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操,你再說一遍,什麼地方?”秦俊對著手機裏的定位,劃拉了幾下,把比例尺放大了又縮小,大頭釘拖了又拖,愣是沒認出來。
淩晨三四點鍾,又不是赤腳醫生要出診,跑那麼遠去做什麼?別說他現在這個更鬼的地兒過去,就是市中心過去,也要差不多一個多小時。
“你按定位走……我不動。”賀程喉嚨裏像是包著什麼東西,次唿次唿的卡著半上不下的,秦俊聽著難受的慌,“你怎麼了,怎麼說話有氣無力的,沒出什麼事兒吧?”
“沒有……你快點。”賀程咳了兩聲,“我可能,撐不了太久……”
秦俊:“……”
秦俊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差點從沙發上滾下去,“我操,你特麼這叫沒事,你到底怎麼了?!”
賀程又咳了兩聲,手機大概是被他拿開了,秦俊聽聲音越來越遠。
他從椅背上拽過外套,腳在地上胡亂劃拉到鞋,也不知道在哪開燈,著急忙慌的往門口跑。
房門開了,沈歆站在門口,替他開了燈,“怎麼了?”
“吵醒你了?”秦俊立馬壓低聲音換了副語氣,“那個……我有事出去一趟,你睡吧,明天一早我過來接你。”
“不用了,我坐……”後麵“地鐵”兩個字沈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沒說出來,她“嗯”了聲,關上了門。
秦俊看了一眼,重新把手機放到耳邊,“賀程……”
沒聲音。
秦俊一急,大叫了聲:“賀程!”
“我沒事。”很輕的一聲,不仔細聽以為對麵剛不過是打了個盹。
“你別嚇我啊,我這個人經不起嚇的,一會出門要摔溝裏。”
“別一驚一乍的。”賀程歎了聲,“……一會我要是沒聲了,你就按地圖找,找不到也別報警……”
“我……操!”秦俊這個時候除了罵人也想不出別的詞了,這是被搶劫了吧,是被打了吧……不對,搶劫為什麼不能報警,這是被強奸了吧?!
他腦子裏一瞬間閃過無數可怕的畫麵,除了不擔心賀程是被什麼黑社會團夥給敲詐了外,能腦補到的,他一個都沒落下。
“你跟我說說話,你別暈,你暈了我地兒不好找,一不小心我就報警了……”秦俊匆匆下了樓,這鬼地方連個停車的地方都沒有,還好這會雨小了,要不從這一路淋出去,這種天是個人都夠嗆。
他借著加班的由頭硬把沈歆送迴來,又借著下雨的由頭硬是不要臉的賴人家沙發上,也是賀程運氣好,要不是那沙發硬的跟棺材板一樣,硌了他半晚上,他這會早睡著了,雷打不動的叫不醒。
秦俊開了免提跟他說話,賀程雖然迴的慢,時不時的總還能給他出幾個聲,秦俊車開的差點飛起來,連著闖了幾個紅燈,照拍的一本駕照都不夠罰的。
把車停好後,對著空蕩蕩的廢棄老樓,他再次臥槽了。
之前篤定賀程不會去嫖的念頭也開始岌岌可危。
……不會不會不會,賀程這貨,表麵上看著不拘小節,但相對他了解到的這個圈子的人,私底下還算自律的。
他得為那神經病守身嘛。
秦俊以前這麼說,他還會反駁,恨不得當即出去約一次以證清白,後麵迴來他再提,賀程不是反問他怎麼不去,就是偶爾笑而不語經常沉默不語,反正一直都那副鳥樣,也沒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當然這個約的概念不是嚴格意義上的,秦俊作為他和小川的發小,因為沒能等到這兩個人長相廝守而有著十分強烈的怨念,這幾年好不容易想開了,在小川有了固定對象後,他轉而接受現實開始操心賀程。
以前在國外那幾年秦俊不知道,聽著也像沒有,迴來後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日夜顛倒黑白不分,沒猝死都算謝天謝地了。
他就不明白了,這種取向不積極找光傻等著能等來什麼?
……沈迪。
操!
導航到這裏基本廢了,要麼是隔太近,要麼是這片被拆的太厲害,斷頭路太多定不準,秦俊站在茫茫水泥堆裏,朝著話筒吼:“你還醒著嗎,醒著就吱一聲!”
過了很久,就在秦俊準備一層層掃樓時,賀程才幾不可聞的“嗯”了聲。
“我到了,你在哪兒?”
“……路口進來,直走,第一排……四樓。”
“我知道了,你先別說話了,你留點氣。”秦俊從路口進來就開始跑,也不知道對不對,反正以賀程這種指路方式加上當前不按常理出牌的路況,就算對他也可能跑岔了。
“來了別看我……”
“你流血了?”秦俊一聽頭更大了,賀程不說還好,一說他又開始腦補,直接上升到了人躺在血泊裏血流而盡的畫麵。
路盡頭一個人沒有,秦俊憋著尖叫,淺淺的掛在嗓子口,一不小心就要喊出來。
“賀程,賀程……”
“這裏……”
秦俊聽見聲音衝進來,差點被腳下的石塊絆倒,他撲到賀程身上,上下摸了一通,“沒事吧?傷哪裏了?”
