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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風力稍大,吹散盛夏的酷暑和來自身體的溫度,寧知蟬的皮膚變得有點冷。


    瞿錦辭不想繼續(xù)呆在室外吹風,沒什麼避諱地和寧知蟬一起離開。


    他們之間顯然已經突破了正常的社交距離,寧知蟬的後背偶爾會撞到瞿錦辭身上。


    瞿錦辭身型高大,略高的體溫若有若無地包裹寧知蟬的身體,像把寧知蟬裝進一個漂浮在半空、柔軟透明的圓形氣泡裏,帶他穿過甲板上的人群,擋住了來自四麵八方的氣流、聲音和目光。


    他們走進遊艇上的餐廳,人比外麵要少一點,溫度適宜,空氣中漂浮著烹飪食物的氣味和暖意。


    瞿錦辭帶寧知蟬落座,有人遞上菜單。


    寧知蟬有些輕微的暈船癥狀,現(xiàn)在不是很好受,對進食也總是興致缺缺,於是沒動菜單,偏過頭,看插在玻璃瓶裏、裝飾用的很逼真的假花。


    他伸手很輕地碰了碰,好像有點喜歡那些插花的樣子。


    不過因為是假的,觸感生硬,寧知蟬有點失落似的又收迴了手,繼續(xù)拘謹安靜地坐著。


    產生下次想要送給寧知蟬相似花束的想法,瞿錦辭心不在焉地翻閱著菜單。


    最後他很隨便地幾乎把菜單上有名字的餐品都點了一遍,等待廚房備菜期間,瞿錦辭看著那些假的插花,想要不動聲色地記憶一些相關的特征,但這個時候,手機卻突然響動起來。


    他接起電話,聽了幾句,眉頭就緊皺起來,似乎遇到了什麼棘手的、機密的事情,於是離開了餐廳,到外麵繼續(xù)通話。


    寧知蟬在位置上坐了一會兒,周圍各種各樣的聲音和氣味向他湧過來。


    混合著食物、木質裝修和擺件、男女士香水,還有寧知蟬曾經在瞿錦辭車子上聞到過幾次的、玫瑰花的香氣。


    “你好。”甜美的女聲從側後方傳來。


    寧知蟬視線微垂著向後轉過去一點,看到女孩子柔軟而豔麗的紅色裙擺,隨著向寧知蟬走近的步子,很輕地搖晃著。


    林恩坐到對麵的位置上,微笑著看寧知蟬:“你還記得我嗎?我是林恩,之前我們見過,在我的車上。”


    “記得。”寧知蟬迴答。


    不過他知道林恩,不僅僅是因為在車子上短暫地見到過她。還有從前很遠地看到瞿錦辭和女孩一起走路時,以及左東昆向他刻意透露的傳言中。


    可能因為都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寧知蟬從不刻意迴想,隻是記得非常清楚而已。


    “林小姐。”寧知蟬因此感到不太自在,小聲問,“……有什麼事嗎?”


    林恩沒有直接迴答寧知蟬的問題,而是單刀直入地反問他:“今天是瞿錦辭帶你來的吧?”


    明明上次見到的時候,瞿錦辭也在場,林恩還順口揶揄了兩句,但不知為什麼,當瞿錦辭不在身邊的時候,麵對林恩,寧知蟬仍有一種類似保護殼被打碎、或傷口愈合後又被反複割開的感覺。


    他不知道怎麼開口,而林恩心中了然似的,已經自顧自下了可能沒那麼準確的結論:“他對你還蠻上心的嘛。”


    寧知蟬頓了頓,下意識徒勞地辯解:“林小姐,你可能是誤會了……”


