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勉家的客廳很小，隻有一排夠三四個人坐的長沙發，對麵的櫃麵上擺著一臺方勉從來沒打開過的老舊電視機。


    當丁巧巧坐在沙發上時，為了不靠得太近，方勉選擇和電視機一起坐在櫃子上。頭一次有陌生人進家，裴裴有點不安，一直在繞著方勉的腿打轉，方勉隻好用腿把裴裴夾住，兩隻手一邊一個握住狗耳朵揉來揉去，稍稍用了點力氣，希望能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的狗可真威風，養著它肯定特別有安全感吧？”


    丁巧巧拘謹地坐著，眼珠跟著裴裴轉來轉去，看上去有些虛弱的病態。


    “呃，是啊。” 方勉尷尬一笑，觀察著丁巧巧的表情，“你這麼晚來找我是有什麼急事嗎？”


    丁巧巧低下頭，長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她扣著自己拇指上掉了一半的指甲油，聲音很輕地說：“我想請你幫個忙，我本來不想麻煩你的，但是我實在不知道跟誰說……”


    “你等一下。” 方勉轉身去廚房倒了杯熱水端給她，“喝點水吧，你慢慢說，沒關係。”


    丁巧巧愣了一會兒，抬起通紅的眼睛對方勉道：“謝謝。”


    “我是從底下小縣城上來的……”


    丁巧巧今年大專剛畢業，她抱著在城裏掙大錢的想法離開家來了省會，現在在市中心某百貨商場的化妝品櫃臺當櫃姐，但市中心的房租太貴，她隻能一路順著地鐵站找到了這裏，一處偏僻的老城區，雖然每天上班都要花近兩個小時通勤，但好歹能付得起房租了。


    現在丁巧巧在這裏住了快一個月，工作實行兩班倒，一班是上午 9 點到下午 4 點，一班是下午 4 點到晚上 9 點，再加上等車趕路的時間，丁巧巧每隔一天就要到晚上 11 點才能到家。


    問題就出在她走出地鐵口到小區門口的這 15 分鍾。


    方勉帶裴裴散步的時候走過那段路，地鐵入口設在一個十字路口，周圍除了工廠就是荒地，離方勉的小區要走上不短的一段路。


    白天人來車往還看不出什麼，但到了晚上，工廠全空一片寂靜，附近小區住得都是作息極其健康的老年人，晚上不到 9 點，整個小區內外就沒人了，商鋪自然也全部關門，方圓十裏寂靜無聲，再加上路兩旁壞了一半的太陽能路燈，氛圍特別陰森。


    方勉完全可以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半夜 11 點左右，路燈昏暗閃爍，商鋪緊閉，夜風蕭瑟，就連遠處小區住家窗戶透出的燈光也隻有零星幾點。丁巧巧一個小姑娘，抱緊包包獨自行走，耳邊隻有自己的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的響聲。


    “走夜路也沒什麼，我膽子大，多走幾次就習慣了。但是就在上周一，我迴家路過商鋪的時候，發現竟然還有一家店亮著燈。” 丁巧巧握著水杯的指尖泛白，她問方勉，“你知道‘一超小炒’吧？”


    方勉當然知道：“我經常去那家買飯吃，他們不做宵夜，大概 8 點多就關門了。”


    丁巧巧點頭：“我知道，我也吃過他們家的蓋飯，味道挺好的。總之那天我快 11 點迴家的時候他的飯店還開著，卷簾門拉了一半。因為很難得看見商鋪這麼晚還開門，我特意多看了兩眼，當時飯店老板就坐在門口的靠椅上抽煙，一直盯著我看，還衝我喊裙子太短了……”


    接下來丁巧巧下夜班的每一個晚上，都會看見小炒飯店的老板 “監視” 她。


    “如果隻是這樣也就算了，那天我發現他竟然穿過馬路跟在我身後，一直跟到我進了小區……”


