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4最後的追捕行動還是不了了之。
楊末兀自走迴去。
韓時雨跟在後麵,一直到他宿舍樓。
兩人之間總隔著一段距離,不遠不近。
楊末不明白韓時雨為什麼要跟過來。路燈拉長的兩道影子走進了人跡闌珊處。周圍的聲響慢慢靜了下來,還剩下些輕微的腳步聲, 還有結伴迴宿舍的的學生們。
宿舍樓下有一隻流浪狗。他現在的塊頭大了一些,從草叢裏鑽出來,攔住了楊末的去路,尾巴快要搖出幻影。
楊末很久沒有見到它了。
於是他停了下來,撓了一下它的下巴,他很懂得享受,隨後用腦袋將楊末的整個手掌都給占領了。
韓時雨站在路燈下,炙白的光芒邊上盤旋著幾隻飛蛾。
他看著楊末。
終於叫道:“學長。”
楊末並不作答。流浪狗看準了他手中的袋裝方便麵,於是正咬著一角往外逮,楊末拽住不放。
韓時雨忍不住又叫了一聲:“……學長。”
“你過來幹什麼。”
楊末頭也不轉,聽到這個闊別了不少時日的聲音,覺得有一股怒火卡在胸腔裏。
韓時雨:“……我也不知道。”
多少天,楊末沒有數過,反正很久。
他似乎和韓時雨陷入了一種很尷尬的冷戰狀態,沒有一個明確而激烈的導火索,契機就好像無處不在的隱患,在二人之間慢慢滋生。
楊末的朋友圈和交往模式一直很中規中矩,社交距離保持得十分恰當。再親近一點,就像陸有器,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和他插科打諢,嘲諷互侃。男生和自己的好兄弟之間都會有一種心照不宣的隨性,二人之間從來沒有過實質性的矛盾。
但是韓時雨不一樣。
他們之間的交往距離太近了,超過了“普通”甚至是“至交”的閾值。
楊末的社交思維就好像是一個愚笨的人工智能。搜索引擎尋找材料進行參考對比,不然就會陷入無法識別的死穴。
楊末在朋友圈裏找不出一個人與他的關係能和韓時雨與他的類比。翻來覆去就隻好將他當成一個弟弟。然後,大腦就在不知不覺中,把韓時雨劃分到親人圈裏。
這就導致了,相比其他朋友,他會對韓時雨比較敏感,會因為一些不明的暗示而感到心煩意亂。
——楊末在腦海中,這樣為自己梳理了一遍。
他覺得這很有邏輯,解釋這一切也說的通。但是,他仍舊無法理智地站在局外,總覺得還是有很多說不清的疙瘩,莫名地,想要發火。
像是運行過快神經發熱了,楊末脫口道:“那你在我麵前做什麼。”
韓時雨站在原地不動彈也不言語。
一包方便麵被流浪狗奪走了,它也吃不到,隻是覺得好玩,故意把擠碎麵餅發出哢嚓的聲音。
“你不要以為自己還是個小孩。”楊末繼續說道,“怎麼著?三言兩語你不開心了,還要別人到跟前哄哄你,你才原因賞個臉開口說話?”
“這裏是大學,韓時雨。”楊末道,“少爺脾氣在這裏不好用。”
韓時雨默然聽完了,說了一句:“我沒有。”
楊末以為他不甘心地頂嘴了一句,皺眉道:“什麼。”
韓時雨還是站在那盞路燈下,墜落下來的光將他的輪廓磨得溫和——他的相貌本是那種張揚又銳利,可以讓人驚鴻一眼的帥氣,描摹眉目的是性格裏的自信和狡黠。
此刻他的聲音鍍上了燈光的質地,或是那隻潔白的飛蛾輕扇起的風:“我沒有整天纏著別人,也沒有總跟別人耍小孩子性,也沒有……總是想著為一個人帶飯,想到他笑都很開心。”
他撒進光芒的眼睛看向楊末,睫毛上,也像沾了點白色光粉——它在說話,楊末仿佛聽到了。
它在說,學長對他而言也是很特殊的。
是好是壞,也隻是對你通用而已。
瞬間,楊末的唿吸滯了一下,直覺告訴他韓時雨接下來可能說出什麼不可挽迴的東西。
他想強行打斷:“行了。”
可是無濟於事。
韓時雨說道:“我可能……有點喜歡你。”
楊末大腦空白了霎時,轉身的時候閉上了眼睛,就好像是蹲坐久了突然站起來後的大腦暫時缺氧。
流浪狗叼著那包泡麵,甩來甩去地,走到楊末的腳邊,繼續搖著尾巴。
即將到達晚休的時間,人們陸陸續續迴宿舍了,路上意興闌珊的熱鬧也睡著了。
楊末說道:“你可能搞混了。”
他轉頭看著韓時雨的時候,神色非常的平靜,聲音也是冷而幹脆,看上去沒有任何異樣。
韓時雨也看著他。
楊末:“你的舍友和自己的同性朋友確立關係,你也是從吃驚漸漸到接受的。是吧。”
韓時雨點頭。
“你和我的關係很近,在遇到這種情況下,你難免會聯想到我。加上,這段時期,你可能想尋求一個伴侶了。”楊末指著自己說,“於是這種聯想趁虛而入,以至於混雜出了一種複雜的情感,讓你誤判了你跟我之間的關係走向。”
韓時雨仍舊看著他,眼睛被光蒙上來一層翳——看不出裏麵的情緒。
楊末說道:“你之前有過對同性抱有性幻想?”