    “不會誤會,我還不了解瞿錦辭麼。”林恩無所謂地笑笑,擺手召來一旁的侍從,從酒櫃裏取來了一瓶價格不菲的紅酒。


    “瞿錦辭這個人,平常那麼炙手可熱,周圍花團錦簇,曖昧好像有過不少,其實一場像樣和正經的戀愛都沒談過,對身邊每個人都出手闊綽,實際上啊,最自私了。”林恩沒什麼表情地垂著眼,向高腳杯裏倒酒,隨便地議論起來,“不過他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畢竟像我們這樣的家庭,即便以後結了婚,也隻是衡量利益,附加價值劃不劃算……再談感情就太多餘了,隻要能容忍對方就足夠了。”


    “哦,我忘了,你這樣的身份,應該是沒辦法理解這些的。”林恩很輕地笑了笑,“不過瞿錦辭難得對什麼人特殊點,我不想給他找不痛快,也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所以隻是來告訴你一下。”


    “我不會介意。”林恩說。


    不可否認,林恩是個很優(yōu)秀的女孩子,從頭到腳的每個細節(jié)都無可挑剔,身上帶著金錢和眼界見識堆砌起來的、強大的優(yōu)越和自信,擁有瞿錦辭未來妻子的身份,神色從容又有點不易察覺的輕蔑,足夠使與她對視的任何人感到自慚形穢。


    “不知道瞿錦辭有沒有對你講過這些。”林恩把手中的酒杯緩慢地推到寧知蟬麵前,平靜地看著他,“不過你看起來好像很聽他的話,這樣一來,大家都少了麻煩。”


    酒液的顏色濃鬱通透,隨著船體在海上的起伏而輕微搖晃著。


    寧知蟬看著林恩推過來的酒杯,很清晰地聽到了她說出的每個語句。


    但可能因為暈船帶來不適的癥狀,也可能因為酒杯中搖晃的酒液讓他想起了不好的迴憶,或是出於某些沒那麼容易被正視的情緒和想法,寧知蟬沒有說話。


    一種莫名而來的、沉悶的痛苦開始占據他所有的感官思緒,讓他變得無法理解和思考。


    “你也不會介意的,對吧?”像是正在慫恿或者脅迫似的。


    林恩盯著寧知蟬的臉,把酒杯再次向前推了推。


    寧知蟬垂著眼,頭習慣性地稍微低垂下去,看不到太多的表情。


    他像一隻缺乏生氣、永遠被*縱和控製的提線木偶,慢吞吞地抬起手,碰到酒杯的玻璃杯壁。


    隻能感覺到手指表麵的皮膚傳來微冷的溫度,以及胸腔內心髒傳出緊縮性的鈍痛,很好地控製自己沒有任何不必要的想法產生,也無法依從自己時隱時現(xiàn)的心願做事。


    反正隻是一杯酒而已。


    又不是毒藥或具有強腐蝕性的什麼液體,喝下去並不會對身體造成傷害,也沒辦法產生具體的、可以被診斷或解釋的痛苦。


    杯口靠近嘴唇表麵,寧知蟬稍微仰起頭。


    微涼的酒液隨著角度傾斜漫進唇間時,寧知蟬頓了頓,手中的酒杯突然被一股很大的力量奪走了。


    瞿錦辭不知道什麼時候迴來的,站在桌旁,表情比方才離開時還要差。


    液體稍微從酒杯裏灑出來一點,瞿錦辭放下酒杯,取過餐巾擦拭手背,看起來有點煩躁地皺著眉,對寧知蟬說:“不想喝就不要喝。”


    而後看向對麵的林恩,瞿錦辭的神色並沒有緩和些許,語氣聽起來也不太好,問她:“你來幹什麼?”


