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太宰治過了好幾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日子, 除了不讓他出去,以及含有強迫性質的按時吃飯睡覺之外,五條悟基本不管他幹什麼, 不過清醒的時候他除了打遊戲看電影也沒什麼其他事情可以做, 而五條悟也是早出晚歸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不過再忙, 他每天中午也必定迴來陪太宰治吃午飯。
太宰治既沒有問他高專現在的情況,也沒有問他消失之後五條悟是怎麼找到自己的,而同樣的, 五條悟也沒有過問他有關橫濱的一切。
兩人仿佛心照不宣地沒有提起那些曾造成巨大創傷的事情, 在五條悟親手打造的僅有他們兩人的封閉空間中,他們看似緊密觸碰卻又極其克製, 就像兩個傷痕累累的人在小心翼翼地試探著雙方允許包容的極限。
但即便如此, 太宰治依然能在一些細枝末節裏察覺到五條悟藏在強硬的外表下卻又無意間泄露出來的傷痕。
那天太宰治在浴室自帶的露天活水溫泉中泡澡, 由於喝多了蘋果牛奶,導致晚上睡到一半起夜, 但剛搬開五條悟的手臂坐起來,就被他冷不丁地扣住了半邊肩。
“你幹什麼?!”大概因為是驚醒的, 白發男人低沉短促的聲音有著來不及掩飾的、幾乎是條件反射的驚惶, 手中的力道也很重,鐵鉗一般。
太宰治呲了呲牙,被他按著起不來,幹脆順勢俯身趴在了五條悟身上,在他耳邊小聲說:“想上廁所。”
“……”五條悟摟著身上的重量, 在黑暗中慢慢眨了眨眼,反應過來,“嗯。”他慢半拍地應了聲, 抱著太宰治下床,走到盥洗室外才放下他,“去吧。”
等太宰治洗了手出來兩人再次躺迴床上後,五條悟跟他說:“下次晚上要上廁所先叫我。”
“……想喝水呢?”
“起夜就叫我。”五條悟肯定地說,仿佛毫不覺得自己的要求有多怪異,“我不想睡覺都不安生。”
明明已經設下了除他之外無人能闖入的帳,銬上了除他之外無人能打開的鎖銬,甚至自己就在近在咫尺的地方,卻依然無法消去潛意識中的不安。
管中窺豹,太宰治大致能了解當初自己在五條悟眼前消失對他究竟造成了多大的陰影,他難得反思起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是不清楚那樣的布局若成功會給五條悟帶來怎麼的心理負擔,可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是對所有人而言的最優解,包括他自己——
如果注定會死,能夠為自己所在意的人去死,對他而言也是種極致的浪漫了吧。
可最後的道別與消失,看起來像是遵守約定,太宰治也是這麼和五條悟說的,但隻有他自己知道,這裏麵有他的私心……想再見他一麵,想死在他的懷裏,雖然孤零零地來到那個陌生的世界,可至少離開時不是一個人。
然而……好像還是對五條悟殘忍了些,太宰治沒有忘記五條悟那如同落在他心口幾乎要將他灼傷的眼淚……他不是真的無敵到悲喜不加身、哀怒不傷神。
“跟你說話呢,聽到了嗎?”五條悟捏了捏太宰治的臉。
太宰治無聲歎了口氣,把臉埋進他熱乎乎的懷裏,悶聲道:“知道了……睡了!”
……
時間就在太宰治整日如同鹹魚一般的躺平中度過,就在他以為這樣除了看不到小姐姐唱歌跳舞的肥宅日子會至少持續到他養起膘的時候,在某天清晨,他忽然被五條悟無情地從溫暖的被窩裏拎了出去。
氣候已經進入了初冬,原本的困意被兜頭吹來的寒風驅散,手鏈不知何時被取下,被人換上一身保暖的運動裝、腳下也踩著運動鞋的太宰治一臉懵地站在室外,聽著罪魁禍首五條悟要求他——
繞著五條家並沒有很小的院子跑15圈。
太宰治:“…………”
天啊!這家夥真的是魔鬼嗎?!他都乖乖被關著沒搞事了,為什麼還要被罰跑步?!讓他宅著不好嗎!!
盡管太宰治全身上下都掛滿了抗拒,但在化身成斯巴達教師的五條悟全方位的督促下,他不得不開始了地獄般的晨跑運動。
“加油哦!太宰!我相信你可以的!不然整天光吃飯睡覺卻躺著不動就要變成笨手笨腳的豬豬宰了呢!雖然手感會很好,但那樣是不健康的!所以運動起來吧!一二一、一二一……”陪跑的五條悟給他鼓勁打氣。
豬豬宰是什麼鬼……
“——你閉嘴!”才跑了兩圈多就微微喘氣的太宰治罵斷他,“滾開!”
