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舞臺上的烏克蘭樂隊,從唱歌改成唱小品了,一唱一和有板有眼,不得不感歎他們入鄉隨俗之造詣高深。而神奇的孟先生,還沒出現。果然這就是上流社會人士的特權,愛擺宴就擺宴,愛遲到就遲到。我們不僅管不著,還得老老實實按時來赴宴,老老實實坐位置上等著。
這頓飯吃得夠窩囊夠繁瑣的。
祝昶問我剛才去哪裏了,我說去了趟廁所。
“這麼久?”
我說:“酒店那麼大,找個廁所都得花去十幾分鍾了吧!
他又問:“你端著一盤吃的去廁所?”
我愣了愣,一拍桌子:“怎麼啦,不行?”
祝昶再無話可講,可能成功被我惡心到。
加泰猝不及防來了句:“你剛才在海邊上廁所?”
祝昶忍不住“噗嗤”。
我:“……”
輪到我再無話可講。
這倆不愧是好兄弟,一唱一和給我挖坑讓我跳。舞臺上唱小品的,都沒他倆配合得好。
孟先生的助理坐不大住了,擱下咖啡杯,嘀咕了一句:“什麼愛豆組合,飯桌上屎尿臭屁的……”很快他用一個飽嗝掩蓋掉這句話。
02
我盯著一桌再無食欲的美食,等著那位擺大譜還死活不出現的孟先生,想起現在指不定仍站在海邊吹風的韶洸。
韶洸啊,韶洸。雖然我連他姓什麼都忘了,但我深深地記著這個人,因我和他相識在最好的年華。最好的年華,是不容易被人忘記的。所以在最好的年華中出現的人,沾了時光的光,也不容易被忘記了。
還記得那時的我,不過是個平平無奇的富二代,在海外隨便哪個不重要的歐美國家讀書的悠閑少爺。我記性不好,最近才記起那個不重要的地方是美國洛杉磯,便感覺比印象裏還要更不重要。
我同班同學、後來的同桌韶洸,一個平平無奇的窮小子。平日話不多,和他說什麼,他隻是笑。閑日不是泡在圖書館裏看書,就是泡在教室看書,再不然泡在操場上看書。
書,他的生命之光。
有一次,我問他:“韶洸,你為什麼那麼愛看書?”
他眼中有光:“因為知識能改變命運啊。”
我點頭:“懂了,《哈利波特》是能改變你命運的知識。”
看見他每日廢寢忘食沉浸在《哈利波特》小說中學習魔法,連我都有點被這份可貴的努力感染到。
我跟韶洸起初還沒做同桌時,沒那麼熟。同班同學偶爾能說上幾句話,歸根結底也隻不過是能說上話的同學。
拉近我們關係距離的,是兩三個同樣從中國來的學生。
那日,那幾個家裏挖到礦的暴發富家庭出身的學生,在操場上打籃球。也許是打籃球還解不了他們的乏,於是他們便將視線,放在努力學習魔法的韶洸身上。
韶洸學習成績好,招人嫉妒是在所難免的。
他們故意將籃球扔過去,問他在這裏裝什麼愛讀書的樣子,笑他是隻能靠讀書改變命運的窮鬼。
韶洸溫和地淡笑,不生氣不發火。一句反駁的話也不說,像塊任人欺淩但悠然自得的魚肉。
那些人更氣了,越罵越來勁。笑他平日過得多窮,猜測他家裏人是不是靠出賣身體來供他讀書的。
不遠處練吉他的我,著實忍不下去。主要是忍不了領頭的公鴨嗓,老是打擾我彈奏的旋律。
而今想來,我彈奏水準如此不好,那個公鴨嗓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二話不說,將一顆滾到腳邊的足球,猛踢向那個公鴨嗓。公鴨嗓的小腿被足球狠狠撞了一下,惱火地扭過頭看罪魁禍首。
看到是在學校有一定小地位的我,他想發的火微微憋住了。
我咧嘴角冷笑:“共產主義國家的人,在這裏嘲笑無產階級生活,崇尚起資本主義來。你沒病吧?”
現在想想,那是我這輩子說的最有水平的話。一句話充分運用了我的曆史知識、政治知識和語文知識。
公鴨嗓可能是沒基礎常識來跟我爭辯,也可能是不想明麵跟我起衝突,瞪了我幾眼,和他的跟班們繼續打籃球了。
第二天,我因左腳先踏進教室,而被老師罰站走廊。
那天,公鴨嗓大搖大擺地走到我麵前,譏笑道:“我們現在是在資本主義國家讀書,傻子!”
韶洸當時在教室裏看著。他默默望了我幾分鍾,拿著一本書走出來,也站在我身旁。
我正打算做一套伸展運動拉伸我的小腿,看到他走來,奇怪道:“你也因左腳先踏進教室被老師罰站了?”
韶洸搖搖頭。
“右腳!
我以為那個公鴨嗓起碼能春風得意一整個學期,誰知第二個星期,他便被迫退學。
校長讓他退學的理由是:他兩腳一起跳進教室。
不過大家心知肚明,他是得罪了更有錢有地位的人,被人背後整了。
我唏噓不已,這就是用資本打敗資本吧。
03
“各位等久了啊,孟先生剛才有點事兒,現在要過來了!泵舷壬闹斫油暌煌娫掅,跟我們說。
我們老董心裏窩火,麵上卻表現得隨性:“不緊要不緊要,你讓孟先生忙先啦!
他不標準以及語序顛倒的普通話,常讓我們半懵半懂。
助理給舞臺邊的員工示意了一下,員工便上去請樂隊結束表演。
沒有身材姣好的烏克蘭美女可以看,經紀人的表情瞬間沮喪起來,重重歎出一口氣。
坐在我身旁的逐霧小聲問我:“瞬洺哥,孟先生長什麼樣子啊?”
“不知道啊,我也沒見過!蔽衣愿衅v地揉著眉頭說,“可能是個禿頂啤酒肚老頭子吧。”這是資本家的經典形象。
這時,腳步聲和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在我們身後響起:“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我們齊齊轉過頭。
我慢慢睜大雙眼。
現實扇來的幾巴掌朝我臉上啪啪咣咣地打,打得飛速又響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