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薄霧盈盈漫過山崗，陽光隱隱透過浩渺煙波泛出金色的暈染，空氣中有泠冽的水汽。


    淩岑傷口完全恢複, 獲得了出院許可, 陸驍醒來後在醫院躺了兩周，也差不多可以迴家修養了。


    “你不用推我。”照顧好自己就行了, 陸驍側首道。”我傷口已經好了…你不是看過了麼？“淩岑俯身, 在陸驍耳畔低聲道：”再說今天會是很好的一天, 我們可以迴家陪小玫瑰, 他很想你…”


    “我姨母也給我發了簡訊，說他們中午就迴到這邊。”淩岑聲音似有一絲隱隱的期待：“如果輔助裝置有效, 能用你的精神力操縱，也許我以後推輪椅的時間會少很多呢。”


    “是啊。”陸驍在麵具的遮掩下, 也微笑起來，唇角笑意揮之不去，他也很期待這一天, 不僅是站起來這件事, 還有小玫瑰…


    平時雖然煩的恨不得現在就能打包把小玫瑰送到學校, 但這麼久沒見，又從生死邊緣線上打了滾迴來，家庭是他最大的期許, 遠勝於他想要站起來的期待。


    淩岑不知道這些, 把輪椅停在懸浮車門前, 努力攙扶陸驍, 陸驍躺了好幾周，肌肉有些萎縮，他還需要複健恢複肌肉量。


    “好了，上車吧。”司機下來幫他，兩人努力了一會，陸驍上了車，側首溫和道。


    “嗯嗯。”淩岑熟練的收起輪椅，隨手放到前排副駕駛的位置，也上了懸浮車。


    “親愛的，一會你見了小玫瑰要抱抱他哦，不許再訓他了，我在家時，他這段時間一直哄著我…”已經是一個小馬屁精了，堂堂二哈累的沒精力拆家。


    “我知道了。”陸驍攬著淩岑柔韌腰肢輕聲應道，他這次出門，小玫瑰盡力把他阿姆照顧的不錯，記他一功，他以後一定做個好父親，讓小玫瑰感受他的疼愛。


    淩岑溫馴的微微側首依靠著身旁的愛人，心底滿是恬怡靜好。


    “嗷嗚！”小玫瑰從二樓看到有懸浮車駛進陸宅，像是猜到了什麼，在傭人們的驚唿聲裏從二樓縱身躍下，在空中展開雙翅，一個完美滯空懸停，落在懸浮車車頂。


    “…我還是得打他！”陸驍怒道，他聽見動靜，抬首去看，恰好透過天窗看到小玫瑰毛茸茸的小腹，屁屁和中間的毛毛柱體正抵在他們頭頂，還甩來甩去，陸驍氣得頭昏。


    滿腔濃濃父愛瞬間消失，拳拳父愛之情也如落潮般褪去，隻想下車現在就把小玫瑰暴打一頓，這孩子一點也不像他，更不像他溫柔善良的阿姆。


    完全被他奶奶寵成了一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


    勞資今天就要告訴你，花兒為什麼這樣紅，陸驍磨著後槽牙，挽起袖子準備下去給小玫瑰一頓社會主義的毒打…


    “寶貝兒，你怎麼能從樓上直接下來，我不是說過你要讓阿姨們陪著你走樓梯的麼？”淩岑也駭了一跳，按下車窗擔憂的話已經像簸箕裏的砂石一樣傾瀉而出。


    知道小玫瑰會飛和真正看他飛翔是兩件事…他很怕陸嶽會從空中摔下，那是他不能企及的地方。


    小玫瑰倒是很開心，倚在車窗上人立而起，把毛絨絨的大腦袋從車窗裏探進來，在淩岑側顏上親昵的舔舐了兩下。


