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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白娃繼而一想,這事實際上卻是難到了極點,試想飛天豹子鐵人一身本領,中原武林人士稱之為“兩子三人一婆”之一,還兀自弄它不開,自己這些本領,又有什麼辦法?


    一時似喜,一時似優,一麵漫無目的地趕著路,一麵又不時將劍盒揭開來看上一會,隻覺寶光流轉,定是兩柄鋒利無比的寶劍,雖然每柄長隻三寸許,但就算來當匕首來使,也可克敵製勝。可惜的就是深藏玉內,無法取出,不但形同廢物,而且提心吊膽,還要怕被人搶了去。


    一直到處走了一個多月,尚未發現那“弱水”何在,幾乎沒有一天敢好好睡過,折騰了十餘天,連人也瘦了。


    如今且不表白娃以狡計取得了“生死雙劍”之後,到處尋那“弱水”,以求破玉取劍,且說卓茂和黑娃兩人,齊向唐古拉山而去一事。


    卓茂、黑娃兩人,雖然聽得才瑪瓊講,生死雙劍是在白娃手中,而被達屋爾酋長搶了去的,但因為他們才將白娃救出,白娃便不顧他們兩人,身在達屋爾人包圍之中,便自顧自地逃走了,因此,他們也不及向白娃問明真相。


    而在他們的心目之中,還是認定了“生死雙劍”是被飛天豹子鐵人,藏在唐古拉山之陽的迷魂穀中,因此絲毫不知其中曲折,徑奔唐古拉山而去。


    那唐古拉山又稱“唐古剎山”,亦即是昆侖山脈的中支,與喀剌昆侖山並行,為後藏和西域的分界線。


    自後藏起程,越過唐古拉山,便是西域。唐古拉山迤邐向東,入前藏,為前藏與青海之分界。因此“唐古拉山”四字,實是一座山脈之總稱,幅員之廣寬,難以估計。


    兩人一路行來,等到遠遠可以望見魁峨的山影,以及半山腰上,積雪甚深,銀光皚皚的山峰時,不禁躊躇起來。


    迷魂穀在哪裏呢?隻聽得說,是在唐古拉山之陽,亦即是唐古拉山之南,但是唐古拉山之南,偌大一座山脈,又上哪裏去找?


    兩人一商議,卓茂道:“怕什麼,常言道路在嘴邊,找人問就是了,左右無事,便尋他一年,也要將劍尋著!”


    黑娃一路上和卓茂相處,覺得他為人誠摯熱心,而且行事不怕困難,極能以感動人,聽了他的話,也信心百倍,道:“不錯,天下無難事,隻怕有心人,不要說一座唐古拉山,便是天下之大,也要找到了它!”


    兩人相視一笑。卓茂本來感到和白娃在一起,心頭異常舒服,但這些日子來,覺得白娃雖美,美得如仙女下凡也似,但是卻隻有一具軀殼,而沒有靈魂,更談不上熱情助人,舍己為友。


    黑娃雖然生得醜怪,但卻另有一股令人親切之感,覺得和她在一起,便是和天下所有的美德在一起一樣,絲毫不用擔心欺詐受騙。


    在黑娃和白娃兩人相比較中,卓茂更明白了做人要為人所敬仰的主要地方,並不在於華麗的外表,而要在於內在的美德。


    學武之士,講究的是舍己為人,行俠仗義,若然沒有了這種品德,便墮入深坑,成為為害世人的蟊賊,作惡雖多,總不免為人所誅。


    卓茂想通了這一層做人的道理之後,自然對黑娃感情,更進一層,黑娃則見卓茂絲毫不嫌自己醜陋,坦誠相見,心中也是大慰。


    兩人來到山腳之下,逢人便打聽“迷魂穀”的地點,應從何處而去,但這許多牧人,竟沒有一個知道的。


    有的更取笑他們道:“少年、姑娘,你們打聽什麼迷魂穀?我們在山下牧了幾十年的牛羊,也隻不過聽說那個地名而已,在我們牧人中,有一句話流行道:‘若要去迷魂穀,就得先上阿克達木峰!’你們能不能上得了阿克達木峰?”


