,庭雲恢複還算不錯,能夠正常吃飯,惡心嘔吐的癥狀也有所緩解,也不再持續發燒,他從特殊病房轉迴到之前的病房。
阿暮見著他的時候很高興,甚至還調侃了一句,“庭雲!我說吧,你好了我都不見得能出院。”
庭雲精神狀態好多了,見到阿暮的瞬間,他腦子裏跳出了一個詞,難兄難弟,自己差點就笑場了。
自打進了醫院,庭雲就再也沒跟媽媽見過麵,平時也都是視頻聯係,庭雲搬出特殊病房後,媽媽在醫生的指導,做好了除味工作,才有機會進一次病房。
隔著手機並沒有那麼直觀,媽媽進入病房時,看到活生生的庭雲坐在病床上,這些日子看不到庭雲的焦急和擔心一擁而上,她走到病床邊眼淚就下來了,抱著都庭雲都沒敢用力。
庭雲靠在媽媽肩頭,安慰了一陣,又去掰媽媽的手,試圖岔開話題,“這是什麼呀?”
“這是…我去廟裏給你求的平安符…”媽媽邊說話邊打嗝。
庭雲笑著把符放到了病服的上衣口袋,“裝好了,快別哭了。”
媽媽一轉頭,隔壁床的阿暮正托著腮,一臉笑容地看著他們。
“你看讓人家看笑話了。”
媽媽抹了把臉,想朝阿暮笑吧,比哭還難看,難為情地吸著鼻子道:“我去洗把臉。”
目送媽媽出去,阿暮喃喃道:“叔叔阿姨真好…”
庭雲轉過頭,“是吧,他倆還是我爺爺奶奶包辦的婚姻。”
阿暮一愣,旋即一笑,他羨慕庭雲父母的感情,更羨慕庭雲有父母照顧和理解。
父母怕耽誤阿暮休息,並沒有待太久,阿暮神色倦怠地跟庭雲道歉,“不好意思啊,因為有我在,叔叔阿姨待這麼一會兒就走了。”
庭雲搖頭,“要不你睡會兒,臉色都不大好了。”
阿暮沒有客氣,他確實有些體力不支了,說了句“抱歉”,便闔上眼睛睡了過去。
手機被庭雲調成了靜音,他坐在床上安靜地迴複父母的消息,飯盒裏裝著水果,水杯裏的水也是剛接好的,庭雲要是想吃什麼東西就告訴他們,他們明天帶來。
庭雲心裏暖唿唿的,在特殊病房的那些日子,能讓他有點盼頭的,就是爸爸的飯菜和媽媽的視頻。
正當庭雲迴複消息時,有人輕輕敲了敲病房門,緊接著房門被推開,是梁醫生。
庭雲以為是梁醫生查房,可身後沒有護士跟著,他先小聲問了庭雲的狀況,“恢複得挺順利的,最近不吐了,能吃飯就盡量吃,少辛辣油膩。”
說話間,餘光朝阿暮的床掃了一眼,隻是這一個小動作,就被庭雲察覺到了。
不知道為什麼,醫生對病人上心是職責,阿暮的情況本就比較糟糕,梁醫生留心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可庭雲隱約覺得,不止是留心那麼簡單。
他鬼使神差地說句,“阿暮睡著了,他臉色不太好。”
梁醫生繞到阿暮的床前,他用手指撩起阿暮額前的劉海,隨後整個手掌覆蓋了上去,眉頭也跟著擰緊。
“阿暮…在發燒嗎?”
“沒發燒,畏寒,他這老毛病了。”梁醫生無奈地歎了口氣,“庭雲,你也早點休息,今天我值班,有什麼事情,叫我就行。”
床上,厚實的被褥將阿暮消瘦的身軀遮擋住了,庭雲憂心忡忡地看著阿暮,畏寒惡心厭食低燒等等,他都在特殊病房體驗了幾天,幾乎折磨得他掉了半條命,他不知道阿暮是怎麼熬過來的。
沒一會兒,庭雲也覺得困了,抱著被子睡了一陣,下午的時候,多喝了一點爸爸帶來的湯,睡到半夜,自己被尿意給憋醒了。
庭雲睜開眼睛後沒有第一時間起床,他最近有些貧血,多躺了一會兒才起身,一轉頭,旁邊的床位是空的,被子被掀開,沒看到阿暮的人影。
庭雲尋思著阿暮或許是跟他一樣,睡醒了去了廁所,沒有多想,庭雲趿拉著拖鞋往外走。
廁所裏沒看到阿暮的身影,庭雲又一個人往病房走,經過護士站的時候,他想問問護士有沒有看到阿暮,護士正在打盹,就沒好意思打擾,他又朝醫生值班室看了眼,燈還亮著。
隔著門上的玻璃,庭雲朝值班室裏張望,沒有看到人影,隻是地上的拖鞋有些眼熟,是阿暮的拖鞋,正好簾子動了動。
庭雲記得值班室的陳設,在簾子後麵就是檢查床。
阿暮和梁醫生在裏麵,在幹什麼?
