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湛抱著林悅往車裏走,季秋寒跟上,又迴過頭:“把他車裏的酒搜出來拿上,還有,別塞後備箱,看好人上後排。”
“是,明白。”向南應聲,但至於最後人還是從後備箱裏拎出來的就另說了。
“哥…,哥…”
林悅含混的叫著,他像被人倒頭扔了進了正在滾動的萬花筒,昏黃的路燈與樹影暈染成一團團橙綠交錯的光影,燈下的男人掐滅了煙走了。
“別哼唧了,現在帶你去!”現實向左,江湛把人放進車後座,卻發現懷裏的小孩死攥著一團他胸口的襯衫不撒手。
“鬆手,…阿悅,不是要去找你哥麼,你鬆手咱們快點去。”江湛要開車,他哄了兩句就耐心告罄,幹脆伸手去拽。
外力不容迴旋,林悅兩條腿徒勞的蹬動抵抗,手中的襯衫被硬生生拽走,他的鼻子一挺一縮,睫毛下的眼圈一下子就憋紅了:“…哥…我錯了,你別不要我…我…”
他的秘密可能被發現了。
直到林悅被季秋寒扶著垂靠在他身上的時候,他還在混亂的小聲道歉,叫的江湛都有些心軟:“行了,周域不要你我找他算賬,不哭了。”
黑色賓利打往天琴海灣的方向,車速不慢,江湛撥著電話,後排幾聲倒騰的響動。
“我給周域打電話,你把他鞋脫了別給你蹬髒了。”
誰知後排緊接著動靜更甚,周域那邊不知怎麼了,響了幾聲也沒人接。
“…江湛,你先靠邊停一下。”季秋寒的聲音,細聽之下會發覺勉強維製的鎮定。
一串急促的踩踏座椅與頂撞車頂的的咚咚聲,可惜江湛正在屏幕上劃著齊川電話,無暇迴頭:“左邊有礦泉水,林悅,你給我老實一點!”
鬧騰聲愈演愈烈。
“停車!”季秋寒喊:“咱倆換!我開車,我製不住他!!”
林悅覺得自己變成了一隻躲在珊瑚後的八爪魚。
但是現在他生病了。
身邊經過的暗潮洶湧,洋流湧動成無數雙無形而粗礫的大手,剝開他柔軟的觸足,將滾燙的海水毫無顧忌地灌進他的脆弱。
裹挾著他心裏無法克製又無處可藏的全部依戀與齷齪,燙的他想哭卻無人道。
他發現一塊冰,抱起來涼涼的好舒服。
在接到來自好友怒火咆哮電話的五分鍾前,從暗潮欲動的家族宴會中抽身的周域,前腳剛邁進他安置新寵的一套大平層裏。
“先生,您迴來了。”男孩溫順的接過男人消帶酒氣的外套,眉宇間怯懦少了三分,欣喜多了七分。
而那一雙眉眼如果細看,就會發現竟然跟此刻在江湛車裏鬧翻天的小孩有七分的相似。
“先生,要喝點雪梨湯解解酒麼?”阿月的語氣小心,因為男人的脾氣在他這裏總是陰晴不定的難以揣測。
比如說,周域會因為他在翻看寵物雜誌時不自覺露出的笑容而在第二天派人送上一模一樣的小貓,也會因為他在給貓裝爬架時磕傷額角後毫無溫存地甩他一耳光。
阿月端過一碗他特意改良過加了酸甜陳皮的雪梨湯:“先生,您嚐嚐,不會太甜的。”
“放那吧。”周域心中計著再輪清算,挽手解著袖扣,目光卻突然像被什麼紮了一下,從白瓷碗下落兩寸:
“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麼?”
阿月被男人倏然的發難嚇的一怔,他隨即反應過來,忙把自己被刀切傷的手指背到身後:“…對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的…”
“咣當”一聲,盛滿的白瓷碗被抽走連湯帶碗盡數扔進垃圾桶,飛濺的液體還溫熱,從宴會帶出來的火星似乎被那一眼拱的惱火異常,周域拽過男孩衣領,膝蓋磕在地上,跪在自己腳邊。
“我再說一遍,你隻需要安靜的待在這裏,在我過來的時候把自己洗幹淨,其餘的什麼事情都不必做。”
“是…,是的先生…”
周域沒讓他起來,他扳過男孩的下巴,讓人絲毫不懷疑這是最後一次的耐心強調。
“如果你再敢為了討好我而做這些無謂的蠢事,如果我在你的身上再發現任何一處新添的傷口,我不介意把你鎖起來學會安分,或者幹脆給我滾迴葉之霖那兒去!能聽懂麼?”