    那阿克達木峰乃是唐古拉山的頂峰,高聳入雲,半山以上,全為冰雪所封,不要說氣候寒冷,根本連道路也沒有。


    牧人講到此處,總是揚鞭向阿克達木峰一指,黑娃和卓茂第一次被人這樣揶揄時,還不覺怎樣,隻是跟著鞭梢所指,去看那唐古拉山的頂峰。


    他們兩人在山下,少說也走了五六天了,但五六天來,卻仍然一迴頭便見到阿克達木峰,高高地聳立著,像是永遠不可能有人攀上去似地,驕傲無比。


    直到第五次,又碰到了牧人和他們這樣說法,兩人到底年輕,雖然明知牧人流行著這麼一句話,是說迷魂穀的難找,並不是說上了阿克達木峰之後,真的能找到迷魂穀。


    但他們好勝心,卻皆也按捺不住,日間,兩人俱不言語,到了晚上,兩人攤開了老羊皮,將自己的身子裹緊,準備露宿的時候,卻再也睡不著了。


    望著天上的星星,黑娃首先道:“哼,我就不信阿克達木峰真的高不可攀!”


    卓茂聽了,不由得一骨碌地翻了起來,也顧不得夜風寒冷,興奮地道:“黑娃,我們就一定要爬上阿克達木峰去,你敢不敢?”


    黑娃也興奮得臉兒通紅,道:“這就去!”


    兩人心想反正找不到“迷魂穀”,多問也是一樣無人知道,不如來一個稀世壯舉,到那從未有人到過的唐古拉山頂,二則也可以在爬峰之中,乘機練功。


    主意打定,更是睡不著,立時卷起了老羊皮,負在身上?戳丝瓷砼詭旨Z,足夠數日之用,山上黃羊、雪雞之類的東西,定然少不了,兩人已經經曆過不知多少艱辛,在騰格裏湖的荒島,三四個月,隻食果木,尚且過去了,哪裏還有其他值得恐懼的事?


    一路施展輕功,到天色微明時分,已然來到峰麓,仰頭上往,高峻擎天,根本看不到盡頭。兩人也不講話,隻是四目相投,相互鼓勵,直往山上爬去。


    開始三天,並無多大困難,雖然山上一點路也沒有,但兩人俱是一身武功,縱躍跳擲,往往向上一躍便是丈許,絲毫也不覺得為難,但到第四天頭,自日出以至日沒,向下一看,不過爬上了兩裏來高。


    原來,三天一過,已將沒有積雪的地爬完,來到了雪線以上。阿克達木峰上積雪亙古不化,四季皆然,一腳踏了上去,若碰巧下麵是巖石還好,若是剛好有一處低地,則半身子被埋在雪中,絕不出奇。


    兩人幾乎一步一頓,向峰頂爬去,一天下來,真是精疲力盡,但到日落休息之時,卻又非常奇怪,隻覺內息運轉,分外順利,也就是內功陡增,兩人均覺想不通是什麼道理,第二天仍隻爬了一裏許,到夜晚更覺內息暢運。


    卓茂奇道:“咦?奇了。照理說,我爬了一天的山,精疲力盡,內息理應滯呆才是,怎麼活潑異常,反倒合了師父常教導我的‘行氣如九曲珠’那句話兒?”


    黑娃側頭想了一想,也是不懂。那是他們對武學上的修養,尚未全通之故。實則事情非常簡單,他們兩人爬山,一日倒有半目,全身自頸以下,幾乎埋入雪中,寒冷異常,身上內力,自然而然加強抗寒,也就是無意中得到了一個極好的練功環境,再加兩人心念堅定,百折不移,是以雖然隻有兩天,已是不可同日而語了。


    這且不提,兩人奮力上爬,幌眼又過了三日,向上往去,至多還有兩天,便可以到頂了。


    兩人心中俱感到一陣高興,向下望時,因其時已然身在諸峰之上,那天又是天色晴明,周圍百十裏,一望無遺,隻見在正東方,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之上,凹下去了老大一塊,周圍全是銀光閃閃的白色,但是這一塊凹地(這時他們所看到的,因為距離近,也不過隻麵盆般大小而已),卻是綠色的。


    那一塊綠色,在遍山滿野的冰雪中,顯得特別蒼翠惹眼。兩人一望到,不禁異口同聲歡唿道:“迷魂穀!”


