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說:果真寫到 22 年啦,元旦快樂哦~~~ 會甜起來噠(超小聲)
“進來吧。”
白禮把房門敞開,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洞開的大門裏是一片未知的白,但方勉沒有選擇了。
猶豫了片刻後,方勉咬牙踏了門內。
“坐。”
白禮帶方勉進屋,讓他在客廳的小茶桌邊坐下,他去廚房倒茶。
方勉拘謹地坐在凳子上,左右環顧了一圈。
這間屋子的格局和方勉家一模一樣,隻是在客廳西邊的牆上多了扇窗,屋子也因此更敞亮。
不過這位鄰居到底是有多喜歡白色?
牆麵、家具、地板…… 除了一些必要的金屬物和用於裝點的綠植,幾乎滿眼都是白色。
很快,白禮端著一套白瓷茶具走了過來,動作熟練地為方勉斟茶。
“請用。”
纖白的手指和瓷白的茶盞。
說不清哪個更勝一籌。
方勉控製不住地去看他的手,那種類似暈眩的感覺又出現了,他強迫自己挪開視線,餘光卻又被對方的麵容引走,細長上挑的眼角,一顆小紅痣媚得恰到好處,桃粉色的嘴唇……
漸漸的,眼前的視野變得模糊,對方的容貌細節在腦海裏淡化,隻剩下一個概念般的 “美”,好像都是方勉喜歡的樣子……
“請不要這樣!”
方勉猛地閉眼站起身,茶盞被他失手打翻,碧色茶水在白色桌布上灑濺開來,茶盞也一路滾到桌沿,眼看已經掉了下去即將摔碎,卻被人長臂一勾,用兩指輕鬆接住了,完好無損地送迴桌麵。
“還不錯。” 白禮笑起來,像拂走灰塵那樣用手拂過桌麵,桌布重新恢複純白潔淨。
方勉大口喘氣,像剛從噩夢裏清醒似的,他再去看對麵人的臉和手,依舊好看,卻沒有剛才那種入迷般的邪乎感了,他甚至注意到了對方虎口處的一道半月形傷疤。
“坐吧,我不會再對你做什麼了。” 白禮給方勉換了杯茶,“重新認識一下,我叫白禮,你大概看得出來,我的原形是隻白狐。”
方勉愣愣地跌坐迴凳子,他還沒平複好心情,便聽見了白禮這麼直白的開頭,之前準備好的鋪墊通通用不上了。
“你…… 你好,我叫方勉……”
“我知道,你家裏還有隻犬妖叫方裴,化形不過 10 個月零 7 天,你們是戀人。”
熱茶升騰起縹緲白霧,白茶彎起的細長雙眼藏在後頭,像卡著一張鬼魅麵具。
他果然什麼都知道,方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你是…… 來抓方裴的嗎?”
“本來是要抓的,但可惜沒成功。” 白禮衝方勉晃了晃虎口未消的傷疤。
方勉頓時握緊拳頭:“方裴的傷是你弄的?!”
那麼大一塊燒傷,直到現在方裴的腰腹上還有明顯的疤痕,他當時該有多疼。
“是又怎麼樣?” 白禮單手撐著下巴,戲謔的目光刮過方勉全身,暗示他的不自量力。
方勉沒辦法了,他低下頭,收斂所有情緒:“所以方裴現在這個樣子也是你做的嗎?你到底想怎麼樣?”
“這可就錯怪我了。” 白禮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方裴會變成這樣與我無關,我也不是來強行帶走他的,事實上我住在你們對麵跟方裴沒有多大關係。你應該聽說了對麵百合新苑發生了一起惡性入室搶劫案,我是為那個案子來的,住在這裏隻是恰好。”
隻要不是來抓方裴的就好,方勉鬆了一口氣,端起麵前的小茶盞喝了一口,溫度正好,茶香四溢,入口後先苦後甘,說不出的奇特口感。但很快他察覺到了白禮話中更多的細節。
“‘為了那個案子’?那件事跟妖怪有關係?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的身份麼,大概類似妖界的警察。我們妖早就跟人類達成協議,要隱瞞自己的身份,同時承諾絕不使用法術幹預人類生活,但總有些違規亂紀的。” 白禮笑得意味深長。
方勉不解:“可是方裴又沒做什麼,為什麼你要攻擊他?”
“真的沒有嗎?” 白禮挑眉。
方勉苦苦思索,突然一個人名閃過眼前,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幹澀得不像樣:“你見過我爸了?”
“是,我是除夕那晚碰巧遇見他的,他很明顯中了某種違規的精神控製術,這種情況我們是要把違規者帶走懲戒的。我花了好一段時間才找到方裴,一個沒化形多久的小妖怪,我小看他了,竟然給他跑了。”
自責淹沒了方勉,他怎麼也想不到方裴受傷竟然是因為他,他央求白禮:“方裴會對我爸用法術全都是因為我,他隻是想幫我,沒有惡意的,你們要罰就罰我吧!”
白禮瞇起眼睛笑了起來:“放心,我們不是那麼不通情達理的人,我們已經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所以我們不會罰你,也不會罰方裴,甚至還幫忙加固了你爸爸身上的法術。”
方勉警覺:“有什麼條件?”
“很簡單,就是保守我們的秘密,不要告訴任何人。”
方勉不敢相信:“就這麼簡單?你們…… 不抓方裴了?”
“抓方裴隻是因為他違規施法,而不是跟你在一起,我們不管人和妖談戀愛的,但是……” 白禮掀起眼皮,話風一轉,“我們的確更希望能把他帶走,他現在的狀態簡直就是個定時炸彈,如果有一天被人看見了,後果不堪設想。所以我住在這兒的一部分理由也是為了監視他。”
方勉沉默了好一會兒:“可以說一說,他到底怎麼了嗎?”
