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裴隻在家休息了一天,第二天便正常上班去了。
出門前,方勉給他的傷口換了藥。
那塊傷口從肋骨處開始,一直延伸到後腰,一塊麵積很大的灼燒傷,像一塊猙獰的圖騰附著在皮肉上。
當時方裴是在淩晨迴來的,家裏沒有紗布也沒有藥,方勉隻能對著那處傷口幹著急。
“怎麼迴事?你不是出去買飯的嗎?怎麼會受傷?”
方裴把衣服放下來不給他看了:“沒事,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
“你騙誰呢?!咳咳咳…… 摔,摔跤摔成燒傷?” 方勉急得不停咳嗽,方裴要拍他的背,被他一把推開了,“咳咳咳,到底,咳咳怎麼迴事?”
“被飯燙著了……”
“???方裴?!”
方裴站在方勉麵前側著頭,眼神偷瞄著他,如果兩人對視上就立刻把目光移開,要多心虛有多心虛。
方勉憤怒地盯了他片刻,但想起他那處傷口,終究隻覺得心疼。
“我很擔心你,方裴…… 我到處去找你,但是找不到…… 我很害怕……”
方裴受不了似的突然轉身,他大喘了一口氣:“對不起勉勉,我不能告訴你。”
身後是一片沉默,他等著方勉的指責和訓斥,但對方隻是握住了他緊繃的手背:“那我不問了,你疼不疼?我去給你買藥。”
方裴反握住那隻手:“這個時間哪有藥店開門的,別去了,我們睡覺吧。”
方裴的傷口不能見水,方勉很小心地用毛巾給他擦了身體,邊擦邊偷偷抹眼淚,方裴不讓他擦了他又不肯。
家裏沒有紗布,方勉隻能用一塊幹淨毛巾簡單給方裴包紮了一下。
等兩人一起躺上床時,天都快亮了,方勉小心地摟著懷裏的方裴,苦笑道:“這下好了,我們全家都是病患了,沒人賺錢養家了。”
方裴聽了立刻就要爬起來:“我可以上班的!”
方勉趕緊把他按住了:“你傻不傻呀!都這樣還要上班?我已經用你的手機跟寵物店請過假了,無論如何今天就好好在家休息吧。”
方裴似乎很累了,蜷在方勉懷裏沒過幾秒就昏睡了過去,方勉卻一點睡意也沒有了。
從過去發生的種種來看,方裴雖然是個剛化形的小犬妖,但好像也不是什麼能力都沒有,至少方勉知道他跑得很快,那麼大一塊灼燒傷,又是腰上的位置,除非方裴倒進火盆裏,否則方勉實在想不通……
熬到早上 7 點,方勉輕手輕腳地下床,洗漱完畢後出了門,在小區附近的藥店門口等了一會兒,等到店員上班開門,買了紗布、燒傷膏還有新的體溫計,又從早餐鋪買了包子和豆漿準備迴家。
走到小區門口時,遠處一陣喧鬧讓方勉駐足。
現在正是早晨上班的時候,街道上人來車往很熱鬧,但就在人行道上,一隻髒兮兮的野狗纏住了一名老人,路人看到了紛紛上前,一起把那隻野狗趕走了。
這隻野狗方勉有印象,一隻很常見的黃色土狗,昨天晚上他也看見了,就在小區周圍徘徊。
方勉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聽見小區裏幾個眼熟的老人在議論。
“哎呀我就說這隻狗是隻瘋狗,在我們小區轉了好幾天了,給物業反應了好幾次,都沒人管。”
“我昨天也看見這隻狗了,當時不還好好的嘛,我還丟了塊肉給它呢。”
“那時候沒發病吧,你看看剛才,那老頭兒運氣不好不就被纏住了嗎?以後看見野狗還是躲遠一點,小心有狂犬病咬著你!”
“嘖嘖嘖,剛才那老頭兒沒受傷吧?”
“看著沒有,哎?這人怎麼看著這麼眼熟?”
“你不知道?他就住在咱們小區最後一排呀,好像姓陳?”
“不對,姓劉,叫劉申農,老伴兒五年前去世了,就一個女兒……”
接下來就都是無關緊要的家常八卦了,方勉沒再聽了,拎著藥和早餐匆匆迴家。
但也許是因為野狗差點傷了人,小區物業終於有動靜了,說是明天就聯係城管來抓狗,住戶群裏大家聊了一陣,方勉擔心著方裴的事,沒太在意。
原本方勉想讓方裴多休息兩天再去上班的,但方裴很堅持,說自己的傷沒什麼大礙,不影響上班,方勉勸不住,隻能讓他去了。方裴出門沒多久,方勉也出門買菜了,他打算給方裴煮點雞湯補一補。
方勉沒想到的是,他剛走出小區沒多久,恰好碰上了抓狗現場。
兩名城管拿著專用捕犬網還有鋼絲套繩等等工具,把野狗困在牆角,那隻野狗衝著城管一陣狂吠,看上去十分兇猛嚇人,可真當捕犬網罩過來時,它又瑟縮著發出了可憐的悲鳴。像它這樣會傷人的野狗,被抓住了多半就要做無害化處理了,方勉不忍心再看,轉身要往菜場去了,可沒走兩步,又聽見遠處有人大喊:
“等一下,等一下!”
方勉和所有圍觀的路人一起迴頭,隻見一位白發老人一瘸一拐從遠處匆匆跑來,邊跑邊喊:“警…… 警察同誌,等一下,別…… 別抓它別抓它,這是…… 這是我的狗……”
周圍的人群立刻議論起來,就連方勉都覺得奇怪,這老人就是昨天被野狗糾纏的老人,就是他差點被咬了,怎麼今天又說這狗是他的了?
方勉在不遠處看到了同樣來買菜的魏婆婆,她正在跟旁邊的老頭老太激烈地說著什麼,方勉湊過去聽了一耳朵。
“哼,這劉老頭就是被狗咬了也是活該!你們恐怕不知道,這隻狗原本就是他養的狗,養了好幾年了。我記得他家老太去世以後就一直在養了,當時這隻狗還小,在路邊吃垃圾,他看見了就帶迴去養著了。不過他自己腿腳不好,不常出門,狗也就一直在家陪著,加上他們家住得位置也偏,沒幾個人知道他家其實也養狗的……”
“那最近怎麼這狗自己跑出來了呢?” 旁邊有人問。
魏婆婆唏噓道:“哪是狗自己跑出來的,是劉老頭不要了!”
“不要了?想養狗的時候就帶迴家養,不想養了就隨手扔了?”
“可不是嘛!前兩天我就看見這狗了,特意跟劉老頭說了這事,問他‘你們家狗怎麼跑出來了?’誰知道他根本不理我,轉頭就走了,這意思可不就是不要了嘛!”
這時人群裏有人壓低聲音神秘道:“我知道他為什麼不要,我聽他隔壁鄰居講的,他女兒不喜歡狗,跟劉老頭吵了好幾次了……”
方勉不想再聽了,臨走時,他看向街對麵,老人跟城管道了歉,自己把狗抱走了,狗蜷在老人懷裏,一直在發抖哀鳴。
一路上方勉都在想那隻可憐的小狗,他聯想起方裴,當他受那些傷時,是不是也像它似的淒慘悲號?
雖然方裴不肯多說,但方勉卻不能不想,他是被什麼弄傷的?是別的妖怪嗎?可他們為什麼要傷害方裴?以後還會傷害方裴嗎?
猛然間,方勉又突然意識到,如果這些都是妖怪間的矛盾,那即便方勉知道了實情也幫不了方裴。
他什麼也做不了。
一股無力感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