是阿暮又病發了,梁醫生在給他做檢查,可不對啊,病發的陣仗肯定會把他吵醒的,連護士都在打盹,怎麼會是病發?
直到從裏麵傳來一聲阿暮模糊的喘息,“梁醫生…”
庭雲腦子有些遲鈍了,他站在門前,一時間不知道該敲門,還是該離開,這聲雖然不清晰,但庭雲很清楚自己沒有聽錯。
那是omega動情的時候才會發出的聲音,阿暮和梁醫生…
庭雲沒來得及細想,值班室的門從裏麵打開了,梁醫生在扣袖口的扣子,他神色如常,說話也有條不紊。
可庭雲還是嗅到了濃烈的水汽,水汽的濃度過高,就像是人溺水了一般,還帶著鹹濕的腥味。
“庭雲?有事?”
庭雲張了張嘴,如果明知故問阿暮是不是在裏麵,那隻能大家都尷尬,他生鏽的腦子在這一刻被迫飛速運轉,最後找了個蹩腳的借口。
“啊…是這樣的…我剛剛醒了上廁所,經過梁醫生你科室門口,我就想著順便問問…我什麼時候能出院…”
梁醫生幹咳了一聲,“等做次檢查,你身體各項指標都恢複正常,就能出院了。”
庭雲僵硬的維持笑容,“啊…這樣啊,謝謝梁醫生,不打擾你了。”
雖然庭雲不敢大膽猜測阿暮和梁醫生在值班室裏幹嘛,但是知道阿暮沒事也就放心了。
他還想,他就當做什麼都不知道,明天也什麼都不要問,免得阿暮難堪,誰知道他剛躺下,阿暮就迴來了。
病房裏沒有開燈,阿暮走路沒有聲音的,可空氣中的那股水汽,讓庭雲沉不住氣,心裏癢颼颼的,他沒忍住翻了個身。
“庭雲…你還沒睡吧?”
庭雲咬著嘴唇,打算裝睡到底,沒想到阿暮又開口了,“剛剛你在外麵聽到了對嗎?”
庭雲沒法再裝了,掀開了被子的一角,“我…不是故意的…我看你不在。”
阿暮躡手躡腳地爬上床,人似乎比之前精神了許多,鑽進被子的時候,愜意地歎了口氣,語氣略帶取笑,“我真害怕,有天梁醫生會因為個人作風問題,被醫院開除。”
這算是變相成了他和梁醫生的關係嗎?
庭雲順著話問了下去,“你和梁醫生…在一起了嗎?”
“沒有啊,他逼我的。”
庭雲一臉震驚,梁醫生不像是這種人啊,他很快將阿暮的遭遇和梁醫生是壞人聯係在了一起,“你的腺體…是因為他嗎?”
“不是。”阿暮語氣輕快,突然之間把話題引到了庭雲身上,“庭雲,有過一次不太好的婚姻體驗,你還會想著結婚嗎?”
阿暮最近沒見過庭雲哭了,清洗標記的時候,該流得淚都該流幹了,對上一段感情該放下了也都放下了。
被點到名的庭雲有些猝不及防,“沒想過,現在就想和父母高高興興地生活,以後…真要有…”
“緣分”兩個字卡在庭雲嗓子裏,他不相信緣分了,“真要是遇到合適的人,再考慮吧。”
黑暗中,阿暮目光羨慕地看向庭雲的方向,他羨慕庭雲的家庭,因為背後有父母,庭雲有退路,沒有alpha,也有父母疼,自己沒有退路,做任何決定都畏手畏腳的。
“我是到這個醫院後,才認識梁醫生。”阿暮緩緩道。
他父母離異,跟著媽媽改嫁,從小到大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媽媽和後爸有了孩子,根本沒人顧及得到他,後來,隻想著快點十八歲,能找到自己的alpha,有自己的家。
天不遂人願,阿暮遇上了一個人渣,再後來,就遇上了梁醫生。
“梁醫生一直勸我,腺體該修複就得慢慢修複,摘除腺體不能一勞永逸,omega跟beta不一樣,腺體是omega的重要器官,少了一樣器官,並不代表著就能不受信息素影響,反而會有諸多的後遺癥,還是會有生理反應。”
這時候的生理反應是一種痛苦,阿暮隻能躺在床上發抖,“打針吃藥,都不如在alpha手裏發泄來的有效,真可憐。”
庭雲聽得很認真,沒開口打斷阿暮的話,這句真可憐,像是阿暮對自評,又像是對所有omega的評價。
阿暮說話的時候略帶竊喜,自嘲道:“如果我早一點遇上梁醫生,我肯定就跟他在一起了,長得帥,又是醫生,除了在醫院,我根本遇不上的。”
可現在不一樣,他拖著病痛的身子,跟梁斌在一起,就是拖累,他也不敢冒這個險。
作者有話說:
還是喜歡晚上更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