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時間倒迴半個小時前。
寂靜的江宅。
季秋寒正在西苑的辦公室裏工作,他的麵前橫豎立著四塊泛著藍色熒光的電腦屏幕,拚接出不同路段的繁雜監控錄像。
而在桌麵上攤開的地圖上,他拿起紅色墨水的鋼筆在第四個地點上打了紅叉。
從吃完午飯到現在,他已經連續高強度工作了六個小時,卻仍然找不出陳金偉和盧森潛藏在這座燈火城市的任何蛛絲馬跡。
季秋寒有些無力地靠的椅背上。
他伸手去拿煙的手指在半途調轉,最後端起骨瓷杯中的熱玫瑰茶站在落地窗前。
升起絲絲綿長的熱霧讓他的臉頰顯得紅潤一些,江湛下午跟他通過電話晚上會迴來,他不想讓那個總喜歡把他當小孩子養的情人,又覺得他自己無法照顧好自己,從而再幹脆地沒收什麼基本人權。
抬手看了眼手表,剛七點半,估計江湛還在半路上,季秋寒給巴清平打去了電話,詢問那個殺人指導網站內容的恢複進度。
巴清平剛剛在大院裏停好車,拿著文件一邊朝緝毒科的大樓走,一邊迴季秋寒的話:“還沒呢季哥,那個網站在清空之前還特地用亂碼把之前所有的內容都覆蓋了,要完全恢複很麻煩,數據公司那邊說最起碼還要七個工作日,…哎!跑什麼呢!!撞著人!”
聽筒那邊傳來什麼“一隊集合”的唿喊,季秋寒問:“你在哪,那邊怎麼了?”
“我在鬆江區道平路上的公安分局呢,來拿盧森的檢查報告,前一段時間不是懷疑他可能吸毒來著…,”
巴清平剛到大樓門口,就被從大樓裏唿啦啦衝出來的十來個警察直接撞到了一邊:“哎!!這,不知道啊,怎麼突然好像緊急集合了…,季哥,是緝毒隊的,可能今晚有掃毒任務吧?”
巴清平眼疾手快地拉著落到最後才急匆匆跑出來的一個小警察,問:“兄弟,出這麼多人這麼急,今晚出什麼大案了麼?”
誰知道這個小警察還一眼認出了巴清平:“巴師兄!”
巴清平還一臉懵,就聽見小警察急匆匆地壓低嗓門說:“剛才有人匿名舉報濱江東路上那個悅山酒店裏老板的私人會所窩藏會員聚眾吸毒!這可是判刑的罪,這不張隊帶隊立刻出隊,準備抓個人贓並獲,…先不跟你說了啊巴師兄!”
小警察說完就跑前去了,四輛警車閃爍警燈鳴笛絕塵出公安局大院。
巴清平並沒有掛掉電話,所以剛才小警察的話被手機那頭的季秋寒全部收進耳裏。
濱江東路…,
季秋寒眼瞼一斂,他在榕臺江湛的書桌上見過某份財務報告,沒記錯的話,悅山是立江旗下的酒店。
掛斷電話,他立刻叫來門口的向南。
“江湛在濱江東路的悅山酒店裏是不是有家私人會所?那裏有毒品的生意參與?”
向南見他神色凝重,忙道:“酒店十七層到二十層是私人會所,但早在前幾年所有場子就全麵禁絕毒品了,絕不可能涉毒,怎麼了季哥?”
“現在打電話,問清楚今晚會所都進了什麼人。”
向南迅速撥通電話,然而正值上班營業,前臺那邊竟然無人接聽。
季秋寒預感不妙,他火速拎起外套:“有人舉報悅山的會所涉嫌聚眾吸毒,警察已經出隊了,你現在立刻通知酒店的人上樓排查,無論出什麼事有沒有,都給我馬上把現場清理幹淨!”
急匆的腳步,兩輛黑車在寂靜的夜下即刻分頭從江宅出發。
向南開著一輛車帶著鴨舌帽幾個人抄最近的路,同時通知酒店的人帶人立刻上樓清掃。
季秋寒則自己開著一輛車,在車上他接連給江湛打了三通電話,都是嘟嘟的忙音無人接聽,換了易謙的號碼之後,幹脆是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季秋寒握著方向盤的手眸色深沉,立刻通知了巴清平趕過來。
一路連闖了三個紅燈,趕到濱江東路的悅山酒店時,門口的禮賓看見四輛氣勢衝衝而上警車還一臉不明所以。
警車車門打開跳下來十幾個整裝待發的警察,而緊接著,後麵一輛紮眼的奧迪s8就在刺耳的急剎聲中就追上來了。
季秋寒連車鑰匙也沒拔,一把關上車門:“停下!”