“唔……” 白禮飲了一口茶,他將茶盞放迴茶托,瓷器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他就在這時候開了口。
“方裴沒跟你說過吧,究竟什麼是妖?他自己大概也不懂。”
“人不是總說麼,‘凡事都有例外’,妖就是人類認知外的例外。人就是人,狗就是狗,哪有狗變成人的道理?但在某些極小的機緣巧合下,某些難以置信的例外就是發生了。”
“可例外之所以叫例外,正因為它難得,一隻動物能啟智的,一百年也遇不上一個,更不要說修煉成人。更多的妖一輩子隻能維持著原形,運氣好的渡劫後能成仙,運氣差的說死就死了。”
“但是,當一隻妖變成人後,突然不想修煉了,或者因為各種原因停止了修煉,會發生什麼呢?”
白禮的臉上又出現了那種深不可測的笑意,方勉緊張起來。
“妖怪化形都有個過程,有些是先修出了人身,過了幾百年才修出頭臉的;有些則是先修出了頭,後有了身子,總之等他們修煉到一定程度,能力得到了天道的認可,就會渡雷劫。”
“你可以想象成人界的考證,通過考核就等於獲得了某個領域的認可,而在拿到證書之前,哪怕你已經有了相匹配的能力,也不會被人認可,後果堪比無證駕駛。”
“方裴雖然天賦難得,在化形初就修出了全身,但沒渡劫他就是隻狗而已,無法控製動物的獸性本能,也無法完全掌控身體。如果當初他留在修行之地繼續苦修,恐怕成仙也是早晚的事,可他選擇進入人界,遇見了你。”
方勉愣愣地看著白禮,他已經預見了接下來要聽到的所有,但白禮還是殘忍地亮明了真相。
“人類的城市太過汙穢,不足以給他提供修煉的靈氣,而他跟你在一起後又無意識地拿自己那點的靈氣養著你的氣運。” 白禮笑著搖頭,“我見過不少吸人陽氣供自己修煉的,給人度靈氣還是頭一次見,恐怕也隻有一根筋的犬妖會幹這種事了。”
方勉的一張臉完全沒了血色,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仿佛上麵沾滿了方裴的血。
白禮繼續道:“所以他現在隻是靈氣耗盡而已,等休息幾天後,他就會恢複正常,但因為無法繼續修行,他的狀態會持續惡化,逐漸喪失修為,最終變迴本體再不能恢複人形,以後也隻能作為一隻普通的狗活著。這個過程有長有短,最長也許能熬個幾十年,如果你們願意的話,也可以就這麼繼續生活,隻要他不人不鬼的樣子不被人發現。”
“可這樣方裴不是會很痛苦?” 方勉的聲音啞得像含了沙子。
“是啊。” 白禮笑,語氣又輕又慢,“比起身體上的痛苦,精神上的折磨才是最難以忍受的,眼睜睜看著自己變成半人半獸的怪物,永遠不能見光。”
方勉死死咬住嘴唇,這種結果他光是想一想都不能接受。
“所以現在最好的解決方法就是方裴跟我走,他繼續修煉,你開始新的生活,我完成任務,我們皆大歡喜。”
“那…… 如果讓他迴去修煉渡劫,多久才能迴來?” 方勉問。
“迴來?” 白禮像聽見了什麼笑話似的噗嗤一聲笑出來,“他為什麼要迴來?以他這樣的天賦,渡了劫就是窺見了天道,到時候人界的一切就是過往雲煙,你又算什麼呢?哪怕他想迴來,幾十年甚至幾百年的修煉於他而言隻是一瞬的事情,到時候你又在哪兒?”
方勉惶然盯著虛空中一點。
白禮把玩著空茶盞,打量著方勉的神色,笑道:“這有什麼可難過的,方裴走了不是正好?他在你身邊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吧,你替他給多少人道過歉?”
方勉猛地抬頭:“不是這樣的,方裴他隻是不懂人情世故,他學很快的,他很快就會成為合格的人類。”
“學?跟誰學?你嗎?方勉,你自己都學不會的東西,要怎麼教他?”
方勉無助地看著白禮,他那雙薄薄的嘴唇像是剔骨的彎刀,一句一句剜在方勉身上,他試圖反駁自救,卻想不出一個能用詞。
“在我看來,你們根本不合適,分手也是遲早的。”
“方裴完全不了解做人的原則,幼稚、固執、一根筋,他隻能做合格的寵物,做不了合格的愛人;而你方勉,膽小懦弱,遇事隻想著逃避,你需要一個更成熟更可靠的伴侶做支撐,否則連決定都做不了。”
“所以你們應該分開,方裴理應迴去修煉,而你可以繼續尋找更合適的愛人。”
鋪天蓋地的白色仿佛要將方勉吞沒,可他絞緊雙手,固執地反抗:“不是這樣的,我們又不是因為性格合適才在一起,是因為彼此喜歡,我們會一直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
“永遠?在蜉蝣般短暫的人生裏尋找永恆,你不覺得很可笑嗎?既然時間有限,就該隻做對的事,難道你忍心看著方裴陪你平庸地過一輩子嗎?”
白禮覷著方勉眼底脆弱的掙紮,給出最後一擊。
“方勉,你知道怎麼訓狗嗎?先揮鞭子再給糖,狗就會乖乖聽話,變成任何你想要的樣子。但你永遠也訓不出合格的狗,因為你根本揮不動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