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迪直到最後也沒能讓賀程知道,別人在他這兒到底有沒有。
那種狀態下,想要感知技術這種非標的東西,對賀程來說有些殘忍。
“起來。”
賀程睜開眼睛,看到沈迪穿戴整齊的站在他床頭。
“嗯?”他翻了個身,鼻音重的他自己都差點沒聽出來。
沈迪開了燈,“穿衣服,我送你去醫院。”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去隔壁把他的衣服都拿了過來,病號服和外套,一樣不少的放在他床頭。
賀程手從被子裏伸出來,蓋在眼睛上,半天沒動,他輕輕歎了口氣,有些無奈,“你這個時候送我走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沈迪感覺少了點什麼,又從櫃子裏拿了件自己的毛衣,“穿上。”
“我餓了。”賀程眨了眨眼睛,“你再給我煮完粥吧。”
“先去醫院。”沈迪沒讓他打這個岔,看他賴著不動,“數到三,再不起來我動手了。”
賀程按他說的,數到三十了都沒動,他現在渾身上下沒有哪塊地方不在疼,盡管都能忍得住,但在被上了一晚上後,沈迪居然還是要送他走的這份絕情,讓他矯情的就是不想起來。
不走。
走了誰知道哪天還能進來。
沈迪選的是按次,萬一他一年都想不起他一次怎麼辦?
萬一要他排隊掛號怎麼辦?
不不,他死也要死在這張床上。
賀程翻身背對著他。
拒絕。
沈迪被這個人以前從來沒展現出來的無賴差點氣笑了,他咳了一聲,又找了條圍巾扔他臉上,“掛完水我帶你迴來。”
賀程捂著圍巾,用力在臉上擦了擦,然後撐著坐了起來,目光懇切的看著他,“我真餓了。”
“路上給你買吧。”沈迪說:“吃我的你還會餓。”
被子隨著賀程坐起來的動作滑到腰的一瞬間,沈迪強烈的有關掉燈的衝動,他轉頭往外走,賀程摸到衣服,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一件襯衫穿了半天才扣到第二粒扣子,“你體力真好啊。”
沈迪都走到外麵了,還聽到他在說:“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體力有這麼好呢……”
“是不是想一個人躺那邊?”沈迪對著裏麵迴了聲。
賀程閉了嘴。
沈迪坐在沙發上等他,好幾次忍不住想衝進去看看,他到底在磨蹭什麼,差不多等了能有十幾分鍾,賀程才扶著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動作有些別扭,不知道是因為肋骨疼還是別的地方,反正自從受傷後,沈迪就沒怎麼見過他正經走路的樣子,他看了一眼,“能走嗎?”
賀程抬頭笑了笑,“那你要抱我嗎?”
那笑十足的勉強,連裝都不想再裝的難看,沈迪大概是被他傳染了,沒忍住又咳了一聲,“你自己走。”
“嗯。”賀程鬆開手,費了點力氣站穩了,往前沒走幾步,以為今天差不多快蒸發完的汗又冒了出來,他喘了口氣,手在衣服上捏了捏,沒地兒可扶讓他有些發飄。
沈迪上去,托著他的手肘往前帶了兩步,“一會在下麵等我,我把車開過來。”
“有水嗎?”賀程問。
“沒有熱的。”沈迪說。
“那就冷的吧,我先喝一口。”
沈迪沒動,“等下去我連吃的一起買。”
“等不到了。”賀程咳了聲,嗓子裏的刺痛讓他咽口水都困難,“隨便什麼,先給我喝一口。”
托著的那隻手一直在小幅度的抖著,連著沈迪一塊兒有些顫,他放開他,手從他肩膀上環過去,緊了緊讓他半靠著,“我說了,等會去買。”
賀程沒再堅持,跟著他走了出去,一直到電梯裏,沈迪才鬆開他,放他靠著。
“把我放那兒就行了,你先迴來睡一覺吧。”賀程說。
“不怕我不來了?”
賀程看著他,“你會不來嗎?”
沈迪把頭轉迴去,看著上麵,“說不準。”
賀程點頭,“那你還是在那睡吧,我給你找個床位。”
沈迪沒說話,跟賀程始終保持著半截手臂的距離,賀程想握握他的手,奈何他一直插在口袋裏,他又不能去抱他,這個時候稍微劇烈點的動作對他來說都是致暈的,沈迪臉上的表情也讓他摸不準自己冒然摟住他會不會被他一拳甩臉上。
電梯到了後,沈迪讓他先在大廳裏找個地方坐著,他去把車開過來,好在現在時間也晚了,樓下沒什麼人,賀程陷在沙發裏,坐了沒兩分鍾,頭一歪睡了過去。
樂楊和曹易在宿舍裏跟他們另外一個科室的同事打牌,三個人一副牌,稍微不留神就能被對方算出手裏的家底。
樂楊今天點兒還特別背,一個三代二都湊不齊,曹易居然能湊出兩炸彈,炸他的時候還特別絕情,說扔就扔,半點兒男朋友的情麵都沒給。
曹易接了個電話,說有點事要先出去,樂楊揮揮手讓他趕緊走。
剩下那個腦袋圓圓的眼科大夫劉召跟他繼續玩,樂楊被炸糊塗了,玩了兩把才想起來,兩個人的話,不是隨便一個小學加減法,對方手裏有什麼都一清二楚了嗎。
樂楊笑起來,把牌扔了,說去煮點宵夜,問劉召吃不吃。
“吃啊。”劉召說:“不過不能叫宵夜了吧,得算早飯了。”
“那就早飯吧。”樂楊說:“反正我覺得像你們這種工作,一日三餐就沒哪餐吃在正點上。”
“苦逼啊。”劉召伸了個懶腰,“要不怎麼說當初選專業的時候腦子進水了呢。所以還是像你們這種,正正出常常朝九晚五的,哪怕平時出差多一點,也比我們現在這樣死熬著透支生命好。”
樂楊不知道曹易腦子進沒進過水,他那會跟他說過要考什麼學校,沒說專業,不知道在沒進那個學校的情況下,選的這個專業還是不是他的初衷。
“我有個問題啊,憋了挺久了,不知道……”劉召站在門口,有些猶豫。
“你是想問我跟曹易?”樂楊轉過身。
“啊?”劉召一愣,“你怎麼知道?”