他的聲音冷但足夠具有穿透力,前麵的一隊警察聞聲紛紛迴頭。
而從中間那輛警車的副駕上,開門下來一個皮膚黝黑的中年警察領頭。
大概四十歲左右,個子不高但有些胖,褶皺的倒三角眼迴頭看向季秋寒。
他在a市各轄區警局的花名冊中匹配出中年男人的警服照片,是鬆江區公安分局緝毒大隊的大隊長,張東林。
季秋寒上前一步,伸手從外套內掏出警官證。
“張隊長,我是7.11案特別行動組的警察季秋寒,我現在懷疑7.11案的在逃犯罪嫌疑人陳金偉就藏身在這家酒店,需要進行搜查。”
張東林笑笑,笑容擠著眼角。
“小季啊,我記得你,劉局特意從s市調過來的刑偵天才。7.11案我也聽說了,但是我剛剛收到群眾舉報,悅山的老板在私人會所裏包庇客人聚眾吸毒,我帶隊過來抓人,還要請小季讓讓路了。”
說完,中年男人似乎一刻也不想再耽擱,立刻揮手讓警察進去。
季秋寒跨步擋下一眾警察的去路。
“十分抱歉張隊長,現在這裏是7.11案的刑偵現場,在搜查期間由特別行動組接管。”
張東林微微瞇起眼睛:“你什麼意思?”
“張隊長應該知道,7.11案現在是全市急需破獲的重案特案,省廳下發了優先搜查令,所以我的意思是,還請我的人搜完一遍確認之後張隊長再帶人進去吧。”
“我說你是哪裏冒出來的小警察?!在特別行動組了不起?等案件結束還不是該哪裏涼快哪裏涼快去,”
最前麵一個被攔下的男警察朝季秋寒叫囂道:“現在涉毒的案就是最大!!你知不知道你麵前站的是誰,我們緝毒大隊的大隊長,你們領導沒教過你要服從上級的命令麼?!給我讓開!”
季秋寒抬起眼睛,毫無懼色地冷冷道:
“我是s市中環區刑偵一隊隊長,在前年的警銜晉升儀式上被授予一級警督,和你們張隊平級。並且按照省廳對特別行動組在查案期間下派的搜查優先權來講,”
“我現在有權命令你們,原地待命!”
他甚至沒有穿警服,但挺拔的身姿配上過於冷白深鐫的五官,已經足以讓人覺得的冰冷的寒氣逼人。
男警察顯然怎麼也沒想到,麵前這樣一個看起來和自己歲數差不多大的年輕人,竟然在兩年前就做到了和張隊長一個級別。
這是什麼恐怖的晉升速度!
要知道張隊長現在已經四十五,可也是一直等到去年才剛剛提上來。男警察當下害怕自己是不是真的惹到了什麼後臺強硬的人物,臉色一陣精彩。
氣氛凝重,張東林臉色發沉,“季秋寒,別以為沒人知道你和悅山幕後老板是什麼關係…,你這樣越權維護他,不怕…”
而就在這時,巴清平從酒店大廳一頭汗的跑出來。
他看過門口劍拔弩張的形勢,跑到季秋寒身邊,聲音雖小但也足以讓在場的人聽到:“季哥,那個人隻是和陳金偉身形有些相像,已經核查過確實是一名住客,不是陳金偉。”
季秋寒嗯了一聲,知道巴清平已經跟向南碰過麵,他讓開一步。
“張隊長,打擾了您今晚的工作實在抱歉,但現在誰也承擔不起讓7.11重案的嫌疑人脫逃的罪名。我也在緝毒科待過,匿名舉報的電話裏十通裏有八通都是不實消息,但張隊長今夜卻因為一通電話如此大動幹戈,仿佛勢在必得,…想必舉報的人也不是‘匿名’吧。”
季秋寒看向張東林的眼瞳幽深,他冷淡地扔下一句:“張隊長請便。”便帶著巴清平坐進那輛s8走了。
酒店門口一眾幹站著的緝毒大隊警察們麵麵相覷,剛才的小警察冒頭問:“張隊…,那,那我們還上去查麼?”
“查?!還他媽查個屁!!”
張東林吊三角眼裏是一派陰沉,兜裏的手機催命似的嗡嗡震動不停,境外的來電顯示與剛才匿名舉報的號碼一模一樣。
而與此同時,
遠在一百公裏外的高架公路上。
飛擲而來胳膊粗細的鋼管,在駕駛位的孫秘書再也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那一瞬,
以強大的貫穿力直接穿透擋風玻璃,從孫秘書的眼眶裏筆直地插了進去,鋼筋貫穿了他的頭顱和椅背。
黑色賓利徹底失去控製地撞向高速護欄,嘶嘶冒起白煙,停滯裏前引擎蓋被撞毀的完全變形。
車內,孫秘書被仰頭釘在靠背上,右眼睜大,滿頭滿臉的鮮血混雜著白黃色的腦漿,如秒表般滴在內部高級真皮麵上…
而在黑色的鋼筋斜穿進駕駛位的後座,原本就坐在那裏的江湛,被事發時易謙拚了命拉向左側而逃過一劫。
江湛在巨大的撞擊力下耳鳴昏眩,他捂著熱流而下的額頭,半瞇著染血的眼睛,見易謙就垂麵倒在副駕與主駕的夾縫中,側臉滿是血汙。
在遠處,救護車和警車飛快地趕了過來,高架上一片不停地轉動閃爍的警燈救護燈與刺耳的喇叭長鳴,
它們混雜在一起,劃破冬夜的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