    黑娃道:“原來牧人所言非虛,那迷魂穀照地名看來,隻當是個山穀,如今是個山穀不錯,可是誰又知道它竟然在山頂之上呢?”


    兩人此時披風踏雲,胸襟大開,看了一會,決定先上了峰頂,然後再去迷魂穀中找尋“生死雙劍”未遲。


    他們何以一見那塊綠色,便知那處就是迷魂穀呢?實在非常簡單,因為迷魂穀在傳說之中,便是四季常青的一個地方(依如今的科學眼光來看,因其地多溫泉、多沼氣,則氣候異於別地,也是有可能的)。


    當時天色已晚,兩人裹住老羊皮,不斷運內功抵禦寒冷,這幾天來,兩人幾乎晚晚如此,也隻有如此,方始能以在山頂活下來,否則早就凍僵了。


    夜來,明月經天,又是到處白雪,亮得猶如白晝一般,卓茂雙眼微閉,用心練功。他因感到內力不如黑娃,有此好機會,便勤練不休。


    黑娃則打開著眼,注視著月下雪峰的奇景。這種景色,真是稀世罕有。積雪在月光之下,一瀉無遺,一點黑暗的斑點都沒有,全是白色的,冒著銀輝的積雪。


    然而,就當她正注視著那沒有一點陰影的積雪的時候,突然間,積雪上竟出現了一條人影!


    她自從和卓茂爬上阿克達木峰以來,一個人也沒有見到過,一見人影,心中未免吃驚,但是她又是背向卓茂而臥的,轉念一想,山上沒有他人,自然是卓茂了,但不知他為何不睡,卻要站起身來?因為頗覺疲倦,也就懶得翻身,隻是問道:“茂哥,你怎麼不睡?”


    問了兩聲,不見卓茂迴答,那條人影卻迅即行近,來勢又快,又毫無聲息。直到此時,黑娃還隻當卓茂想嚇她一跳,便笑道:“茂哥,我早在雪地中見到你的影子了!”


    “影子”兩字才出口,便發現那身子高大無比,要比卓茂高出許多,而且,所穿衣服,也十分寬大,根本不是卓茂!


    黑娃這才大吃一驚,連忙翻過身來,月色下隻見一個身材高大的老者,臉容慈祥,但卻又隱含一股煞氣,正站在自己的麵前。


    黑娃隻覺得其人顏麵好熟,但卻又叫不出來,百忙中偷眼看卓茂時,正潛心練功,毫無所覺。


    心知來者不善,但全身又被自己以大幅羊皮裹住,裹的時候,為了防凍,當然是越緊越好,當然想不到在這種高峰之上,也會有人出現,所以急切間要解開,倒沒有這樣容易。


    黑娃心中知道,在這種時候,非鎮定不可,便不動聲色,暗運內力,貫於四肢。


    說時遲,那時快,那老者一見黑娃翻過身來,露齒一笑,身形一矮,長臂搖處,五指如鉤,中指和食指,伸得筆也似直,徑抓黑娃麵門。


    黑娃認出這一招乃是極毒辣的招數,喚著“雙龍搶珠”,如被抓中,兩隻眼珠,定要被他活生生地挖了出來。大吃一驚,心想與這老者無冤無仇,為何對我施這等辛辣招數?


    但那老者出手如風,更難得的是無聲無息,其勢又不能不避,幸而她早有準備,內力已貫於四肢,手足一齊張開,一陣裂帛之聲響起,裹在身上的老羊皮,已全部被她撕裂。又被她順手抓起一塊來,向那老者劈麵揮去,勁風習習,勢子可也不弱。


    老者兩指戳到,剛好羊皮也迎了上來,雙指竟然透皮而過,然而視線也為羊皮所遮。


    黑娃一見機不可失,以手指地,橫腿便掃,待要掃到,突然左腳一橫,改掃為勾,老者萬想不到一個十五六歲的小女娃子,不但內力如此深湛,而且身手如此矯捷,竟被黑娃左足勾著。


    黑娃見一招便得手,心中大喜,用力將足向外橫去,這以腿勾人的招數,原是醜婆所傳,喚著“勾魂十七腿”,隻要被勾到,至少也要跌上一跤。但黑娃一用力,卻竟然勾之不動。


    非但勾不動,還覺??一股大力,自那老者身上反震出來,心中一凜,急忙鬆開,一躍而起,急叫道:“茂哥,有人暗算哩!”


