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魏一禾離開紐約,乘坐飛機直往意大利羅馬。
羅馬擁有繁華帝國的輝煌曆史,雖然這段曆史再也不會重演,但羅馬仍然是一個宏偉壯麗的大城市。
魏一禾曾經到過羅馬,那時候是旅遊性質。但這一次,他卻是為了雅丁尼的事情而來。
他首先找到雅丁尼負責主持的博物館,那是一間相當古老的建築物。
在這博物院裏所收藏的古物,數量極其豐富,而且每一件收藏品都足以用“藝術瑰寶”來形容,若在平時,魏一禾必然會慢慢地仔細欣賞,每一件都不肯輕易錯過。但這時候,他隻想知道有關於雅丁尼的事。
經過一番慎密的觀察和考慮,他決定從班比那裏下手。
班比是這間博物館的保安副主任,他身高六尺五寸,個子瘦削,但卻為人風趣而健談,初時,他以為魏一禾是日本人,不斷用蹩腳的日語來跟他攀談。
幸而魏一禾也懂得日語,而且比班比說得流利百倍,所以不到半天功夫,兩人就已混得很熟絡。
班比最大的嗜好,就是喝酒。
對付一個酒徒,那是比較容易的,絕大多數人喝了酒,說話的時候都不會像平時那麼謹慎,而且班比本來就是個說話多多的人。
魏一禾帶他到酒吧裏喝酒,兩人愈談愈興奮,大有相逢恨晚之慨。
談了半天,魏一禾才把說話轉入正題,向班比問及雅丁尼這個人。
班比道:“雅丁尼?嘿嘿,他是個瘋子?誰說的?倘若他也算是瘋子,那麼世間上就再也沒有任何人是正常的了。”
魏一禾故意道:“我有個朋友,他是認識推丁尼的,這次我來到意大利,也很想拜訪拜訪他。”
班比搖了搖頭,道:“你來得不合時宜。”
魏一禾道:“怎會不合時宜?”
班比道:“他失蹤了,而且連博物館的一套仿古羅馬軍官服裝也一起失蹤,對了還有一把刀,那是布尼坦尼克斯的佩劍,也都不見了。”
魏一禾問道:“布尼坦尼克斯是什麼人?”
班比歎息一聲,道:“他是個冤魂,直到現在,還有人不時聽到那淒厲和充滿怨憤的嘶叫聲。”
魏一禾陡然震動了一下,道:“你也聽過這種叫聲?”
班比道:“我倒沒聽過,但許多人都言之鑿鑿,說布尼坦尼克斯給暴君尼祿害死之後,就一直冤魂不散。”
魏一禾點點頭,道:“尼祿的確是羅馬曆代帝皇之中,最殘暴的一個。”
班比又歎了一口氣,道:“本來,那一代皇帝,應該是由布尼坦尼克斯繼任的,至於尼祿,他父親隻是一個聲名狼藉的執政者,但尼祿自幼喪父,母親改嫁給克盧秋斯皇帝,初時先勸皇帝收養尼祿,後來更索性立了尼祿做太子,接著,皇帝遇弒,尼祿登位,統攬執政大權。”
“但布尼坦尼克斯始終是尼祿的心腹大患,終於,尼祿用毒酒殺了他。”
“布尼坦尼克斯中毒身亡的時候,才隻有十四歲,據說,當他毒發的時候,他恨極了尼祿,便抽出佩劍,向尼祿衝殺過去,但他還沒有接近尼祿,就已經全身劇烈抽搐斷氣了。”
“布尼坦尼克斯死後,尼祿更加肆無忌憚,當時,他所承襲的羅馬帝國,版圖自摩洛哥到不列顛,從大西洋一直遠及裏海,而羅馬就是整個大帝國的中樞,尼祿完全執掌大權。”
“但就在他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在那不勒斯突然出現一個巫師,他在城牆下大聲疾唿,痛罵尼祿是個殘虐的暴君,又說布尼坦尼克斯的鬼魂永遠都不會放過他,結果,這巫師給抓進牢獄裏,每個人都以為他一定會受盡折磨而死,但誰知這巫師神通廣大,不到半天就已經逃獄跑掉了。”
