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於山勉強笑道,「我想今天的事情,在場的人都看得很清楚了,並不需要誰來主持公道。」
這顯然是一句和稀泥的話,沒有任何作用。
白雪嵐也不再逼迫,順著他的話往下說道,「不錯,大家也不是瞎子,孰是孰非看得清楚。今天這場會議,就是為了栽贓我的愛人,F在人證不能用了,可是,物證能不能用呢?廖翰飛拿出一把槍,說我愛人是殺人犯。我按照他的方法,拿出一門炮,指證廖家派廖國安攻擊薑家堡,存心謀殺我,也說得過去是不是?」
韓旗勝對著亂成一鍋粥的場麵,也是慪氣得很,不想白雪嵐侃侃而談下去,截住說,「得了得了,這樣瞎扯有什麼意思?你說來說去,隻是要為你的人脫罪!
白雪嵐口氣強硬地反問,「什麼罪?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你們還有臉對我的人提一個罪字?我不和你們多說,現在我就帶著他從這裏出去,誰若還認為他是一個罪人,想將他留下發落,隻管動手。」
說完,拉著宣懷風站起來,往大門外走。
廖翰飛正想叫人攔著,迴頭一看,藍胡子領著一隊士兵,已滿臉殺氣地站在大門排成兩行等著。
藍胡子這支手槍隊,在山東地界遠近聞名,人人都知道他們配備的是德國毛瑟兵工廠出的二十響快慢手槍,最適合人多地窄處打突擊戰,要在這動起手,馬上就是血流成河的場麵。
廖翰飛望著那些士兵腰上兩把沉甸甸的玩意,一個攔字就不敢出口了,隻能和在場其他人一樣,眼睜睜看著白雪嵐帶著宣懷風,瀟瀟灑灑地出了會場。
白雪嵐帶著宣懷風出了會場,坐上一輛汽車,吩咐司機開車。轉頭一看宣懷風,見他默默的,眼瞼微垂著,便握著他的手,溫柔地嗬護,「剛才有些刺激,是不是嚇著你了?」
宣懷風心想,你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讓吳媽空口白牙地說人家老太太偷漢,果然很刺激,你也是蔫壞蔫壞的了,嘴裏說,「並沒有被嚇到,就是有點迷糊。你怎麼知道要叫藍胡子去找薑家堡那些人?」
白雪嵐說,「我在廖家埋伏了眼線,知道他們要對付你。廖家藏著那薑家的老東西,我是昨天才核實的,因此馬上叫藍胡子去料理。我這辦事的效率,還算不錯罷?要不要獎勵我一點好東西?」
宣懷風勉強笑了笑,身子往後,靠在後座椅背上,手順勢往口袋裏一插,碰到一個冰冷而堅硬的東西,卻是白老爺子送的玉球。
心想,剛才的情況,白老爺子顯然參與了這場栽贓的陰謀,很樂意把自己送給廖家發落,看來自己想得到了白家大家長的接受,真是一廂情願。
自己的姐姐不能接受白雪嵐,斷指絕情,自己原以為是很傷痛了。不料白雪嵐的家人不接受自己,卻到了設下圈套,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程度。
白雪嵐看他臉頰微白,看著有些受了委屈的惹人憐愛,語氣格外柔和,「怎麼不說話?你是怪我得到消息,卻沒有事前告訴你?這是我的不是,其實我的本意,是不想叫你擔心!
宣懷風本想問他,你爺爺今早讓我磕頭,送我玉球時,就做好了讓我死在廖家手上的打算,那時候你作出樂嗬蚵的模樣,但心裏早就清楚實精,是不是?你爺爺想要我的命,對於這件事,你心裏作何感想?