    方勉有點毛骨悚然：“你沒看錯吧？”


    丁巧巧不停搖頭，她竭力平複情緒，但聲音還是哽咽起來：“沒有！我進了小區以後特意躲在圍牆柵欄那裏偷看，正好看見他從小區門口往迴走，然後等了沒多久我就聽見店門被拉上的聲音…… 真不是我亂想，已經好多次了…… 這幾天我一直在琢磨搬家，但是能搬到哪裏去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這裏…… 要麼就隻能換工作了，但是……”


    方勉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隻能不停給她遞紙巾。


    裴裴大約感覺自己被忽略了，不停地舔方勉的手背，方勉想讓他安分一點，卻突然靈光一現：“所以你來找我，是想讓我在晚上帶裴裴接你迴家？”


    丁巧巧離開的時候已經不哭了，她一個勁地感謝方勉，還再三保證以後每周都會送裴裴狗糧，方勉為了讓她放心沒有拒絕，承諾明天她下夜班時一定會帶著裴裴到地鐵口接她。


    “太謝謝你了方勉。” 丁巧巧又要開始哭了，方勉趕緊把她送迴了家。


    一個女生獨居在外遇到這樣的事情肯定很害怕，她向不熟悉的鄰居求助也必然下了很大的決心，而晚上出門遛個狗對方勉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答應幫她並沒有什麼可猶豫，但既然現在的裴裴不單純隻是方勉的寵物狗了，這件事方勉還得征求他的同意。


    目前的問題是要怎麼跟方裴解釋整件事。


    方勉站在客廳裏思考了一會兒，在心裏打了個腹稿，盡量用了簡單的詞匯。準備好後，他打算找方裴溝通，但一轉身卻看見人形方裴不知道從哪裏找來一件方勉的襯衫蓋在了沙發上，看位置剛好是丁巧巧坐過的地方。


    “你在幹什麼？” 方勉疑惑。


    “有人的，味道，不喜歡。要方勉的，味道。” 方裴說完又把那件襯衫抱起來，整張臉埋進去，好半天都沒動。


    方勉現在沒空糾正他的癡漢行為：“方裴，跟你商量件事情，剛剛來的那個是我們的鄰居，你應該認識她，最近她遇上了一點麻煩，需要我們幫忙，所以從明天開始，我們要在半夜出門接她迴家，不會太久的，反正我們平時也睡得很晚。”


    方裴把襯衫稍微拿開一些，露出一雙無辜的下垂眼，但鼻子和嘴巴還悶在衣服裏。


    方勉分神掃了一眼那件襯衣，這衣服是他昨天才洗了晾幹的，應該隻有洗衣粉的味道，他沒有多想，又逐字逐句地向方裴重新解釋了一遍。


    “聽懂了嗎？” 方勉說得口幹舌燥。


    這次方裴點頭了：“嗚嗚。”


    “什麼？”


    方裴把襯衫完全從臉上拿開，但依舊抱在懷裏，他用那雙清澈的琥珀色眼睛注視著方勉，清晰地吐出兩個字：“獎勵。”


    方勉想了想：“要牛肉粒是嗎，我給你拿。”


    但方裴搖頭：“不要那個，要方勉。要方勉，親。”


    方勉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要什麼？”


    方裴指了指自己的嘴唇：“親，方勉，親。”


    方勉的表情頓時變得扭曲，他悶頭去櫃子裏抓了一把狗狗專用牛肉粒拿到方裴麵前，冷漠道：“愛吃不吃。”


    方裴委屈，探頭去夠方勉的手。


    但方勉忽然把手拿開，讓方裴撲了個空。


    “變迴原形才能吃。”


    很快，裴裴出現了，耷拉著耳朵吃掉了全部的牛肉粒，吃完後他又舔掉了方勉掌心的肉渣碎屑，他邊舔邊抬眼看方勉，再次確認了一個事實。


    方勉喜歡裴裴，不喜歡方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