天亮的晚了,外麵又下著雨,雖然是個敞篷房子,倒沒什麼光進來,秦俊沒摸到也沒看到血,避免了他先暈一步的尷尬,“我送你去醫院!”
“輕點。”賀程吸了口氣,喉嚨裏仍舊黏糊著,“我應該是肋骨斷了,肺有點挫傷,所以有咳血的癥狀……”
“行了行了,別分析了。”秦俊出了一身汗,賀程這種時候超乎常人的冷靜讓他不怎麼舒服,“你就說怎麼弄吧,不能碰你哪兒?”
“放平了抱我下去。”
“那你抓緊點,這鬼地方連條完整的路都沒有。”秦俊蹲下來,用力把他抱了起來,掂了掂,“你最近是不是瘦了?”
賀程靠在他肩上,閉著眼,“快走吧,我真撐不住了。”
秦俊不敢調整姿勢,唿吸都放輕了,跟手裏抱了個炸彈似的。就算賀程最近瘦了,那也是一米八幾的男人,四層樓的高度,一趟下來基本上靠的就是毅力,秦俊預感自己兩條胳膊明天準得廢。
他把賀程平放在後座上,“還行嗎?”
“……嗯。”賀程咳了聲,秦俊剛要關門,他說:“貓。”
“啊?”秦俊迴頭。
“我的貓,還在上麵。”
“操,都什麼時候了,先去醫院!”
“先去拿貓……萬一跑了……”賀程仰著頭,大有秦俊不去這一趟他要親自起身的架勢,秦俊“嘖”了聲,重重的關上了門,有了些不怎麼愉快的預感。
這種預感在他再次往樓上跑時得到了驗證。
他來過這地方,盡管記得不那麼清楚了,但提到貓,他還是想起來了。
這是賀程出國前最後住過的地方。
和沈迪。
那他現在這副樣子……秦俊連臥槽都罵不出來了,氣的要炸,他一拳砸在門框上,下一秒掉下幾片牆皮來,他趕緊收了手。
貓在黑暗裏叫了一聲,跑來他腳邊蹭,秦俊把它抱起來,夾在腋下,忍不住迴頭往剛才賀程躺的地方又看了一眼,地上一小攤深色的液體,他汗毛倒豎,趕緊移開眼,跑了下去。
等把貓扔在副駕上,再迴頭時,賀程已經沒聲了,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秦俊想發火,又不能拍喇叭,隻能生生憋著。
賀程這一人事不知他有點沒了主意,不知道該往哪送了,起初以為他不敢報警是受傷內情見不得人,現在看多半是不想人追到沈迪頭上去。
不,這兩者沒區別!
都見不得人!
那就按見不得人的辦法來吧。
秦俊把車開進他們醫院,沒掛急診,下了車就往他們科室衝,進門沒看到當年虐他們家樂樂虐的要死要活的人,倒是看見了樂樂本人。
樂楊看到他挺高興,放下手裏的書,“你怎麼來了?”
“你家那位呢?!”秦俊左右看了一圈。
“去病房了。”
“那其他人呢?”
“跟著去了。”樂楊站起來,“怎麼了?”
“有人倒了等著救呢,他在哪幢樓,我去找他。”
“一定要他嗎?”樂楊沒聽明白。
“一定要,別人……”秦俊煩躁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就那誰,他小領導,肋骨斷了,咳血,不知道有沒有別的傷……”
“那我給他打電話。”
樂楊簡單的把事情跟曹易說了,掛了電話後他往外走,“他一會就過來,你先跟我來。”
蔣懌薇跑出去接人,當看到躺在推床上麵無血色嘴角還掛著血的賀程時,她一時沒忍住,“他是不是借高利貸了,怎麼迴迴讓人弄成這副樣子過來?”
秦俊被迴迴兩個字砸懵逼了,不是第一次?
我操,這居然不是第一次?
還有前科!
難道上次他開玩笑的那條腿……真他媽病的不輕啊!
他以前就懷疑賀程是不是有什麼受虐傾向,被整成那樣了還要跟沈迪搞在一起,那個時候賀程說什麼,說是報複。
報複個屁,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大爆發都不帶這麼演的。
賀程被推進去檢查了,秦俊一屁股坐在外麵椅子上不說話了,不知道說什麼。
他從外套口袋裏拿出賀程當時握在手裏的那本書,胡亂翻了幾頁。
專業書。
被揍成這樣之前在那鬼地方看專業書的認知讓秦俊想不出任何形容詞來,他被上麵幾滴血跡紮的有點眼暈,字都重樣了,還是上下兩段的重。
秦俊又翻了翻,發現不是他眼睛的問題,真就是每一行筆記下麵,仿佛複製粘貼一般,有人照著寫了段一模一樣的。
操,什麼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