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土把兩人的物資全都拿出來攤開一地,清點一遍,再清點一遍。
安息忍不住開口:“你再怎麼數也就是這些東西了。”
廢土本來蹲在地上,聞言抬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本來就沒打算帶足夠兩個人旅行的食物和水源,這一來又浪費了兩天的雙人份,心疼得說不出話。
武器到還很充足,廢土黑著臉把剩餘的東西分成一大一小兩份,把輕的一份推給安息,說:“打包,背上。”
安息驚奇道:“現在就出發嗎?天要黑了。”
廢土點頭:“嗯,明天有龍卷風,白天走不了,呆在這裏也不安全。”
安息“哦”了一聲,悶頭悶腦地把東西胡亂往包裏塞,廢土在旁邊看著,渾身不舒服,但忍著沒說話。
他眼下情緒有點複雜,一方麵肉疼被浪費的資源,惱火安息沒有按照計劃聽話迴家,又有點慶幸自己竟然腦子一抽折迴來了,不然……
安息在那收拾包,後腦勺被他盯著看,心裏也十分別扭——他固然抑製不住地開心廢土迴來了、再一次拯救自己於絕境之中,可他也沒忘自己被他拋棄後哭了兩天的心情。
居然想丟掉自己……
安息背上包,看著廢土三下五除二地清理雜物,想起一件事,問:“你來找我之前,有沒有看見其他人?”
廢土“嗯?”了一聲,不明所以。
安息說:“我……我之前準備下山來著,結果看見山底下來了一群人……不,不是人,他們好像……是輻射人。”
廢土聞言一頓,扭頭問:“什麼時候,有多少人?”
安息答:“就在你上來之前的……半個小時還是一個小時吧,有四五個……他們怎麼不怕太陽啊?”
廢土低著頭沉吟一會兒,說:“那是高級變異人。”
安息睜大眼睛看著他,用眼神催他快解釋,廢土隻得簡短道:“高級變異種,不清楚觸發幾率和條件是什麼,就好像有些人被變異生物抓咬後能痊愈,有些會變異,而有些人會直接衰敗一樣……”他不需要就此多做解釋,安息的媽媽就是直接衰敗的典型,“你知道的,大部分變異人都是跟僵屍差不多,小規模群居,無組織,智力低下,隻知道奔著水源或血源覓食。”
“但是有極小一部分變異人進化,不,進化這個詞也不準確,就說突變吧,有極小一部分變異人突變成了高級種,不但智力與人類相當,記憶完好,身體也十分適應廢土環境,對輻射和日照都有相當高的抗性,身體修複能力也很強大。”
安息驚呆了:“那他們不是……無敵了嗎?”
廢土冷笑了一下:“是啊,好在這類特種數量十分稀少,也不能繁衍,他們不像低等種那樣無節製地虐’殺人類,大部分都聚集在舊城裏,偶爾出去掠奪足夠一段時間所需的資源。”
“不過嘛……”廢土說:“高等變異人的修複能力不是沒有期限的,當修複停滯衰變開始時,就算最微小的傷口也會讓他們失血致死。”
“就像敗血癥……”安息喃喃道。
廢土說:“差不多吧,這個衰變什麼時候來,誰也說不準,有的幾天,也有的……幾十年都沒停止修複,好了,快點上路,天要黑了。”
安息點點頭,跟在他們後麵,問:“你之前怎麼不告訴我這些啊?”
廢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因為以前你不需要知道這些。”
安息也凝視著他,不料廢土補道:“隻需要做一個開開心心的二傻子就行。”
安息登時怒了:“你說誰傻!”