韓時雨搖頭。
楊末:“那便是了。”
他說道:“你需要好好想一想,這是很重要的事情,不能隻憑意氣用事。”
韓時雨張開幹澀的嘴唇。說道:“我,想了兩個周。”
是他沒有跟楊末聯係的這兩個周。
楊末沒有出聲。
韓時雨笑了一下,說道:“哥,你總是喜歡用邏輯去解釋一切的東西。一件事的發生需要有充足的條件和前提,要符合邏輯順序才能說服你。”
他撓了一下腦袋上亂糟的頭發,把架在腦後的墨鏡摘下來放在口袋裏,說道:“我還挺佩服你這一點的。”
“可是啊,計算機從來不會取代人類的。”韓時雨輕輕地說道,“人本來就是用各種錯誤寫成的,機器根本理解不了,也運行不來。”
韓時雨沒有說到最後,因為門禁時間到了,宿管大爺見它倆還在外麵站著,便出口提醒了一句:“熄燈了!”
流浪狗在楊末腳邊玩了好久,可見楊末站起身來之後一直不理它,掃興地鑽進草叢裏了。
“你先迴去吧哥,我打個電話讓旻哥給我編個理由,宿管會讓我進的。”韓時雨蹭了一下鼻尖,笑道,“我再迴去想想,可能真的隻是一時腦子發熱了。”
韓時雨走了。
楊末沒有迴頭看他,因為他知道,這個背影會是怎麼樣的。
楊末在宿舍大門關閉之前,一步一踏地走上了四樓。
開門的時候,陸有器先行抱怨道:“舍友你去哪了,再慢點我們要扣分了!”
楊末不出聲地關上門。
沒有聽到迴聲,陸有器眨了一下眼,皺眉道:“末?”
楊末:“我關燈了。”
陸有器以為他是給人補課又複習的累到了,便沒再多問,說道:“哦,早點休息。”
黑暗裏隻有兩塊光亮著。
陸有器照常刷著他的信息流,不知過了多久,楊末突然來了消息。
陸有器被這消息人的名字嚇了一跳,一看時間,已是十一點,驚訝地迴道:“你居然還沒睡??”
楊末說道:“你有網站嗎。”
陸有器:“啊?啥。”
楊末:“看.片的。”
陸有器梅開二度,一驚更比一驚強,手指顫抖了許久都沒敢摁下去,終於戰戰兢兢道:“你終於……鐵樹開花了?”
本來兄弟之間大半夜發一個“網站”,不用多言陸有器便心神領會。
但是放在楊末身上不適用,這突然來的有點有點驚悚。
陸有器:“之前的都沒了,現在手頭上沒有,我去給你搜羅個。”
八國混血動用他古今中外的能力,給楊末奉上了不同語言的開心網站。
楊末利用這些珍貴的鏈接,找到了男同的片源。
……
楊末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關掉屏幕,把耳機摘下來。
他一隻胳膊擋著雙眼,仰躺在床上。
不行。
還是接受不了。
雖然談不上惡心,但是見到兩具同樣力道的軀體糾纏碰撞在一起的時候,他感到非常的別扭——甚至有時候會達到反胃的點。
韓時雨說的沒錯。人無法做到絕對理智,因為人之所以為人,是他們飼養了名叫情感的洪水猛獸,它隨時可能摧垮人類那點不堪一擊的邏輯。
情感是一段全是error的代碼,機器無法識別,可放到一具肉體凡胎上,竟然讓肉塊變成了人。這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
楊末的那套分析摻雜了這些錯誤的編碼,連自己都說服不了,何況韓時雨。
……
第二天,沒有課的楊末沒再出門。
陸有器意味深長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說道:“請這位朋友分享一下昨晚的故事?”
楊末語氣裏沒有起伏:“滾。”
“太無趣了,”陸有器從楊末手中接過要買東西的清單。天氣有些陰涼,他穿好外套之後,走到門口,先預備好了逃跑的充足空間,對楊末說道:“‘碼性戀’楊先生,我合理地懷疑,你昨晚是對著csdn擼的。”
楊末沒有管他,繼續手頭的作業。
他覺得,他和韓時雨可能已經徹底僵了。
就算這人裝作若無其事,也不可能變迴當初的整天粘著他倒貼的管院流浪狗了。
想著,手機來了消息。
楊末下意識地一愣,拿起來,發現是彌舒。
“哥,後天我就考試了。”彌舒發了一個笑臉,“你有空嗎。”
楊末迴道:“你最後一場完了,剛好有空。”
楊末明白她的意思,便道:“我去接你。”
彌舒的顏文字暴露了她的喜出望外,於是她繼續請求道:“要不……你再帶著韓時雨小哥哥一起來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