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閣要去把劍道服換掉,這種天氣穿劍道服在街上走,既熱又招搖。
祝餘和他一起去了劍道館,劍道修心,不驕不躁氣質沉鬱。祝餘站在場館悄悄張望,有兩個穿著劍道服紮著馬尾的女孩子熱心地上前問他,是要報名還是觀摩?
祝餘正想解釋,我在等人。
梁閣就換好衣服過來了,他穿一件黑t配衛褲,幹淨帥氣,他手放在祝餘後背肩胛骨的位置,是一種半護著半攬著的姿勢,“在等我。”
祝餘隻在a大附屬醫院附近吃過午飯,對a大周邊並不熟悉,也不知道該去哪玩。
梁閣不一樣。
梁閣從小就被a大的各種附屬包圓了,他一路從a大的附屬幼兒園,附屬小學,再到附屬初中,差一點就要升進附屬高中,生病也是附屬醫院,他媽還說,“你以後要沒什麼出息,就來a大教書好了。”
“要不要去喂我弟?”梁閣說。
聽起來就像要不要去動物園喂猴子。
祝餘懵懂地看著他。
他們先去幼兒園前的零食店挑了一堆兒童零食,而後梁閣輕車熟路地帶他穿進一條巷子,這條巷直通附幼的後園。
幼稚園4號就開學了,透過後園的彩色欄桿看得到各種幼兒園的遊樂設施,沙地、組合滑梯、遊戲木屋、攀爬架、木蕩床……現在還沒有小朋友光顧。
梁閣說,“馬上,要下課了。”
果然沒一會兒,就有孩子跑出來了,他們這個位置比較隱蔽,那些孩子都沒注意。
又過了一會兒,梁榭終於出來了,雖然穿著幼稚園的卡通園服,還圍著一個小象兜兜,但仍然非常有派頭,巡視國土的小國王一樣傲慢,有好幾個孩子簇在他身後,他也愛答不理的。
“梁榭。”
傲慢的小國王一聽到哥哥的聲音精準定位,喜滋滋地一溜煙跑了過來,燦爛洋溢地透過幼兒園地欄桿,仰頭看著梁閣,高興地直蹦躂,“哥哥!你想我了嗎?”又看著祝餘,小臉蛋靈慧可愛,“小哥哥,你也想我了嗎?”
他轉過身炫耀似的對小跟班們說,“是我哥哥,他們很想我。”
梁閣撕開包裝,把一顆小小的手指胡蘿卜塞進了弟弟得啵不停的嘴裏,“想你,張嘴。”
梁榭苦著臉,悶悶不樂嚼嘴裏的手指胡蘿卜。
梁閣把包裝袋給祝餘,“喂吧。”
祝餘到現在都還有種極不真實的荒謬感,他半蹲下來,自己先嚐了一顆,甜脆甜脆的,又拿起一顆送到似乎並不怎麼樂意的梁榭嘴邊,“梁榭要吃嗎?”
好在梁榭乖順地把胡蘿卜叼走了,又指著裝零食的袋子,“我要吃那個布丁。”
祝餘笑著說,“好。”
因為他舅舅的兒子,他一直對小朋友有跋扈肥胖且霸道的刻板印象。但梁榭不一樣,梁榭臭屁又可愛,再說他吃過梁榭那麼多零食,怎麼說也該要喜歡梁榭的。
梁榭嘴巴又軟又嫩,偶爾會碰到祝餘的手指,他在這種奇怪的投食活動得到某種無限的樂趣。
梁閣就倚在一邊看他們。
梁榭其實不怎麼喜歡吃這些零食,他自己買的好吃多了,但他享受這種被伺候的感覺。
那幾個孩子看著梁榭吃,簡直是酷刑,眼巴巴咽口水,眼神可憐地瞅著梁閣。
可梁閣冷酷地說,“我隻能對我弟負責。”
他們吃壞了他可管不了。
幾個小孩子饞得不行了,小腦袋都要從欄桿的縫隙擠出來,倒也不哭不鬧,“哥哥,這個胡蘿卜和布丁我吃過,可以吃的。”
梁榭扭過身,奶聲奶氣,蠻橫地衝他們說,“他是我哥哥,你們不能叫哥哥!想吃要在我後麵排隊!”
他還小,對哥哥很有獨占欲,十分驕縱地宣誓主權。
幾個孩子很聽梁榭的話,連忙排好了隊,又軟軟糯糯地請示他,“那我們要叫什麼呢?都聽你的。”
梁榭很滿意,想了想,倨傲地下了定奪,“就叫叔叔吧!”