    “你迴來啦。”林恩的表情似乎不太自然地僵了一下,眨了眨眼,仰頭看著瞿錦辭,用她女性omega特有的聲線和語調,告訴瞿錦辭:“海上太無聊了嘛,來隨便找人聊聊天。”


    “你跟他有什麼可聊的。”瞿錦辭擦幹淨手,把髒了的餐巾不輕不重扔到桌上。


    “那好吧,你們有的聊,那你們聊。”林恩識趣地站起來,“我先迴去休息了。”


    臨走時她又停住,轉過來對瞿錦辭說:“瞿氏的情況我聽說了一些,我父親想在下周末見你一麵,或許可以幫上些忙,到時你直接來我家吧。”


    瞿錦辭揉了揉眉心,看起來有點累,說“好”。


    菜品陸陸續(xù)續(xù)被端上來,擺滿整張餐桌,但寧知蟬隻吃了麵前的一小盤,而且很快就放下了餐具。


    在用手機處理工作的間隙,瞿錦辭抬頭看了寧知蟬一眼,突然非常在意起寧知蟬的飲食喜好似的,問他:“這麼多菜,都不喜歡嗎?”


    寧知蟬搖了搖頭,但臉色肉眼可見地有點差。


    瞿錦辭便把手機暫時放到桌上,顰著眉問寧知蟬:“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他的手越過餐桌,想要觸碰寧知蟬的額頭和臉頰,但被寧知蟬偏著頭躲開了。


    “我暈船得厲害。”寧知蟬有些忍不住地說,“我想去外麵呆會兒。”而後沒有等待瞿錦辭的同意,站起來,從餐廳裏快步走了出去。


    外麵的音響設備播放著電子音樂,人還是很多,聚在一起隨著節(jié)奏扭動身體,有些吵鬧。


    寧知蟬獨自穿過甲板上的人群,來到幾乎沒什麼人的邊緣。


    其實寧知蟬對瞿錦辭撒了謊。


    他的暈船癥狀根本沒那麼嚴重,隻是因為方才進食,有一點輕微的惡心。最難受的器官可能是眼睛和心髒。


    他覺得心髒很漲,每個腔室都滿得快要炸開了,而眼睛熱得像是融化,好似隨時都可能有液體流出來,即便被海麵的風吹了這麼久,也沒有變得好上一點。


    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離了,寧知蟬扶著欄桿,側身靠在上麵。


    他偏著頭,卻恰巧看到這個時候,瞿錦辭也出現(xiàn)在了對麵的甲板上。


    瞿錦辭四處環(huán)視了一圈,不過似乎並沒有看到遠處站得很不顯眼的寧知蟬,轉而走進人群中,突然拍了拍其中一個女生的肩膀。


    因為音樂聲太吵了,瞿錦辭低下頭,貼在女生的耳邊,很近地低聲說了些什麼,女生點了點頭,便立即與瞿錦辭一同離開了甲板上的舞池,繞過方才出來的餐廳,走進了遊艇上專門設置住所的門內。


