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是青春喜劇片,閆媛作為主演,飾演得是一名追逐夢想的女電競選手。這個角色是有現實原型的,所以官宣開機之時熱度就不少。
韓時雨客串的,是迴憶穿插部分裏的一名高中校長。他這個模樣實在不像個校長,但畢竟他是來增加喜劇效果的,部分真實性就被忽略了。
正值暑假,初高中空閑,拍攝團隊找了一所學校,先把他們老板出場這一部分解決完畢。楊韓在觀眾席上挑了一個偏高的位置,托腮看著工作人員們來去忙碌,為韓時雨化妝的姑娘,五根手指都戰戰兢兢的。韓時雨感受到了輕微的顫抖,莞爾一笑:“放輕鬆。”
姑娘抓穩了眉筆,賠笑道:“韓總,您保養得真好。”
任是誰,按照楊末的那養生作息生活十多年,也能給改造得白裏透紅。
韓時雨笑道:“沒辦法,天生麗質。”
姑娘跟著他笑。看樣子跟團跟多了,她也是個八卦老手,聊了幾句後自然地切入話題:“您的另一半眼光真好。”
“嗨,”韓時雨開玩笑道,“他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為了追上他,我得活成個仙女。”
姑娘噗嗤一笑。
楊韓遠遠地看著,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麼,托腮的手指在臉上慢慢地敲打。
楊末的學習本來已經結束了,團隊即將迴國,但是楊末出於個人原因要在那裏多待一段時間。楊韓聽到這個消息時,抱著平板恨不得把屏幕另一邊的楊末晃出來,失落道:“要多久啊。”
視頻中的楊末搖頭。在楊韓暑假結束之前,不知道還能不能見到他。這樣一來,小楊同誌的暑假頓時感到無趣了大半。
歎氣間,閆媛走了上來,輕拍她的頭頂,問道:“想什麼呢。”
楊韓撅了一會兒嘴,說道:“我們為什麼要長大。”
閆媛:“嗯?”
“長大了啊,要工作,要出差,還要看著身邊許多人來來去去,”楊韓說道,“好麻煩。”
閆媛哭笑不得:“這麼快就在想自己以後的事情了啊?”
“我不想讓爸爸出差,也不想老韓總是不在家。”楊韓低垂著腦袋,道,“以後……我也不想離開他們。”
閆媛順著他的方向望著韓時雨,說道:“總有一天會的。”
她似乎撿起了迴憶裏一些珍藏的事,說道:“以前,我爸開長途,我不喜歡他出去。他就老是趁我睡覺的時候偷溜,或者我媽把我‘騙’出去買零食的時候,再走掉。”
“我當時真的好氣啊,能哭個一晚上,”閆媛笑道,“倒是現在長大了,不把離別當成事了。”
她轉頭,對楊韓說道:“你這個年紀這麼想其實是好事。思念在這個時代是很珍貴的東西,大人們啊,親手把他們的情感數據化了。”
楊韓轉過腦袋,安靜地看著她。
“不說了,”她道,“快要開始了。”
楊韓目送她走下臺階,剛要站起來時,兩邊肩膀上各伸來一隻手,把她摁下,他疑惑地轉頭,鹿悅鳴和許嘉一邊一個和她同步坐了下來。
楊韓驚喜道:“你們怎麼來了!”
許嘉一展手中的橫條,說道:“來給木木打call的。”
鹿悅鳴苦笑:“被她拉來的。”
兩人在外徘徊的時候,剛巧遇見了劉木,他借了兩張工作牌,把二人放了進來。許嘉明顯剛才經曆了血壓猛增。臉上的激動還未散去,扯著手中的橫條,道:“長公主!你怎麼能不告訴我,還有小鹿……你們都認識木流蘇!”
許嘉語無倫次地比劃著她的喜悅,給他展示手機上新鮮的照片。
鹿悅鳴尷尬地蹭了一下鼻尖。
他在人群中發現了韓時雨的身影,問楊韓:“叔叔也來參演嗎。”
楊韓說道:“嗯。”
“嗯?”許嘉好奇道:“韓叔會演戲嗎?”