“從那時候開始,羅馬人就叫他做複仇者的巫師,尼祿派人到處去抓他,但每次均功敗垂成,一年之後,這巫師終於死了,但卻是病死的,他臨死前最後一句話是:‘尼祿做皇帝決不會超過十五年。’其時,尼祿已在位十一年半。”
“複仇者的巫師病逝後,尼祿就開始變得更為猜疑,做事也更瘋狂了,他不斷殺人,尤其是對基督教更是兇殘,手段無所不用其極,但根據接近尼祿的侍從透露,尼祿不時都聽見布尼坦尼克斯的冤魂在嘶叫,尼祿又恐懼,又生氣,做事更加充滿邪氣了。”
“不久,羅馬的國庫已給他揮霍得完全空虛,由老百姓、軍人、士紳賢達以至元老院的議員,都無法再忍受他的殘酷苛政,終於,羅馬軍隊在高盧生變,甚至遠在北非和西班牙的大軍也先後加入革命,到了這時候,尼祿已從叛親離,再也無法穩定局勢。”
“最後,尼祿自找斃命,死時隻有三十一歲,他在位十四年,正與巫師之言不謀而合,至於布尼坦尼克斯的佩劍,後來就收藏在這間博物館裏。”班比說到這裏,忽然握著魏一禾的手,很認真地說:“那一把劍,是經過巫師許下過咒語的,無論是誰擁有它,都會大大的不吉利!”
魏一禾感慨地說:“那是一千九百多年之前的慘劇,但類似的事情,世間上已發生了不知多少遍。”
班比說:“雅丁尼是個好好先生,他沒有野心,沒有架子,也沒有任何不良嗜好,他唯一的缺點,也許,是太正直,做事總是一絲不茍,絕不馬虎。”
魏一禾道:“這怎能算是缺點?”
班比道:“但他一定是有某種缺點的,否則,他不會得罪了三個阿拉伯來的商人。”
魏一禾一怔,道:“三個阿拉伯商人?那是怎麼一迴事?”
班比道:“半年前,有三個從阿拉伯來的商人,親自到博物館拜會雅丁尼,但不到十分鍾,他們就在館長室裏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魏一禾忙道:“他們在爭吵什麼?”
班比道:“沒有人知道,我隻是看見那些阿拉伯商人鐵青著臉,怒氣衝衝的從館長室裏走了出來,他們一邊走一邊還在罵人,但這時候他們是用阿拉伯語罵出來的,所以根本沒有人知道他們在罵些什麼。”
魏一禾皺著眉,道:“既然聽不懂,又怎知道他們在罵人?”
班比笑了笑,道:“罵人的樣子,是很容易看得出來的,無論他們用阿拉伯語或者用愛斯基摩語也是一樣。”
魏一禾沉吟了一會,忽然拿出了一張照片,遞到班比的眼前。
這張照片,就是魏一禾在雅丁尼那艘遊艇上所發現的。
照片上有兩男一女,除了雅丁尼之外,另一個男人年紀較大,樣子和雅丁尼十分相似。
班比一看這張照片,就道:“那是雅丁尼的哥哥,他叫普土。”
魏一禾道:“那個女人又是誰?”
班比道:“是普土的太太桃絲。”
魏一禾道:“他們也住在羅馬?”
班比道:“本來是的,但在一年前已離開了。”
魏一禾忙道:“他們現在去了什麼地方?”
班比道,“美國。”
魏一禾道:“在美國什麼地方?”
班比搖搖頭,道:“這可不知道了,據說,他們初時是住在三落市的,但其後又轉到波士頓,不到半個月,已再搬了,這一次,連雅了尼都不知道他們搬到了什麼地方!”
魏一禾大感奇怪,便說:“這豈不是好像逃難嗎?”
班比道:“你說對了,普士和桃絲,可能真的是在逃難,甚至說不定跟那三個阿拉伯商人也有糾葛。”
魏一禾道:“在普土夫婦離開羅馬之前,他們可曾有過什麼不尋常的行動?”