    在荒山深嶺之中,她這一聲叫喚,又是用足了內力的,何等響亮,雖說不上驚天動地,但在迴聲之中,也是四下轟鳴,半晌不絕。


    黑娃躍而後退,立定了門戶,準備老者驟然來攻,怎知老者突然麵如土色,疾向山下馳去。黑娃不禁莫名其妙,不知他安的是什麼心思。


    此時,卓茂也已跳了起來,他一躍而起之時,隻見到一個高大人影,向山下沒命也似跑去,便大感詫異,黑娃匆匆和他講了幾句,卓茂也不知是什麼道理。


    但總覺事情有異,突然之間,失聲叫道:“黑娃,不好了!”


    黑娃大異,道:“怎麼?”


    卓茂道:“你聽!”


    黑娃側耳一聽,隻聞自己剛才一聲大叫,其音猶自嗡嗡不絕,但是在“嗡嗡”之聲中,另有一種極為輕微,但卻是尖銳的“吱吱”聲,自山頂上傳了下來。


    黑娃莫名其妙,道:“怎麼啦?”


    卓茂麵色慌張,來不及和她細說,拉了她的手,也顧不得揀拾羊皮,便向下跑去,連跌兩跤,也不停留,爬起就走。


    黑娃心中越來越感到奇怪,連聲問道:“什麼事?什麼事?”


    向山下望去,那老者比他們跑得還要快,身形成了一個小黑點。


    卓茂道:“別問,快跑!”


    兩人輕功,也已具江湖上一流好漢身手,向下又是俯衝之勢,積雪又滑,向上爬要爬半天的路程,向下滑去,一幌眼就到了。


    但就在他們說話之間,背後那又尖銳又刺耳的“吱吱”聲,已經越來越響,並夾雜著雪雞的驚叫聲,不消片刻,便已演變為轟轟發發之聲。


    黑娃迴頭一看,見本來是平整無比的積雪上,這時已經出現了無數又大又深的裂紋,看來猶如地獄的入口處一般,同時,從山頂上,不知多少堆積雪,正在迅速向下滾來,越滾越大,有的落到縫中去了,有的隻在裂縫上稍稍停頓,便被後來的雪球打散,化為無數小雪球,幌眼之間,又沾上了不少雪,成為大雪球。


    黑娃不禁看得心膽俱裂,叫道:“茂哥,是雪崩麼?”


    她此時已經記起醜婆曾和她說過,在經年積雪的山上,無論是西域的南天山、北天山、東北的長白山、興安嶺乃至於昆侖山、唐古拉山,人們最忌的一件事,便是雪崩。


    雪花從天上飄下,靜靜地落在山上,不知多少年來,積雪厚處,不下三四丈深,全是鬆鬆地堆著。隻要稍有震動,將雪震開了裂紋的話,一大堆雪,便開始向下滾來了。


    在北方住過,玩過堆雪人遊戲的人都知道,一團小小的雪,放在雪地上滾,不消多久,雪球就可以滾得比人還高


    那被震開了的雪,從山頂上滾了下來,越滾越大,引起的震動,也就越大,不消片刻,便不可收拾,全山積雪,全部崩下。


    這時候,不要說山上的人要遭殃,就算是在山腳底下的森林、房屋,猝不及防,被那高達數丈的雪球滾過,也絕少幸免。這是極為險惡的自然災害。


    直到如今,科學如此昌明,連歐洲各國,也時有雪崩傷害人畜的新聞可聞,何況古代!