樂楊笑了,“我猜你也是想問這個。”
“那……你倆是一對嗎?”劉召看上去比他還不好意思,“你這麼經常過來,一陪就是陪一整夜,趕也不走,關係肯定不一般吧。”
“是啊。”樂楊在鍋裏攪了攪,“要不是喜歡他誰願意這麼陪著啊。”
“我老婆就不陪我,喊也不來。”
“是你沒讓吧。”樂楊說。
劉召嘿嘿笑了兩聲,“我之前還以為他跟賀程是一對,院裏那些小姑娘整天傳來傳去的,我差點就當真了。”
什麼,賀程跟曹易?!
樂楊驚了,居然有人把他們兩個往一塊湊,合適嗎,明顯不合適吧。
哪裏不合適呢?
因為曹易是他的啊,打初中開始就是他的了呢。
他就沒想過他還能跟別的……男人。
雖然曹易不是賀程是,但好像沒見賀程對他表現出興趣來,應該是沒想過,再說他那邊不還有個始終沒露麵的暴力狂?
“我也覺得還是你倆好,要是跟賀醫生的話,兩個人都太悶了,待一塊估計沒話說。”劉召從他手裏接過麵,還沒坐下來就端著吃了兩口。
“你……不介意吧?”雖然樂楊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但有時候來的次數多了,也還是會擔心曹易會不會不好交代。
“吃人的嘴短嘛。”劉召笑著,“不過我老婆要是知道了,肯定願意來陪我了,她這人有點腐,就喜歡看兩個長的好看的男的是一對……”
“哪裏腐?”曹易走了進來,想跟樂楊說話,停了一下又轉過頭看著劉召,“麵積大嗎?”
劉召:“……”
樂楊:“……”
劉召的麵還掛下巴上了。
“跟我來一下。”曹易沒理他,對樂楊招了招手,樣子居然少見的有點……神秘。
樂楊拍拍手走出去,“怎麼了?”
“帶你去看個人。”
“誰?”
“看了就知道了。”
樂楊走了兩步,拉拉曹易的手,“問你個事兒?”
曹易握住他,“嗯?”
“你當初為什麼學醫?”
“不記得了。”
樂楊:“……”
曹易想了想,“大概看哪個分高就填了。”
樂楊:“你們當初拿執業證的時候,有沒有念過什麼宣誓詞之類的,你把那個說一遍吧,我聽著能舒服點。”
曹易笑了,把他的手一塊揣進了白大褂的兜裏。
樂楊跟著他停在一處病房門口,沒進去,曹易指指裏麵,樂楊探著頭往裏看了眼。
一個男人坐在病床前,低著頭在看手機。
而床上睡著的那個人是……賀程。
樂楊敢保證自己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來,連唿吸都憋著呢,裏麵那個人像是側臉上哪塊長了眼睛似的,他還沒看個大概,他突然就轉了過來。
曹易跟著他一塊往迴閃,貼著牆根齊刷刷的站直了。
兩秒後,曹易拉了拉他的袖子,“看見了嗎?”
樂楊跟著他往另一邊走,沒忍住笑出了聲,“你什麼時候這麼八卦了。”
“我是看你好奇。”曹易還是剛才那副表情,連眉毛都沒動一下。
“是嗎?”樂楊明顯不相信,笑了一會後,他迴了下頭,“我有點麵熟。”
“嗯?”
“剛裏麵那個人。”樂楊想了想,“我好像在哪見過?”
曹易進了辦公室,樂楊還站在門邊,曹易把他拉進來,關了門,“外麵冷。”
“我想起來了。”樂楊說:“我在德國見過他,他那張臉,你不覺得漂亮的特別有辨識度嗎,我應該沒有記錯。”
曹易坐下來,“你什麼時候去過德國?”
“就以前在國外那幾年啊。”樂楊搬了個椅子坐他對麵,“陸景你認識的,他有個同學,我見過幾次,喜歡到處玩,後麵喊我我就跟著去了。”
“他?”曹易這個字吐的有些低沉。
“你可以停止吃醋了,吃的很合格。”樂楊一隻手撐在他桌上,往前湊了點,“我那個時候心裏光想著誰你要敢說不知道我現在就迴去了。”
曹易咳了一聲,“賀程以前在德國留過學。”
“怪不得,那時候認識的?”樂楊想了想又說,“不對啊,那個人不會德文,我當時注意到他,是因為他有些語言障礙,跟當地人沒辦法溝通,我就上去幫忙了。”
曹易看過來,“你還會德文?”
“不會啊。”樂楊說到這裏笑了,“我哪知道跟他對話的那個德國佬不會英文啊,然後就我倆一塊在那比劃了,他好像是要去個學校,我也不認識,不知道後來找到沒,怎麼?”
樂楊看曹易一直看著他。
“我發現我沒我想的了解你。”曹易說。
“我還覺得我不夠了解你呢。”
“那你還要怎麼了解。”曹易抖了份報告出來,“別人了解不到的地方你都深入了解過了……”
樂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