不要!他不要迴到那裏!男孩眼睛溢滿驚恐,他瑟縮著肩膀再三保證,他不敢掉淚,周域不喜歡他掉淚。
周域鬆開他,將純銀鑲邃藍寶石的袖扣厭煩的扔到茶幾上。“起來,把這兒收拾幹淨,去給我倒杯水。”
男孩跪在地上收拾碎片,周域煩躁地掐了掐眉心,連個假貨也不會做,或許他應該再喝的醉一點,今夜才能盡興。
重歸寂靜的客廳,電話鈴聲突兀響作。
周域本來不想接,但看了來電顯示,他一個江字還沒出口,那邊的猶如火山噴發的怒火差點順著電話線把給他就地點了。
“周域!!我給你十分鍾!!你趕緊給我滾過來把你家的小兔崽子領走!!這小子被下藥了媽的現在抱著我老婆不放!!十分鍾!!不來我就把他扔大街上!!”
周域趕到的時候,連闖了三個紅燈,路口旁江湛剛停車。
“上癮了啊?!還不鬆手是吧?!”江湛氣急敗壞,薅羊毛似的往外揪著林悅的後脖領。
“夠了…!別拽了!”季秋寒一臉雞飛狗跳過後的精疲力竭,江湛拽幾下,他就跟著往前傾幾下,懷裏樹袋熊一般手腳齊齊圈住他的小孩愣是巋然不動。
“林悅。”
周域盡量克製,平靜地叫了一聲。
“鬆手,過來。”
就是這聲音不大的兩句,那個一路上江湛使盡威脅利誘也揪不出來的小孩,就募地從季秋寒懷裏抬頭。
他睜開濕潤的眼睛,似乎想在周身燥熱且不斷顛來倒去的混亂海潮裏確定某個人,他怔怔著睜了瞇,瞇了睜,抬手用力地揉眼,可揉著揉著卻不肯挪開了,就死死的摁在一雙眼睛上,而後,手背下的眼淚猶如開了閘的水龍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委屈又可憐的撲撲滾落。
“…哥,我好難受…”
林悅一張小臉全是淚,伸手去要周域抱,他上半身急切地夠的太過,失去平衡前,周域快一步接住他。
大概是一落入熟悉的氣味,趴在周域懷裏的林悅就立刻乖多了。
“剛才在車上給他喂了水,不是什麼勁大的藥,估計跟那瓶假酒一激反應才有點大。”江湛氣不過,又在林悅腦瓜子上戳了好幾下:“鬧啊,剛才不是挺能鬧的?你哥一來你倒是裝乖裝的挺快的,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隨便跟人出去吃飯!”
江湛說的沒錯,眼睛男的確沒下什麼猛藥,這跟他喜歡“有活力”的迷.奸有關,不過,他這次注定要為此付出慘痛無比的代價。
林悅迷迷糊糊裏被戳的生疼,也不知道為啥有人要戳他,但本能的在周域懷裏不敢造次,委屈打了幾個弱弱的哭嗝後,鼻音抽泣著跟他哥喊疼。
江湛讓向南帶著人跟周域走,他則領著季秋寒迴去了,周域抱著林悅朝車子走,懷裏的小孩卻忽然不安分起來,周域一手托著他拿車鑰匙,一手警告性的他屁股上拍了兩巴掌,林悅身子一縮,片刻卻又反彈起來。
“要說什麼?”周域被他鬧的微微低頭。
不知在夢與醒之間走到那個岔路口的林悅立刻來了精神,挺起身子往上扒拉,在周域耳邊咬著咕噥兩句,說完,又似氣球瞬間被抽走了氣,自暴自棄一撒手,懊惱地混亂道:“哥,你別告訴我哥…”
周域聽完,隻平靜地“嗯”了一聲,他抬手撩過懷裏小孩汗濕的頭發,低聲道:“他知道,迴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