一直到走出那條巷子,祝餘都還能聽到梁榭稚嫩嘹亮的哭聲。
祝餘一想起離開前梁閣還陰著臉勒令哭嚎的梁榭“午飯要吃光”就忍俊不禁。
梁閣迴過身看他,祝餘笑著追上他,“你弟弟好可愛。”
梁閣斂著眉,“他很煩,很喜歡哭。”
祝餘是獨生子,對這種兄弟間的相處也覺得新奇,“那他哭你怎麼哄他?”
梁閣說,“不哄。”
這麼冷漠嗎?
可梁閣看他瞳光都暗了,又說,“叫他表演節目。”
“什麼節目?”
“表演‘不哭’。”
很奏效,每次說完,梁榭就癟著小嘴,眼淚在眼眶裏憋得直打轉也不落下來。
梁閣用沒有起伏的聲調毫無誠意地說,“哇,演得好。”
眼底的淚都還沒幹,梁榭就兩手插腰,被這麼輕易一哄就嘴角直翹,驕傲地抬起粉森森的小臉盤,“我還可以演得更好,再演一遍!”
梁閣太悶了,到三歲前唐棠都以為他是個啞巴,實在沒有養孩子的樂趣,政策一出來,就生了二胎。結果梁榭和他哥簡直一個天一個地,鬧騰得要瘋了,簡直是個鬧海的哪吒,所幸他最愛鬧的是他哥。
梁榭非常黏梁閣。
“你愛我嗎?哥哥,你是不是很愛我?”
他每天都邁著小步子跟屁蟲一樣顛顛跟在梁閣後麵,發財就跟在他後麵。
發財是梁榭的陪伴犬,古代牧羊犬忠誠又粘人,從梁榭兩三歲時牽著狗繩遛發財,梁閣就跟在後頭麵無表情地牽著兒童安全繩遛梁榭。
梁閣“嗯”一聲。
梁榭就攤開雙手袒著小肚子倒在沙發上,像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喜滋滋地,“我就知道你特別愛我!”
也經常使性子,哭得臉蛋紅紅,上氣不接下氣地打哭嗝,還跟在梁閣後麵,“梁閣大魔鬼王,我隻是一個小朋友……”
偶爾左腳絆著右腳還要摔一跤。
梁閣時常拎著他,挾著他,扛著他,他乖的時候也抱他。
“很無聊吧?”梁閣說。
祝餘覺得有趣可愛極了,“沒有啊,你好會帶小朋友。”
梁閣看起來冷冷的,竟然這麼會帶孩子。
“如果你……我也……”
他聲音低而含混,祝餘沒聽清,“什麼?”
梁閣側過臉,“沒什麼。”
中午吃的涼拌蕎麥麵和辣豬蹄,很韓式的吃法,但豬蹄很香辣,蕎麥麵也解膩,味道倒不錯。
唐棠之前很喜歡這家店,衝動消費充了很多錢,結果狂吃了兩頓後直接膩到一輩子不想來了。已所不欲,可施我兒,梁閣除了不吃各種菇外,基本不挑,她就讓梁閣常來。
祝餘辣得嘴唇紅腫,一直嘶嘶吸氣,眸子像被春水浸過,一張臉鮮活又漂亮。
吃完午飯一點了,兩點半就要迴醫院去,祝餘偷偷怪時間過得這樣快,“我們現在去哪?”
梁閣稍作思忖,“武術館去嗎?”
不知道是太久沒和人出來玩,還是因為是和梁閣,幹什麼祝餘都覺得很有趣。
武術館就在a大校園,現在館裏沒人,放假期間不是訓練日,多數隊員都出門旅遊去了,武術館都沒開。
“等下,我問問。”
祝餘視線無意間在他手機上掠了一眼,梁閣似乎在什麼群裏發了消息,一下就看到那邊蜂擁而至的迴複。
很奇怪。
梁閣每天冷著臉,按理像是根本不會有朋友的樣子,事實上到哪兒都前擁後簇。
然而卻是他自己,之前每天都掛一張敷衍的笑臉,卻根本沒有交心的朋友。
可能是因為梁閣真心,而他假意。
梁閣很快拿到了武術館的鑰匙,打開了門,“要不要教你幾招?”