    剛才黑娃為了喚醒卓茂,力透丹田,一聲大叫,其本身當然尚不致引起雪崩,但是四下裏迴聲一起,此起彼伏,震蕩之力,越來越大,終於使阿克達木峰頂,出現了第一道裂縫。


    那老者見識豐富,一聽迴聲中夾有積雪互相傾軋的“吱吱”之聲,便知不好,立即舍了黑娃,向下跑去。


    接著卓茂也已聽到了雪崩前的異聲,因為雪崩實在太以危險,而武林中人足跡遍天下,又難免不上雪山,因此,相互為戒,學武之人,大都知道。


    卓茂既知雪崩已起,自然大驚失色,立即拉了黑娃,向山下跑去。黑娃直到跑出老遠方才知道,這才失聲叫了。


    卓茂低喝道:“別多口,快走!”


    黑娃哪裏還敢出聲?隻得沒命也似向下跑去?墒莾扇伺艿秒m快,怎及得雪球下滾之勢,邊跑邊迴頭看時,丈許高的雪球,滿山都是,向下疾滾而至,若被其中任何一個撞到,不粉身碎骨,簡直是沒有可能的事。


    兩人明知大難難逃,但仍勉力而為,又向下跑了一會,“轟轟”之聲,已然越來越響。


    一霎眼工夫,大雪球也已變成了二丈高下,勢子更猛,離兩人不過十餘丈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時,卓茂突然看到身旁不遠處,有一大塊巖石,突了出來,如果隱身其下,當可免災,可是黑娃卻沒有看到。


    若要提醒她,兩人一齊躲進去時,定然不及,他自己一人要立即躍過去時,顯然尚可趕到,但是在這個危急的時候,卓茂並沒有想到自己的安危,而是想到黑娃的安全,胸中毫不猶豫,力透掌心,“騰”地一掌,將黑娃托起。黑娃猝不及防,被他一掌之力,托出一丈開外,剛好來到那一塊突出的巖石底下。


    當她明白是怎樣的一迴事時,隻見卓茂已因為出全力救她一命,自己反倒慢了一慢,雖然尚奮力向大巖石處趕來,但在還差七八尺遠近時,一隻大雪球滾過,遮沒了黑娃的視線。


    黑娃隻覺心頭一陣劇痛,幾乎要撲了出去,但大雪球一滾就過,其聲震耳欲聾,宛若處身在怒濤之中一般,卓茂卻已經不見了。


    黑娃隻覺一陣涼氣,自頂至踵。想叫,卻又叫不出聲來。這時,正好有一隻大雪球撞在巖石之上,撞得粉碎,雪塊亂飛,將剛才雪球滾過所帶起的痕跡,全都掩沒,積雪依然是那麼的平整。雪崩引起的雪球,已挾著雷霆萬鈞之勢,向山麓滾去。而卓茂,卻蹤影不見了。


    黑娃心頭一陣劇痛接著一陣劇痛,最後,終於失聲哭了起來,鳴咽道:“茂哥!茂哥!我這一生一世,怎樣來報答你的恩情!”


    熱淚流出,立即在臉頰上凍成了冰點,但她也不覺得,她已經麻木了,在雪球滾過,卓茂突然失掉了去向的一剎那,她已經傷心得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試想,兩人感情已經好到了這種程度,而且各人又都是一身俠骨,就算沒有感情,見人家為打救自己,而身遭不測,也要難過的,何況黑娃之於卓茂!


    黑娃隻是怔怔地望著越去越遠的雪球,心中還懷著萬一的希望,叫道:“茂哥!茂哥!”


    但是哪裏有人迴答?她心中擬出一幅卓茂為雪球所撞,粉身碎骨的圖畫來,不由得掩目叫道:“不!不!”


    誰知叫了兩聲之後,身旁突然來了一個冷冷的聲音,道:“鬼丫頭,還叫些什麼?那小子情願為你身死,你若一死以謝之,不是又可以在陰司地獄見麵了麼?”


    黑娃心中一驚,抬頭一看,原來自己身旁,正站著那個老者,講話的也正是他!