    ‘寶貝別鬧。“淩岑被他弄得發癢，忍不住咯咯的笑倒在陸驍懷裏。


    陸驍單手攬住淩岑，用另一隻手越過淩岑，果斷卡住了陸嶽小盆友的巨大狼首。


    “哎呀，你輕一點。”淩岑剛剛還在閃避，看陸驍出手卡在陸嶽毛絨絨的脖頸上又覺得心疼，忍不住輕輕拽了一下陸驍衣角，示意他注意分寸。


    …陸驍無奈鬆開了一些，隱隱覺得自己“失寵”了，已經不是他伴侶最愛的狼了。


    被麵前咧著嘴傻笑的哈士奇搶去了位置。


    “寶貝，不能再這樣了哦。”淩岑曲起食指，用了一成力道，在小玫瑰黝黑發亮的鼻尖上動作輕柔的彈了一下，笑著搖頭讓小玫瑰下去，打開車門為陸驍打開輪椅。


    陸驍用眼神示意他的淩岑不用上前，自己微吸了一口氣，雙臂用力緩緩把自己挪了上去。


    小玫瑰噠噠的跟在他們身後，不時發出嗚嗚的喜悅聲音，陸驍心中不滿逐漸散去，父愛又逐漸聚攏，正要讓淩岑停下推他輪椅的動作，抱抱小玫瑰時，就聽到了小玫瑰稚嫩卻有清晰的聲音。


    “叭叭！”


    陸驍身子瞬間一僵，淩岑善解人意的停下輪椅，為他轉過來…陸嶽已經變成一歲多孩子的樣子，穿著自適應型的布料背帶褲，坐在沙發旁的波斯地毯上，萌萌的歪首看著他們。


    “你說什麼…”陸驍聲音不自覺的變得溫和，雙手推動輪椅，向小玫瑰方向行進了一些。


    “爸爸！小玫瑰很給麵子的又響亮叫了一遍，陸驍已經激動的說不出話來，把輪椅停在小玫瑰麵前，俯身彎腰，艱難的把孩子從地上抱起來，攏在自己懷裏。


    隻覺得他柔軟的不可思議，像一個溫暖的小團子，抱在懷裏就像攏住了一束晴朗午後的陽光。


    “咯咯，叭叭叭叭叭叭叭…”小玫瑰給自己鼓著掌，開口又是一大串不太清晰的“爸爸”流淌出來。


    “真乖。”陸驍卻聽得很清楚，垂首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感覺和煦溫暖的火焰舔舐著自己的內心，溫暖的不可思議。


    淩岑半倚靠在沙發上，並不作聲，打破這片刻的靜謐的美好。


    他麵前的，就是他全部的所求了…


    他的愛人就是這樣…外冷內熱，極力想表現出一個嚴父的形象，但他卻比任何父親都更疼愛自己的孩子。


    小玫瑰是這樣，艾倫也會是這樣，淩岑麵上不禁顯露出一個極為淺淡卻又真情的笑意。


    陸驍社會主義的毒打宣告失敗，恨不得再親兩口這個小寶貝，又有些放不下麵子，輕咳一聲，想要放下小玫瑰。


    小玫瑰敏銳察覺了，小小眉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胖若藕節一樣的兩隻手臂握著陸驍的小臂，靈動藍眸機靈的咕嚕嚕轉動，又淡定開口道：“家…蘋果，泡泡。”


    “阿miu，阿miu愛你。”


    陸驍這下再也舍不得放下小玫瑰了，抱著團子抬手望向淩岑，笑道：“他學會了很多詞匯，你一直在教他？”小玫瑰確實到了該學說話的年紀，但沒有人教他，一遍遍幫他矯正發音，他說話不會這麼清晰。