班比道:“沒有。”
魏一禾道:“真的完全沒有?”
“沒有就是沒有,就算有,我也不會知道。”班比揮著手,忽然又說:“若說一定有,那麼出門旅行算不算是不尋常的行動?”
魏一禾目光一閃,忙道:“他們曾經去過什麼地方?”
班比道:“雷雅克維克市。”
魏一禾忽然跳了起來,失聲道:“那……那不是冰島的首都嗎?”
班比眨了眨眼,道:“你說對了。”
魏一禾道:“那並不是旅遊的熱門地方,他們怎會選擇去冰島?”
班比哈哈一笑,道:“我又不是他們,怎曉得這許多?”
魏一禾吸了口氣,事情似乎開始有點端倪了,他決定要繼續查下去。
一開始的時候,事情仿佛已經有了眉目。可是,在接著的日子裏,他卻什麼也沒有再發現過。
事情沒有進一步的發展,總之,雅丁尼和戴狄斯都“失蹤”了,普土夫婦也“失蹤”了,至於連勒和那三個阿拉伯商人的來龍去脈,魏一禾完全無法找得出來。
但最令他感到泄氣的,還是一封從美國紐約寄來的信。
當魏一禾接到這封信之後,還以為是韋智後寄來的,但一拆開之後,才知道自己弄錯了。
這封信全文如下:“好久不見的魏一禾先生:還記得我嗎?我叫柯少良,是老師們心目中最得人心的搗蛋王子,又是韋智唐念初中時最可惡的情敵。
當年,我們三人是死黨,如今各散東西,但在兩星期前,我從芝加哥來到了紐約,打算在這個骯髒的垃圾都市裏大展拳腳,就是這樣,我和韋智店又混在一起啦。(但最吸引柯某的,卻還是他的秘書珍露娜小姐,看來,我們又要第二次成為情故了。)老實說,你骨子裏比韋智唐更能幹、更精明,但在一般人眼中看來,你倒像個半瘋不癲的家夥,本來嘛,做人太正經、太正常,絕對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我喜歡小韋,也喜歡你,但小韋對你不夠了解,那卻是可以肯定的。
昨晚,小韋多喝了幾杯啤酒成話就多了起來,他這麼對我說:‘魏一禾曾經找過我,說了一件報荒唐的事,又叫我去查一個根本未必存在的人,這小子,準是失戀太多,神經有點毛病了。’我大感興趣,立刻追問那件荒唐的事是怎樣的,但小韋不肯說,一定要為你保守秘密,哼,他真是很遵守商業道德!
喂!我們總算是老朋友啦,小韋不肯說,我也不怪他,但你非要向我詳細道來不可,否則,山水有相逢,那時候悔之晚矣!
你的偉大死黨柯少良。
看完這封信,魏一禾真想動手揍人。
他想揍的並不是柯少良,而是韋智後那個混蛋!
韋智唐根本就不相信魏一禾的說話,隻當他胡說八道、騙騙朋友來尋開心!
魏一禾立刻就迴了一封信給柯少良,除了上下款之外,整封信就隻有四個字:“無可奉告!”