廢土不理他,戴上防風麵罩,涼涼丟下一句話:“一騙就跟著走,你不傻誰傻。”
安息還想反駁,可洞口一經打開,無數沙子灌進了他的嘴裏。安息趕緊背過身一邊咳嗽一邊吐沙子,悲憤不已地帶上麵罩。
這次安息先行下山,廢土給他腰上綁了一根繩子連著自己,往下爬時順便把他插在石頭縫裏的匕首也一並抽走了。雖然風沙大了很多,但安息莫名一點兒也不害怕了,順順利利地到了山底。
短短的一個多小時裏,眼前的地貌已經大變樣,流動的黃沙將地表景觀一並覆蓋,西斜的太陽也愈發模糊,天昏地暗的。到了山腳下廢土也沒有解開繩子,怕一不留神安息就跟丟被沙子埋了。
兩人可虧了是背著風走,一腳深一腳淺的,一路無話,安息走著就開始累,但又開辟了盯著腳下腦補的新技能,開始亂想各式各樣不著邊際的事。
之前廢土清點物資的時候,雖然吃的不夠,但也沒再問他要不要迴家,隻是愁眉苦臉地說計劃得更改了。原本廢土打算直接去找幫他保管存款的熟人,如今天時錯過、地利不再,隻能先繞道去一個補給點賺錢。
安息不禁想,那他以後的計劃有沒有一並更改呢?他預計要買下的那艘循環艇裏,會不會有自己的位置。
如果他們真能走到那裏,自己就能看看海是什麼樣了。
如果廢土不收留他,他到時候又該何去何從,安息想,他以後不能再這麼沒用了,身體得要更強壯,也不能總是哭。
兩人走到天完全漆黑,安息已經累得不行,可是廢土腳步愈發加快了,於是他也識相地不敢喊停。
正打算一鼓作氣咬牙堅持下去的時候,安息忽然撞上廢土的背,鼻梁磕得眼冒金星,廢土卻反手將他攬在身後,貓下腰,掏出槍。
安息也緊張起來,可是周圍的環境又暗能見度又低,他什麼也看不見。
然後他聽見了——踩在砂石上的咯吱聲。
廢土看樣子已經判斷出了聲響的來源,卻沒有立刻開槍,安息見識過他百發百中的槍法,心裏疑惑,猜他是不願太快弄出動靜暴露自己,於是大氣不敢出。
兩人輕手輕腳地躲到一個已經被沙子埋到屋頂的棄屋後頭,趴在屋頂上戴上夜視鏡,紅外線傳感器上赫然顯出密密麻麻一大片橘點,朝著同一個方向緩緩聚集。
人類的體溫在顯示器上會成紅色,隻有變異生物體溫較低,是橘色的。
安息嚇得不輕,但廢土似乎不為所動,指著橘點圍攏的方向點了點,示意那就是他們的目的地。
安息無聲地問:那怎麼辦。
廢土做了一個手勢——等。
兩人不動聲色地趴著,眼看橘點的包圍圈越縮越小,遠處忽然亮光一閃,第一發槍聲響起。一時間,槍聲、人的喊聲和怪物的嘶鳴聲混雜一團,火光一閃一閃的,安息悄聲問:“打起來了,咱們不過去幫忙嗎?”
廢土搖了搖頭:“太多了,幫不了,看來今天這個休息站人不少,不然也吸引不來這麼多變異怪。”
安息問:“那咱們怎麼辦,就這麼等?”
廢土說:“打得差不多了再過去湊個熱鬧,撿便宜,也不能讓變異怪把休息站全占了,不然晚上住哪。”
安息被他大言不慚的無恥計劃震驚了。
廢土果然如他所說,等到槍聲漸熄才鑽出來撿漏,風沙依舊很大,變異巨鼠和變異野狗的屍體橫七豎八鋪了一地,轉瞬就蒙上一層土黃色。廢土趕上趟,幫忙殺了最後幾隻還在室內橫衝直撞、嘶叫著想啄瞎人眼的變異烏鴉,又給地上還抽搐的怪物補了幾刀,才牽牽繩子示意躲在門口的安息進屋。
安息迅速環視了一番這個休息站——比上一個更像一般意義上的房子,空間大了不少,看樣子還有地下室。屋內站了七八個男人,各個高大健壯,風塵仆仆,對於新加入進來的廢土與安息隻字不過問,像是很自然地就接受了他們的到來。
他們將剛才不幸被咬死的幾個旅人身上的物件全摸了出來,擺在一邊——也沒人去拿,然後把屍體抬到了能夠隔絕氣味的地下室通過特殊通道掩埋處理。迴來後,大家十分和平地瓜分了物資——沒有什麼太值錢的,大家興致缺缺。
零星幾個傷員全都自覺去了樓下,健康的人清掃完屍體後把被撞凹的鐵板幾下敲迴原樣,上鎖關緊,再把通向地下室的井蓋也卡死,全程鮮少有人交流,好像大家都已經千百次地重複過這樣的場景,而一場不可謂不驚心動魄的圍殲就這樣過去了。
一切妥善後,有幾個人率先摘下了唿吸麵具,找了個角落自行歇下,其中一個年輕人朝廢土問:“你剛從外麵來,還有沒有?”
廢土也摘下麵具:“沒了,方圓五公裏的全引過來了。”
其他人雖然沒有加入談話,但都在聽,廢土這樣說後他們明顯鬆了一口氣。
安息也摘下了麵具——他長發全汗濕在臉上,隻得用手背擦了擦,然後將頭繩解下來重綁。
他綁好頭發,抬頭一看,全屋子的人都盯著他。
安息:“?”
之前搭話的那年輕人目瞪口呆:“女,女人!”
安息一愣,旁邊的廢土臉登時黑了。
安息解釋道:“啊?不是,我是男的。”
大家聽他聲音就知道他是男孩兒,但仍是狐疑地看了他好幾眼,安息有點不自在地蹭到廢土身邊,小聲嘀咕:“我是不是真的很矮?”
廢土有些無語地看了他一眼,遞給他水和吃的,說:“上那邊去,省著點吃。”
安息挨著牆角坐下——雖然餓了,但連續四天壓縮幹糧還是有點受不了。
他們吃東西時,有些人已經合衣睡下了,安息嚼蠟般地吞掉食物,也順著牆躺下。
廢土挨著他睡在靠外的地方,把他夾在眾人和牆壁間,寬闊的背衝著他。安息偷偷看了看還綁著兩人的繩子,攥在手裏,閉眼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