“他可多才多藝了,”楊韓仰頭思考,說道,“老韓說,他曾經為了追我爸,無所不能。”
“編程的基礎知識,燒烤怎樣好吃不辣,如何在最短的時間內爬上四樓保證外賣不撒,怎麼花言巧語哄人開心……”楊韓掰著手指頭數道,“雖然覺得花言巧語是他本身自帶的。”
許嘉在瞬間就找到了磕糖的切入點,說道:“嗚,有被甜到。”
……
楊末大四的時候,極度於沉迷計算機。
雖然他不是專業學生,但他的天賦太過突出,入門之後便勢如破竹。這時候,他參加的大學團隊已經斬獲了許多大賽獎。他自己也以個人名義拿過微軟和蘋果ios係統的漏洞獎勵。這時候,其實隻要能拿到首城大學畢業證,工作機會將會不請自來。
大二的時候,他幾乎便於賽事為伴了。他的每一場比賽隻有電腦和人以及鴉雀無聲的現場,並沒有什麼好看的。
但韓時雨每場都會陪他去。他在外麵等著,就像一個等考生出考場的家長,似乎比楊末還要緊張,等他出來急切地問結果怎麼樣。
楊末會接過他的水,先擰開喝一口,淡淡地說一句:“第一。”
楊末坐鎮時,他們團隊的解題量通常都是最多,必得金獎。
為了給足楊末牌麵,韓時雨就會大手一揮,請參與人員吃飯,然後莫名其妙地就能高興一整天。
他們尚未認識的時候,楊末也參加過比賽,結束後的喜悅很短暫。無非是一個人從餐廳走到宿舍,開門的時候,舍友隨口誇一句。
楊末的優秀對他們來說已經是司空見慣了,敲著鑼鼓的大肆慶祝才是奇怪的事情。
可遇到韓時雨之後,身邊多了一個總是不厭其煩地為他“敲鑼打鼓”的人。他的勝利從來都是韓時雨掛在嘴邊上的驕傲,無論多少次都不會膩。
每次見到這人比他還開心的時候,楊末總是忍不住笑容,他會喝一口礦泉水來掩飾嘴角的動作,然後裝作從容淡定地說一句:“瞎高興什麼,又不是什麼大事。”
楊末想,韓時雨還是個小孩。
於是他會有意地去幫助韓時雨解決問題。他覺得太過單純的韓時雨,在騙子眼裏就是一隻有錢還傻的肥羊。楊末占有欲很強,再肥這羊也得自己才能宰,別人摘一根毛都不行。
所以到畢業,楊末的憂慮也不少。
如若他出國,兩年不在韓時雨身邊,這人還能生存得下去嗎。
顯然,考慮問題周全的楊末多少有些杞人憂天了,畢竟韓時雨目前二十多年的歲數都是他自己頑強活過來的。
青春的驪歌唱完,快門閃爍時,扔向高空的學士帽以及千奇百怪的表情被永久地印刷在膠片上,成為在分道揚鑣之後牽連迴憶的繩結。
楊末在歡笑和離別聲中兀自走下來。
“三年受你照顧了,”陸有器從旁邊挎著他的肩膀,笑道:“末,恭喜畢業。”
楊末道:“謝謝。”
陸有器保研,將要迴他的第二故鄉英格蘭繼續深造。他對楊末很不舍,畢竟這麼貼心的室友打著燈籠難找。
陸有器問能不能把他打包帶迴英國。
楊末說可以把腿打折永遠留在中國。
陸有器挑眉,說道:“舍友已經三天沒打我了。”
要畢業了,楊末滿足了他的願望。
大扯了一會兒未來的鴻圖,陸有器笑著說道:“你的小學弟沒來嗎。”
“他今天有事,”楊末說道。
“喲,大概傷心了吧,”陸有器一語道破,笑道,“他以後就沒有學長可以黏了。”
楊末沉默。
畢業前的這段時間韓時雨變得異常黏他,但是時間越臨近,他越懂得收斂了。否則貼得太緊,兀然撕開之後,思念和寂寞會變本加厲地趁虛而入。楊末明白這個道理。
分離是相互的,但楊末從來對它的敏感度低下,也不知該如何去安慰別人。他低頭看著腳下的臺階,默然之後,說道:“我去找他。”
……
首城大學有一片複古公園,照著老北京的風格複刻的,包了幾片掛著文化遺產的老胡同,寂靜的深處建有一座小型古籍館,供學生查閱。
老頭老太喜歡在公園裏遛鳥,打太極,以及拉二胡。
不知道哪位深藏不露的老爺子穿著布鞋,沉醉地拉著《陽關三疊》。
韓時雨和謝宸旻就倚在欄桿上靜靜地願望。但在這悠長的曲調之中,他們身邊還有小孩的嬉鬧以及老太太嘮嗑,無疑就是孩子上學和市場的漲價菜。
謝宸旻叼著一根未點的煙,旁邊的韓時雨已經打了半天的電話。
他的語調很平靜,說著:“……有錢沒錢,也礙不著我熱愛生活,你說是吧。”
“我的錢也不是天上撒的,誰都不容易……你入行多久了?”