    黑娃此時心頭已經傷心得迷迷糊糊,竟然答道:“對了!茂哥因救我而身死,我自然應該一死以謝之。”


    竟然湧身便躍。但隻覺左臂一緊,痛徹心肺,迴頭一看,已被那老者一把抓住。


    老者抓住了她之後,麵帶奸笑,陰惻惻地道:“要死不難,但死之前,先代我做一件事再說!”


    黑娃被他一抓,心中又清醒了一些,暗想這老者行跡可疑之極,看武功遠在自己之上,反問道:“你是誰?”


    老者一笑道:“人稱‘兩子三人一婆’中的龍湫散人!”


    黑娃道:“原來是龍湫散人,怎麼變得我不認得你了?”


    龍湫散人怪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可認得你啦!獸王穀一別,不到半年工夫,武功大進了。 


    黑娃心中越想越奇,因為她在青城山獸王穀,和龍湫散人相遇,致龍湫散人逼她進穀去探險之時,龍湫散人和如今模樣,截然不同。


    想起他的奸惡之處,不由得氣往上衝,道:“你準備怎樣?”


    龍湫散人忽然歎了一口氣,鬆開了黑娃,自懷中摸出一副獸皮手套來,迅速戴上,這才取出一本薄薄的小書來。黑娃一看,便認出是生死劍譜,訝道:“生死劍譜怎麼在你的手中?”


    龍湫散人道:“為了這本書,我已損了十餘年功力。這書上原來染有奇毒,若非發覺得早,早已死了,如今雖然已經醫好,卻也麵目都走樣了!


    講到此處,聲音突趨嚴厲,道:“黑娃!我已知道生死雙劍被飛天豹子鐵人藏在唐古拉山,迷魂穀中,但我雖找到迷魂穀,卻不知在穀中哪一個洞中,因此便在阿克達木峰上,練一門奇異的內功,你既然準備死去,可隨我前往迷魂穀中,冒死尋劍便了!”


    黑娃知道迷魂穀中,有無數洞穴,洞穴之口,皆有石頭遮住,而石頭被揭,每個洞穴之中,或噴滾水,或噴奇熱的泥漿,一不小心,便有殺身之禍。


    而飛天豹子鐵人,一幅藏劍的地圖,還在自己手中。


    卓茂既然已遭不測,她早已心灰意懶,道:“你說得不錯,飛天豹子鐵人,是將生死雙劍,藏在迷魂穀中了,他有一張地圖,現在我處——”


    話還未講完,龍湫散人已然大喜過望,道:“快拿出來!”


    黑娃心想,自己橫豎是再也不想活下去的人了,這等亙古奇珍,被埋沒了,也是可惜的事,竟然忘了龍湫散人乃是大奸大惡之人,道:“當然給你!”


    便自懷中將那張圖取了出來。龍湫散人一把搶過,打開匆匆一看,歡嘯一聲,道:“有了此圖,也不用你跟我去了,你要尋死,那就請便吧!”


    此時,雪崩已然向山麓下發展下去,山上平靜如恆,龍湫散人一言甫畢,便展開身形疾馳下山,奔“迷魂穀”而去。


    黑娃因為傷心過度,還站在那裏,木然不動。她十五歲的一生中,所經過的傷心事,也算得多了,但沒有一次,是像這次那麼大的。


    她一直呆呆地站著,過了多個時辰,才猛地驚醒,叫道:“不好了!我不但害了茂哥,若是生死雙劍,落在龍湫散人手中,他不知道要在江湖為害多少人啦!”


    想到龍湫散人陰險成性,手段毒辣之處,不由得怵然而驚,暗想就算自己不想活,這兩柄劍,也不能落入他的手中!立即展開身形,追了過去。


    來到山麓之下,隻見腳印深淺不一,龍湫散人正是向著迷魂穀而去的,便一鼓作氣,追了過去。


    來至迷魂穀的那個山峰時,天色已然大明,黑娃雖然精疲力盡,仍然奮力而上,漸漸地覺得寒冷之氣盡消,三個起伏,已見滿眼蒼翠,長滿了不知名的花草樹木,其中有一種,高不過半人,上麵生了紫色的小果子,隔得老遠,便聞到一股幽香。


    黑娃仔細一看,見那“迷魂穀”,實則不過是山頂之上的一個盆地,麵積不過十餘畝圓,地上全都放著大小不一的石頭。


    黑娃心知石頭之下,便是一個個洞穴,但為石頭所遮,見不到龍湫散人的身形,找了一會,剛好行至一顆紫色果子之旁,順手摘了兩個,扔在口中,隻覺芳香無比。


    不知不覺間,竟吃了百數十個之多,仍未見龍湫散人,隻得大叫道:“龍湫散人,你在哪裏?快現身相見!”