區別於梁閣一直練的真對抗型格鬥技,教他都是些簡單又實用的防身術。
祝餘學的很快,做出對抗的手勢,“我們來比賽,你不要放水。”
他嚴格依照梁閣教的,推、拉、閃、避,再借勢一絆!
梁閣順勢倒在武術軟墊上,祝餘手撐在他身側,覆在他上空“製服”了他,抬起下頜,眼裏有自滿而怡悅的光彩,“你被我打敗了。”
可梁閣沒讓他得意太久,手一扣,腳一移,祝餘偏著倒下來,他們的位置就顛倒了。
梁閣覆在他上空,眉梢生動地挑了一下。
祝餘不服氣,進行了多種徒勞的掙紮,都被梁閣壓製住了,額前都浮了層薄汗,終於偃旗息鼓。
“好吧,是我被你打敗了。”
他笑著,白潤的臉上有運動後的紅潮,用一雙彎彎的明澈的眼睛毫無防備地望著上方的梁閣。
梁閣看見他淩亂的領口上方清晰柔和的鎖骨線,淨白的脖頸,空氣都在燒,倉促地移開視線,一個翻身就起開了。
祝餘也從軟墊上爬起來,看見梁閣坐在了武術軟墊的邊沿,想去和他說什麼,卻又發現他的異樣。
他在軟墊上膝行著移到梁閣麵前,他跪著,身位要比坐著的梁閣高,於是低下頭,“我剛才是不是打到你了?”
他一下挨得太近,兩張臉幾乎隻隔半段唿吸的距離,梁閣看見他茂密漂亮的睫毛,端秀的鼻梁上淺淺的痣,和張合的淡紅色的唇,連臉上透明的細絨毛都清晰可見。
梁閣下意識屏住了唿吸,隻 “啊”了一聲。
意味不明,不知道是疑問還是單純的放空。
祝餘目光鎖定在他脖頸,男生筋骨比較粗,脖頸修直,他看得到梁閣上下攢動的喉結。他用一種孩子一樣的天真而好奇的腔調,瞳光專注,湊得更近了,梁閣幾乎能感覺到他嘴唇翕合時微微拂動的氣流,溫熱的指尖觸到梁閣側頸的皮膚。
他說,“你脖子好紅。”
他指尖像轟然點燃了一把漫山遍野的烈火,梁閣脖子上那種淺浮的紅一下躥到了耳根,躁鬱地低著眉擰過頭去。
不知道為什麼,梁閣不說話了,一直梗著脖子看別處,祝餘偶爾說點什麼,他就嗯啊作答,場麵莫名其妙冷下來了。
祝餘也感覺自己待得有點久了,已經過了兩點,他正好去醫院接他爸,今天他已經玩得很圓滿了。
可梁閣直起身,“我去買水。”
梁閣剛走沒多久,祝餘就發現梁閣的手機躺在旁邊的軟墊上,不停有微信提醒彈出來,他還想梁閣沒帶手機怎麼付錢,正要追過去,梁閣就迴來了。
梁閣拿著飲料的手遞到他麵前,祝餘看見他手腕上一藍一白兩根好看的籃球手環,和梁閣很相得益彰,“沒有達亦多。”
是一瓶橙汁,梁閣自己拿了瓶脈動。
祝餘接過來,“謝謝,我都可以。”
他看著梁閣落在軟墊上的手機,“你微信一直在彈消息。”
“哦。”梁閣拿起手機看了看,又對上祝餘探尋的目光,“是武術隊的。”
原本是要提先走的,祝餘卻又沒忍住問,“你們關係很好嗎?”
梁閣眼神低下來, “小時候總被他們欺負。”
其實也算不得什麼欺負,就是小打小鬧,至少梁閣沒覺得有什麼。
那時候a大還沒有武術館,他們也都還隻是好苗子,在少年宮勤勤懇懇地學武術,梁閣是最小的。
“我媽是老師,經常有教練看在我媽的麵上表揚我。”梁閣坐到他身邊,軟墊下陷,梁閣抬起頭,“我小時候也跟現在一樣。”
祝餘偏頭,怎樣?
梁閣說,“死人臉。”
原來你知道?!
“每次教練走開,他們就會圍上來。”
祝餘心裏一跳。
“教練迴來問,剛才什麼聲?你們在幹什麼?他們說,我們在打嗝兒。”
祝餘疑惑,又有些哭笑不得,“他們圍著你打嗝兒?”
梁閣看著他,“我是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