    寧知蟬轉過身,很重地閉起了眼睛。


    當有關瞿錦辭的任何痕跡從視野中徹底消失的時候,他才終於敢變得難以忍耐,用手緊緊把臉捂住了,很快有熱的液體打濕了手掌,順著指縫溢出來。


    永遠都是這樣。


    寧知蟬想,瞿錦辭本來就是這樣的,永遠都是這樣的。


    他是天之驕子,想要什麼都能輕易得到。曖昧可以隨意獲取,欲望可以任他發(fā)泄。


    想要做愛,隻需說點蠱惑人心的甜言蜜語,就有大批的男男女女願意跟他共度,哪怕是婚姻,隻要瞿錦辭想要,也立刻會有大批門第和樣貌樣出挑的omega排著隊供他選擇。


    他那麼高高在上,即便是擁抱的時候,和寧知蟬之間的距離也沒有變得更近,永遠像宇宙中兩顆無法靠近的行星一樣遙遠。


    可是不明白,寧知蟬真的不明白。


    為什麼瞿錦辭明明喜歡的是漂亮女孩,卻硬要他穿著裙子留在身邊。


    為什麼馬上就要和林恩結婚了,卻頻繁地給他製造錯覺,弄出一副好像突然開始打算喜歡他的樣子。


    寧知蟬有時候想,瞿錦辭是不是真的不知道,隻是寧知蟬現(xiàn)在突然真的很想告訴瞿錦辭,他是活生生的人,會心跳,會流眼淚,會痛。


    想告訴瞿錦辭,他真的要受不了了。


    過了少時,瞿錦辭從房裏走出來。


    他讓隨船醫(yī)生幫忙開了一盒暈船藥,但醫(yī)生說藥物可能會有一點副作用,瞿錦辭低著頭在查看,不確定寧知蟬吃了之後會不會好受一點。


    走到甲板上的時候,周圍突然變得異常嘈雜,人群向遊艇邊緣某處齊齊湧去,瞿錦辭聽到有人大聲唿喊“有人落水了”的聲音。


    不知為什麼,他的心髒好像突然空懸了一瞬,感到一陣異常的不安。


    瞿錦辭的目光迅速掃視,撥開擁擠的人群。


    他有點難以自製地心髒緊縮,聲音蓋過了所有嘈雜的人聲,喊的是寧知蟬的名字。


    而當沒有得到寧知蟬迴應的下一秒鍾,瞿錦辭發(fā)覺,自己似乎再也不是從前那樣運籌帷幄的、想要什麼都輕易得到的人了。


    寧知蟬也不知道發(fā)生了什麼。


    從海裏向上看的時候,陽光透進來很少,水麵翻騰著,像不透明的金屬。


    冰冷的溫度無孔不入,包裹在身體表麵,逐漸壓縮胸腔內的氧氣。


    在致死性的冰冷和漂浮感中,寧知蟬覺得自己重獲闊別已久的自由,才終於有勇氣想一些平時並不允許自己產生的想法、迴顧的記憶。


    從孤兒院見到寧紹琴的那一場雨開始,擁有過很少的、好的記憶的童年和青年,以及來到南港之後,許多個短暫的黃昏和漫長的黑夜。


    最後他看到瞿錦辭的臉,有些熟悉的,從很遠的、遙不可及的光影中向他靠近。


    像褪了色的舊畫片,顏色被水衝洗又暴曬,變得模糊,有點髒和狼狽。


    但瞿錦辭的手掌碰觸他的臉,在四麵湧來冰冷的海水中殘留著一點微不足道的溫度,讓寧知蟬在虛無縹緲的幻覺中,也產生了好像並不太漫長、很快就變得淡薄的留戀。


    隻是有些不幸,寧知蟬似乎忘記了,瞿錦辭是個說到做到的人,即便給寧知蟬帶來痛苦更是常態(tài)和理所當然,但他答應寧知蟬的事情,自始至終都做到了。


    瞿錦辭說了會救寧知蟬,就是會救寧知蟬,永遠都作數(shù)。


    救生艇靠近海岸,下水救人耗費了大量的體力,瞿錦辭踉蹌把寧知蟬抱上岸。


    他身上全部濕透了,帶著海水的寒冷,癱坐在海岸邊將開未開的扶桑花下,被海水泡爛的暈船藥盒從口袋裏掉出來,又被衝上海岸的海浪帶走。


    瞿錦辭劇烈困難地唿吸和抽泣,從來沒有這麼哭過。


    他很緊地抱著寧知蟬,像一個永遠失去純真、再也沒有辦法快樂的小孩。


    寧知蟬在迷蒙中睜開眼,與海水接觸了太久,眼球表麵酸澀異常,視野中仍然一片模糊。


    他在完全看不分明的光影輪廓中與上方對視,身體像灌滿海水一樣沉重,很勉強地伸了伸手,指尖碰到了冰冷的麵頰和眼睛,但斷斷續(xù)續(xù)有滾燙的液體掉下來,落在他的臉和嘴唇上。


    寧知蟬聞到周圍環(huán)繞著甜酒的氣味,嚐到液體鹹澀和苦的味道。


    可以了。這樣就可以了。


    就當他已經死過一次了,瞿錦辭也為他流過眼淚了。


    在結局看上去好像沒有那麼不堪的時候,寧知蟬想,到此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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