    一語甫畢,突然聽得一聲慘唿,就在近處,連忙躍過去一看,隻見龍湫散人,倒在地上亂滾,給他搬開石頭的一處洞穴中,正骨突突地往外噴出熱氣騰騰的泥漿,而龍湫散人,正被噴個正著,滿身滿頭滿臉,俱是泥漿,頭臉處已經起了無數大泡。


    黑娃心中大異,還隻當是他找錯洞穴,忙問道:“龍湫散人,那張圖呢?”


    龍湫散人原是依著那張圖形來尋找的,他又怎知那張地圖,根本隻是飛天豹子的詭計之一?滿心歡喜,以為寶物立即可以到手,好不容易尋著了一塊相似的石頭,還左右端詳了老半天,因他知道如果一有差錯,便大是難逃。剛好此時黑娃出聲唿喚,龍湫散人唯恐她前來阻事,便再不猶豫,用力掀開了大石。


    大石一被掀開,穀底滾燙的泥漿,便激射而出,龍湫散人武功再好,也躲避不及,一聲慘唿,雙眼先被燙瞎,也算他武功絕頂,是以渾身為泥漿所烙,黑娃趕到時,他尚未氣絕,聽得黑娃一問,喘息著講了一句:“鬼丫頭,你騙得人好!”便自慘死。


    看官記著:為劍身亡的,這已是第四個高手了!


    黑娃見龍湫散人慘死,從他手中接過那張圖來,細細一看,龍湫散人實在並無尋錯洞口,但何以洞中並無“生死雙劍”?不由得目瞪口呆。暗想如果自己和卓茂貿貿然來此尋劍,豈不是死於非命?


    轉念一想,倒反而覺得與卓茂一齊死,倒比自己一個人活著好多了,心中一酸,三把兩把撕了地圖,放好了石頭。走出迷魂穀去,縱身一跳,自一處懸崖處跳下,身子深深埋入積雪之中,再加心中劇痛,便不省人事,昏死過去。


    花開兩頭,作書人禿筆一枝,勢難同表兩頭之事。再說白娃懷了生死雙劍,到處亂走,這一日,來到陝西地界,忽然聽得江湖上沸沸揚揚地道:“西藏女怪傑才瑪瓊,帶著兩個弟弟,才哈、才健,將由西藏趕來中原,尋五臺山靈一上人誨氣。五臺山靈一上人十八弟子——江湖上人稱十八羅漢,為了靈一上人久未在江湖上露麵,去向不明,隻恐自己難以抵擋,已請了黃山始信峰宣應子下山來,排解糾紛。聽說宣應子隻是打著勸雙方和解的主意,但焉知打不起來?”


    白娃聽了,心想此去五臺山已經不遠,那宣應子自己幼時也曾見過,何不去見識見識?或者碰到能人,會指點自己“弱水”在何處,也說不定。


    因此便轉頭向五臺山而去,在路上不過行了七八天,便已趕到。


    到了五臺山下,豪傑如雲,有見過的,也有未見過的,白娃找了幾個在四川成都時蛇鼠一窩的黑道中人,走在一起。那些人見到白娃,知道隻要送她幾頂高帽子戴,便可利用她來做案,也是心中高興。


    談談笑笑,日子易過,一幌眼就過了兩天。隻見五臺山上,有和尚下山來道:“各位武林朋友,若要上山,今夜便可,明日一早,宣應子和西藏才瑪瓊,便可以到了!”


    眾人本是全為了看熱鬧而來,立即紛紛束裝上山,來到元化寺,隻見燈火輝煌,老大的燈籠,照耀如同白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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