    尤其是“爸爸”兩個字，對著淩岑他還隻會發“miu”的音，但對著自己說話時，卻是口齒清晰。


    陸驍望著自己的麵頰微微染上紅暈的伴侶，眼底愛意愈濃。


    “嗯…他該去吃飯啦。”淩岑有些尷尬緊張，說著就要上前抱走小玫瑰。


    陸驍有些不舍，但還是鬆開抱著孩子的雙臂，就在陸嶽小盆友即將離開父親懷抱時，被鼓勵說話的小玫瑰一激動開始高難度重複，搜腸刮肚的想著自己聽到過的話。


    “阿miu愛你叭叭…”小玫瑰一邊磕絆著說著，一邊繼續鼓掌。


    “胡說…胡說什麼。”淩岑就怕他學這個，當時自己精神狀態不太好，神誌有些恍惚，這些並不是想要教給孩子，隻是忍不住對著他和陸驍的孩子吐露心聲。


    陸驍動作一頓，抱著小玫瑰的手有些僵住，小玫瑰不能傳遞出淩岑當時的情緒…但這句話換作前些日子淩岑的情況，不難想象淩岑是抱著一種什麼心情跟陸嶽說的。


    “我…”陸驍艱難開口，剛起了個頭，又聽懷裏小玫瑰拍著手笑道：“曼利，曼喱。”終於把自己想到的詞都說完了，小玫瑰心滿意足的住嘴。


    陸驍瞬間神色巨變，陸嶽不知道淩岑說的是什麼意思，他卻很清楚。


    被小玫瑰揭破，淩岑有些尷尬的笑道：“那段時間…我有時做噩夢，小玫瑰又在咱們臥室陪著我睡，可能被他聽去了。”正在學說話的年紀，也就學會了。


    陸驍把小玫瑰交給傭人，示意傭人們離開，雙臂調轉輪椅，挪到淩岑麵前，握住淩岑有些微冷的手，在手裏摩挲了兩下淩岑微微凸起的腕骨關節，低聲問道：“你經常會夢見曼利麼？”


    “也不是經常啦。”淩岑努力的扯出一抹笑容。


    陸驍的消息傳來，他的夢裏隻剩下了淩平和曼利，淩平還好，他隻是覺得惡心，曼利就真的是他的夢魘。


    淩岑想起自己的夢境來，精神就是一陣恍惚，他蓋著他和陸驍的太空被強迫自己入睡，曼利總是在那裏。


    他在夢裏好像就真的迴到了那個年紀，雖然沒有實質性的事發生，但他還是畏懼的厲害，那個年齡的心性也不成熟，隻會哭著求別人放過自己。


    淩岑想到那些夢，不禁在午後溫暖的家中打了個寒戰。


    陸驍不用想也知道淩岑夢中是什麼光景，對淩岑過往的事不覺厭惡，隻覺得心疼與對自己的鄙夷。


    如果不是他離開，淩岑每晚都會睡的很安心…他們組成家庭，就應該相互付出，可他沒有給自己的伴侶帶來安全感，至少在這段時間淩岑需要他時，他沒有出現。


    “不要怕，他不會再來了…”陸驍低聲安撫道。


    “嗯，你在我就不怕。”淩岑輕輕應道。


    陸驍沒有多說什麼，隻是向淩岑打開了雙臂，示意淩岑過來。


    淩岑被他無聲的動作，不知怎的，弄得剎那淚水盈於眼眶，俯身和陸驍安靜擁抱。


    帶著隱隱抽噎聲沙啞聲音低低在陸驍耳畔響起。


    “我好討厭他，也怕他，不知道為什麼…他在我夢裏那麼清晰。”嚇得他醒來還要緩上半天。


    “我知道，都是我的錯，別怕。”陸驍心底苦澀，極力安撫淩岑，拂去所有苦難。


    陸驍安靜的擁抱著淩岑，過了片刻，淩岑自己也冷靜了下來，剛要退開就聽見陸老夫人熱情的招唿聲。


    “快請進，我讓家裏人提前給你準備了點帝星的甜點，你可以嚐嚐。”


    “好像是姨母來了。”淩岑側耳細聽，從陸驍的懷抱中退出，低聲道。


    “嗯，還帶了個小團隊和儀器。”陸驍精神力強大，不用仔細去“看”，隨口就對淩岑道。


    陸老夫人帶著白君清從外麵轉進來，白君清的氣色很好，目光為微微一轉就落在了自己身上。


    淩岑微微欠身，低聲道：“姨母。”


    “姨母。”陸驍跟著開口問好道。


    冰釋前嫌雖然算不上，但這樣能坐下來平和的說上兩句已經不錯了。


    “你身體好些了麼？”白君清明顯對陸驍有些愛屋及烏，又顧及著淩岑，聲音很是和緩。


    “恢複的不錯，謝謝。”陸驍禮貌頷首道。


    “姨母，你這次有把那個輔助裝置帶過來麼？”他們聊了兩句，陸老夫人話說得很漂亮，恭賀了一番白家成功打入自由聯邦市場，獲利頗豐，家裏小輩表現也不錯，就是遲遲不切入問題。


    淩岑有些心急，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陸老夫人也有些期待，並不阻止。


    “帶來了，但我不知道陸上將精神力恢複的怎麼樣…”白君清有些猶豫。


    “能先讓他試試麼？”淩岑雙眸期待著望向白君清。


    白君清微微沉吟，頷首道：”也好，正好讓他們根據情況調試設備。”


    說著操縱了兩下終端，讓外麵的人進來，溫和介紹道：“這就是我們亞當斯實驗室的工作人員。”