漫長的跑步已經夠痛苦了,為什麼耳朵還要經受折磨。
“好的呢,太宰同學那麼自覺我很欣慰哦。”說著,五條悟就到了邊上,看著他跑。
太宰治:“……”
地獄晨跑的第二天,院子裏多了個圍觀的人,那是一個長相美麗氣質溫婉的女性,站在五條悟邊上。
太宰治忍不住看了好幾眼,他覺得在溫柔漂亮的大姐姐前麵,這時候自己應該展現出風度翩翩的一麵來,而不是大汗淋漓跑得跟死狗一樣——
“看什麼看!老實跑看前麵!”五條悟很兇地說。
白色的發辮、眼睛雖然不是藍色但五官相似、笑起來時眼角有不易察覺的細紋……盡管隻是匆匆掃過幾眼,不過太宰治還是捕捉到了重點。
應該就是五條悟的直係長輩之一了吧……為什麼感覺好丟臉……算了……要丟臉也不是他一個人丟。
院子裏的年輕人跑得麵色紅潤,表情卻是垮著,肉眼可見的痛苦。
“衣服……你挑的嗎。”五條夫人說道。
太宰治穿著一身淺色拚接運動套裝,衛衣連帽上還綴著兩隻狐貍耳朵,隨著他的動作在後麵一蹦一蹦的。
“嗯,好看嗎?”
“漂亮的孩子穿什麼都好看,”五條夫人笑著說,“不過總算不是你那些黑漆漆的製服了,很可愛哦。”
一句話誇了兩個人,五條悟很得瑟。
“但他要不要休息一下?”五條夫人遲疑道,“他不是術師吧?鍛煉的話不用太辛苦?”
“不用,他裝的,來博你同情呢。”五條悟冷酷地說。
……
之後幾天,聽聞五條悟的對象每天早上都在院子裏晨跑,五條家陸陸續續來了不少人圍觀,但他們不敢像五條夫人那樣正大光明地看,大多就是裝作路過,主要是想看看對方的廬山真麵目,不然哪天不小心得罪了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第五天早上,五條家主出現在院子裏,繃著臉道:“你解釋一下為什麼這個人和那個咒靈長得一樣。”
雖然讓五條悟衝冠一怒的咒靈名氣不小,但真正見過太宰治的人卻是少數,不過五條家的家主和幾個長老都知道。
“哦,他以前是咒靈現在是人類。”五條悟說。
這解釋等於沒有解釋,輕描淡寫得仿佛這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五條家主:“……”
“對了,我讓他在院子裏跑步,除了讓其他人認認臉之外,就是想告訴你們,真的不要做會讓我不高興的事,這是最後一次忠告哦,五條勝的小動作勞煩你告訴他停下,不然的話,”五條悟冷笑了聲,“我雖不至於殺了他,但關他到死還是沒問題的。”
不等五條家主說話,五條悟又緊接著道:“如果未來五條家非得有一個人占據五條夫人這個位置的話,那這個人選隻能是他,所以你們如何對待我的,以後也請這麼對他。”
五條家主臉色難看,“你……”
“是不是認為我昏了頭?”五條悟嗬嗬笑了幾聲,“我本來也沒指望你們能理解,不過老實聽話這件事應該不難吧?還有,雖然他不在乎自己做過的事無人知曉,更不會大肆宣揚,但我覺得說一說也不要緊,省的你們總是不知好歹,卻不知道我早就找了一個長得無可挑剔又聰明能幹的對象。”
說到後麵又開始不著調起來,一股子藏不住的炫耀感。
五條家主聽得既憋氣又一頭霧水,“你什麼意思?”
“你覺得高專現在能變革得那麼順利,是靠我一個人就能成的嗎?如果我有這種能力,我至於跑去當了十年教師最後還被那些爛橘子打成叛徒嗎?”
五條家主:“……”
雖然某方麵的確“天真”,但倒也不必如此貶低自己,他都有點不習慣了。
“你這話的意思該不會是……”
……
太宰治跑完今日份的15圈,拖著沉重的腳步走向五條悟,還沒看幾眼他旁邊的中年男子,就被五條悟一把大毛巾兜頭蓋住了半個身子,汗濕的頭發被搓了搓,緊接著就被其半摟著往外走。
原本還挺直腰背想擺擺譜子、結果一句話都沒能搭上的五條家主:“……”
“今天比昨天快了五分鍾,很棒啊太宰同學,獎勵你明天再多跑五圈吧~”
“……獎勵的話難道不應該是蟹料理大餐之類的嗎?”
“嗯……明天跑足20圈的話可以考慮哦。”
……算了,就這樣吧。
……
迴到住處,太宰治衝了澡出來就被重新銬上了手鏈,吃完早飯後他正想迴去補覺,就被五條悟拉住了,他撥了撥太宰治的劉海,“頭發有點長了呢……我給你剪剪吧?”
確實有點擋眼睛了,太宰治想著,狐疑地看他,“你會?”
五條悟心想這有什麼難的,便說:“會啊,我可是全能的~”
太宰治想到他會做飯也會唱歌,就相信了。
然而……
太宰治閉著眼,感受著冬日陽光落在臉上的溫度,以及麵前的人小心動作下的細碎聲響。
一層又一層,斷斷續續,最後好久都沒動靜。
“好了嗎?”太宰治睜開眼,發現五條悟正看著他,神情專注而認真。
因為靠得很近,他能清晰地看到五條悟眼中的一切,明淨剔透得就像他身後窗格外延展的天空,而潔白的眼睫就如同天空上點綴的雲朵,漂亮得讓人移不開眼。
太宰治微微一愣,心髒驟然一緊。
莫名的氣氛在空氣中悄悄彌漫開來。
五條悟的臉慢慢地壓了下來,太宰治被蠱惑般沒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