他這樣寫,已經是最客氣的了。
在接著二十年的歲月裏,魏一禾又有不少奇特和刺激的經曆。
但他還是對塞爾澤島所發生的事念念不忘。他經常再赴冰島,再到塞爾澤島上湖覽,每一次,他都預先約好了約拿基,一來聚聚舊,二來約拿基對塞爾澤島也是百看不厭的。
但二十年來為,他們再也沒有進一步的發展。
直到半個月之前,魏一禾在一個宴會裏遇上了洛雲。兩人愈談愈投契,在筵席散了之後還沒有分開,又在另一間酒吧裏談了好久。
本來,塞爾澤那件事情,魏一禾是不打算再向任何人提起的了,但不知如何,當晚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衝動,居然又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向洛雲說出。
洛雲是驚奇俱樂部的始創人兼會長,具有狂野的浪子性格,當他聽完這件事之後??感到十分有興趣,便答應繼續和他追查下去。
魏一禾卻隻是苦笑了一下,認為事情不但古怪之極,而且所有線索都已中斷了,就算想再查下去,也是無從查起。
洛雲道:“隻怕未必,我要更詳細的資料。”
魏一禾道:“我曾經把詳細的情形記錄下來,你明天到寒舍拿去看看好了。”
到了第二天,洛雲還沒有來,一封從紐約寄來的航空號信已寄到了他的手中。
他打開一看,不禁怔祝
天下間就有這麼湊巧的事,他一直沒有再向任何人提及過塞爾澤島上所發生的血案,昨晚才向洛雲說出來,這封信就剛好寄到了。
這封信,居然是韋智唐寫來的。
“老魏吾兄大鑒:老柯有種,他把珍露娜從我的辦公室裏拉走,娶了她做合法的老婆,現在他已有五子三女,再加上兩個保姆及傭仆,已足可組成足球隊有餘,他當然愜意得噴飯啦,就隻差點沒有給這群小祖宗氣得吐血。
喂,我知道你三次婚姻都失敗,比我還多一次,但我又訂婚啦,對像是膚色比朱古力略淺的維根尼亞小姐,她在選美會裏榮獲亞軍,但比冠軍那個金發女郎更性感,也更體貼入微,我遇上了她,她遇上了我,真是天生一對。
在我的資料室裏,一直都存放著戴狄斯、連勒和雅丁尼這三個人的名字,由於我很忙碌,而且事情毫無頭緒,所以這許多年以來都無法向你提供進一步的消息,那真是始料不及,但最近紐約發生了一件兇殺案,情形十分古怪,而且還牽涉及羅馬的那個雅丁尼,所以我非要向你加以報導不可。
但寫信是一件很吃力的事,倒不如你打長途電話跟我聯絡好了,就此擱筆。小韋上。”
魏一禾一怔,接著喃喃道:“我是老魏了,你卻還是小韋,地球上偏偏就有這種死不認老的家夥。”
但不管怎樣,這個長途電話是省不得的。
就在這時候,洛雲來了,魏一禾把信遞給他看。
洛雲目光大亮,笑道:“這是一個好消息,你的老朋友又要結婚了!”
魏一禾冷笑道:“他應該去娶一個比炭還黑的黑女郎。”
洛雲道:“朱古力色也和黑色差不多了,而且這種女郎很野性,簡直就是一頭母豹。”
魏一禾盯著他:“你想研究那頭母豹,還是小韋提及的兇殺案?”
洛雲淡淡一笑,道:“對於正常的人來說,當然是選擇前者。”
魏一禾的臉色倏變,但洛雲馬上又接著說道:“但我並不正常,從來都是個很不正常的家夥。”
魏一禾這才展顏一笑,接著拿起了電話的聽筒。
長途電話終於接通了,那邊傳來了韋智唐懶洋洋的聲音。
魏一禾大聲道:“你在那裏幹什麼?電話最少已響了二十下。”
韋智唐哈哈一笑,接著,魏一末就聽見了“卿卿”聲響。
“喂,你在搞什麼把戲?”
又過了好一會,才聽見韋智唐喘著氣,笑道:“我正在沙發上。”
魏一禾冷笑道:“我還以為你正在床上哩!”
韋智唐又笑了一笑:“我這張沙發,又柔軟又寬敞,實際上和一張床也沒有多大分別了,你聽見嗎?剛才是我未婚妻跟我接吻的聲音。”
魏一禾哼一聲,道:“雅丁尼那件怎樣了?”
韋智後迴答道:“我沒有雅丁尼的消息。”
魏一禾道:“他早已葬身大海,你當然不可能有他的任何消息。”
韋智唐道:“但他的哥哥普土,卻在上星期出了意外。”
魏一禾急道:“是普士?你也查出了這個人的下落?”
韋智唐道:“不是查出他的下落,而是他的妻子曾經來找過我。”
魏一禾更奇:“桃絲怎會去找你?”
韋智唐道:“有一天,大概是在兩星期之前吧,這個意大利女人愁眉苦臉地來到了我辦公室,說她的丈夫快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