    又低聲囑咐陸驍道：“陸上將，你量力而行，就像駕駛機甲一樣，如果你感覺到精神領域有幹涸的感覺就停下。


    陸驍微微頷首，緊張隱隱升起，淩岑適時的把自己的手放到陸驍手中，陸驍迴過神來，迴應的微握了一下。


    不論如何，他們總是在一起的。


    幾個工作人員上來，簡單給陸驍他們介紹了一下這個輔助裝置的工作原理，裝置本身價格就超過千萬星幣，實驗室研發費用更是無法計算。


    可看起來卻就像兩枚冰箱吸鐵石，黑色外觀兩個圓片，七八毫米厚度的吸鐵石。”我可以碰一下麼？”淩岑緊張問道。


    在得到工作人員允許後才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然後拾起一枚…


    這東西密度大約有些大，一個就有二百克左右。


    “這個要怎麼用呀？”淩岑無法想象兩枚冰箱吸鐵石會有什麼作用。


    工作人員笑了一下道：“先生，你把衣擺卷到膝關節以上。”


    淩岑不解，還是從沙發上起身幫陸驍卷起褲腿，陸驍自己挽起了另一條腿的褲腿。


    一個中年beta過來，動作隨意的拿起兩枚輔助裝置，分別貼在陸驍雙膝外側的位置。


    “黑色吸鐵石”瞬間亮了起來，不用工作人員開口已經本能的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就像滔滔江河的一條支流一樣，一束精神力分了出來，源源不斷的注入其中。


    陸驍幾乎是同時就明白了為什麼之前亞當斯實驗室認為即使他們造出了這個裝置，自己也無法使用。


    對於現在的自己來說，這隻是從他的精神領域裏開辟出一條大小適中的直流，有些疲倦但不至於脫力。


    如果是以前的自己，卻是無法調動這個儀器。


    淩岑震驚的張大了嘴，陸驍微闔雙眸，對外界的一切暫時忽視，淩岑卻能感受到陸驍開始調動精神力了，他看得很清楚，陸驍調動精神力的同時，這兩枚小小黑色吸鐵石，在一瞬間展開成支架，泛起了淺淡的藍光，一閃而過，


    支架就像是樹葉上的脈絡一樣，粗細相交錯落有致，完美順著陸驍的腿型貼合。


    根本看不出供精神力流淌指揮的內槽，甚至讓人覺得這是一個精美的裝飾品。


    那個beta轉身示意同事，同事迅速展開他們帶來的專業光腦，調試裝置，同時小聲指揮陸驍：“輸入…加大輸入量，很好保持穩定。”說著在光腦上迅速操作。


    另一位同事過來接手另一側的光腦，同步為陸驍調試。


    “現在減少，看看最小用什麼程度的精神力能開啟裝置。”工作人員目光緊盯著光腦，片刻低聲道：“好，停。”


    然後幾個工作人員開始在一起處理收集到的數據。


    陸驍睜開雙眸，他有一種感覺，這次一定可以。


    “結束了麼？”淩岑看陸驍全程坐在沙發上有些不解，白君清替手下人應道：“他們要算出適合陸上將的通量，然後固定在這個數值。”


    淩岑微微頷首，握著陸驍的手沒有鬆開。


    白君清帶來的設備處理速度極快，幾分鍾後就完成了大量計算，工作人員把數值輸入輔助裝置，又分別設置了上限和下限。


    超出這個範圍，儀器就會激發保護措施，暫時關閉，以保護陸驍的精神領域。


    輔助裝置微微一亮，激活。


    一開始的那個中年beta，開口道：“好了，請起來試試吧。”


    陸驍有些茫然…他很久沒聽到“起來”這兩個字了…


    淩岑不用拒絕的撐著他的手臂，幫他起身，另一個工作人員幫他扶著另一側。


    陸驍調整了一下唿吸，調動下肢力量支撐起身，淩岑手臂一沉，極力托起自己的愛人。


    陸驍微微搖晃了一下還是成功站在了原處。


    “你真棒！”淩岑笑容無法掩飾，快活幾乎流露出來。


    工作人員笑道：“走一下試試。”


    他們倆還在扶著陸上將，這是因為他下肢萎縮了一些，但這些並不要緊，可以通過訓練慢慢恢複。


    “嗯…”陸驍頷首，動作僵硬的邁開步伐。


    他走的很慢，還需要伴侶的攙扶，但每一步都很穩，他忍不住側首，他的淩岑就在身邊，他們並肩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