謝宸旻也遞給他一根。韓時雨將煙夾在手裏,繼續說著:“現在在哪工作啊……記得多迴家看看父母,離家這麼多年他們都不知道你的情況,得多擔心……哦,你老家這麼遠啊。”
謝宸旻繼續若有所思地聽完他發了足有二十分鍾的感慨,突然也心生了些感觸,等韓時雨掛了電話,把打火機給他遞過去,問道:“誰啊,親戚?”
韓時雨又撥了一個號碼,等待接通的過程中,迴答道:“電話詐騙。”
韓時雨接著打給了個認識的警察:“叔啊,我接到個詐騙,把號碼和所在地址給你發過去了啊,你通知那邊的同事查一查。”
謝宸旻:“。”
感情這人兒給騙子發了一個小時雞湯,把人家說得梨花帶雨之後反手把詐騙窩點給舉報了。這邊悲慟的二胡聲似乎還給被騙的騙子烘托了心情。
謝宸旻說道:“你閑不閑啊。”
韓時雨接過打火機,咬著煙道:“閑啊。”
他拿著打火機,比劃了半天也沒點上,還是把打火機給謝宸旻遞過去,說道:“早戒了。”
謝宸旻說道:“末哥都要走了,破一迴禁。”
韓時雨看了眼他嘴中叼著的未燃煙,問道:“你怎麼不點。”
謝宸旻把打火機掖起來,淡淡道:“早戒了。”
韓時雨:“……你好意思說我。”
謝宸旻:“彼此。”
兩個男人倚在柵欄上,一人叼著一根完好的煙,過個形式癮。
兩人不知道該說點什麼,隻是默然看著眼前的稀疏人群。
今天的日子有點特殊,林初和楊末都畢業了。
謝宸旻說道:“你打算以後做什麼。”
韓時雨:“畢業就去創業。”
“那你好了,還有一年。”謝宸旻道,“我還得讀研。”
韓時雨一隻手托腮,說道:“四年太短了,我還想著在這裏跟學長念一輩子。”
謝宸旻:“首大又不是養老院。”
他喟歎:“為什麼要畢業呢。”
“嘖,”說罷,他起身,走向前去,謝宸旻一頭霧水地看向他,隻見韓時雨跟那拉二胡的老爺子交涉了一會兒,老爺子哎哎地答應。
等韓時雨迴來,兩人的背景音樂變成了歡騰的《賽馬》。
韓時雨說道:“換個喜慶點的。”
謝宸旻哭笑不得,他跟韓時雨同宿舍了三年,仍舊猜不透老幺的跳躍思維。他拍著他的肩膀,就著這歡快的旋律,說道:“等你把公司建好了,我跟你林哥一塊過去。”
韓時雨笑道:“好啊。”
“韓時雨。”
身後有人叫他,兩人轉頭,站在那裏的是一身畢業服的楊末,他把帽子拿在手裏,看著韓時雨。
謝宸旻叫了聲:“末哥。”
楊末朝他點頭,問道:“抱歉打斷你們……你們還有事嗎。”
謝宸旻挑眉,指著韓時雨道:“沒事,你請便。”
韓時雨偷偷地把嘴裏叼著的煙摘下來藏在後麵,雖然於事無補。
楊末“嗯”了一聲,把韓時雨給領走了。
韓時雨手指搓動著,走了半路,終於說了聲:“哥,我沒抽。”
楊末駐足,迴頭望向他。
韓時雨:“真的,沒味兒,你聞一下?”
他這仿佛被冤枉的緊張小朋友的模樣讓楊末覺得好笑,他嘴角上翹,說道:“跟你說正事。”
韓時雨把煙扔到垃圾桶裏,先行恭喜道:“哥,畢業快樂。”他蹭著鼻尖,解釋道:“我剛才是真的有事,不是……故意不去的……”
說著,楊末在草坪坐下,旁邊栽著一棵柳,婆娑的疏影落在他身上。
他說:“嗯。”
韓時雨也隨著他坐下。
許久之後,他問道:“哥,你什麼時候走。”
楊末道:“很快,迴家和我爸打聲招唿,就出發。”
韓時雨捏著草葉,小聲碎碎道:“不然這次我和你一起去?反正我放暑假了,等寒假我也過去找你……”
他聽見末將手按在草坪上的窸窣聲,而後念叨止住。楊末捏過他的下巴,在他的眼睛上落下一個吻。
很輕,就像是盤繞枝條間的薄翼蜻蜓在上麵小憩片刻,韓時雨眼皮合上,睫毛微顫。
楊末很少主動過,最高程度地也隻不過是牽一下他的手。
楊末說道:“你在這裏好好待著。”
韓時雨懵然地眨了眨眼,迴過神來時,拿指彎輕蹭了一下被楊末吻過的眼睛,說道:“可是我不想。”
楊末道:“以後的時間還長。”
韓時雨固執道:“不想。”
楊末專治吃硬不吃軟:“韓時雨。”
韓時雨指著嘴唇,拿食指點了點,意思很明確。
楊末伸手,雙指把他上下唇一夾,將他的嘴上了鎖。說道:“就這麼定了,你可以聯係我。但是不能過去,在學校好好學習。”
“唔……”索吻未果的韓時雨掙開嘴鎖,說道:“楊末啊楊末,你好狠心啊,放著一個涉世未深天真爛漫的男朋友獨守空房,你不怕他被人騙走了。”
韓時雨等著他出口諷刺,卻不料寂靜之後,楊末說了一聲:“怕。”
韓時雨又愣了一下。
楊末壺嘴裏難倒餃子,憋了好一會兒,耳根的紅色慢慢地爬上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最終隻有幹澀的一句:“你老實等我迴來,乖點。”
韓時雨一眨不眨地將楊末細微的神情盡收眼底,然後眼睛一彎,喜悅從嘴角露出,他說道:“好。”
楊末深唿一口氣,小心觀察過四周之後。
他輕咬下唇,把身子傾斜,正打算湊過去給這人一丁點甜頭。而正在這時,韓時雨的電話鈴聲便響了。
楊末立馬正色,拳頭放在嘴邊,裝作輕咳。
可韓時雨並沒有發現楊末的這一小動作。他拿出手機,發現號碼有點眼熟。
接通以後還沒來得及說聲“喂”,那邊一股濃重的口音便塞進了耳朵,哭喪著道:“大哥,我想通了,今天就把贖金交上去不幹了,我這輩子沒遇到過你這種好人啊,大哥謝謝你……”
韓時雨:“……”
他道:“不用謝。”
那邊的哥們聲音裏帶著哽咽,感染力極強,楊末皺眉,奇怪的問道:“怎麼了。”
韓時雨若無其事地掛掉電話。轉眼又是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奶狗,朝著楊末搖尾巴,說道:“不知道,可能打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