但他畢竟是心腸柔軟的人,自忖白老爺子並不是自己的親人,自己思及,尚且傷感而心寒,放在白雪嵐身上,恐怕要比自己更傷感而心寒了。他反而有些怕白雪嵐難過,要問的也不問了,把心裏的酸楚淡淡掩住了,隻說,「我要怪,也隻能怪自己太招恨。不過我很奇怪,大庭廣眾下發生的事,他們怎麼也敢顛倒黑白,難道他們以為收買幾個證人,胡亂弄一個物證,就能辦成一個鐵案?天底下的事,總不能這樣是非不分?」
白雪嵐說,「是非不分,顛倒黑白的事多著呢。豈不聞竊鉤者誅,竊國者侯?一樣是做賊,裏頭沒有是非,有的隻是對黑心膽大者的盛讚。又如秦皇的長子扶蘇,天底下誰不知道他是秦皇的繼承人,但他弟弟派人偽造一張聖旨,就把他活活逼得自殺,占了他的皇位,誰敢說一句不公平?梢姾谛哪c的人,越是膽大,敢做天下人不能相信的壞事,越能得到很大的成功。譬如今天,明擺著是構陷,但他們對於明後日也許就能調查出真相,並不在乎。因為他們要的,隻是你當場一時辯解不了,就要落到廖翰飛手裏。等你落到他手裏,就算查出真相又如何,他還能放了你嗎?」
今天這場會議,白雪嵐翻覆戰局,一口氣破了陷害宣懷風的陰謀,趁勢將韓家兄妹逼得當眾翻臉,還確認了甄修言這姐夫還算個可靠的幫手,可以說是一石三鳥,頗有些快活,所以長長的說了一番痛快話。等說完了,卻覺得手裏握著的宣懷風的指頭有些涼浸浸的,關心地問,「你覺得冷嗎?」
宣懷風搖搖頭,「我身上不冷,是心裏有些冷。我們生活的世界,若像你說的這樣黑暗汙濁,實在沒有多大意思。」
白雪嵐大概明白他的想法,把他摟在懷裏用力一抱,揉著他柔軟的短發笑道,「這世界原是沒有多大意思,然而你遇上我,我遇上你,就一定能變得有意思。你喜歡光明美好的世界,我就砸爛這個黑暗汙濁的世界,給你造一個好世界出來!
如此不可一世的宣言,真隻有白雪嵐能說出來。宣懷風心想這不過是安慰之言,可出自白雪嵐的口,自然就帶著一股滾燙的力量。被愛人如此寵溺,如果還要讓自己沉浸在酸楚悲觀的情緒中,簡直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
宣懷風便露出一個笑容,「你能這樣說,不管做得到做不到,我都很承你的情了。」
白雪嵐低頭,用自己的鼻尖對著宣懷風的鼻尖,輕輕頂了頂說,「你這話是譏諷我做不到。你這頑皮的東西,我該教訓你一下!
尚未說出要拿什麼法子教訓,汽車停了下來。
宣懷風往窗外一看,車停在一個小公館門外,這地方陌生得很,自己不曾來過,便問白雪嵐,「這是什麼地方?」
白雪嵐說,「這裏住著的一個人,可以還我清白,所以我帶你來見見!
宣懷風未免起了好奇心,跟著白雪嵐下車。敲門後,一個穿著很整潔的老媽子開了門,看見是白雪嵐,臉上的戒備之色收了起來,笑著說了一聲,「您來了!
便給白雪嵐打開了門,請他們進去。
白雪嵐在這裏仿佛很熟,領著宣懷風直走進去。宣懷風邊走邊看這小院,牆邊兩、三塊假山石,旁邊立著一株枯樹,樹枝在空中低垂著微微擺動,加之四周收拾得幹幹淨淨,配著青磚灰瓦,頗有些古樸雅致的味道。
他跟著白雪嵐走過院子,隻見前麵一位年輕女子站在房門口笑道,「沒有遠迎,恕罪恕罪!
白雪嵐說,「你這個主人真夠客氣的!
那女子說,「白先生才是這屋子的主人,你借我暫住,我已經很感激,怎麼還敢反客為主。」
宣懷風知道這是白雪嵐的產業,不禁對白雪嵐望了一眼。
白雪嵐忙道,「房子是我的,人可不是我的,你別想歪了!
宣懷風見他在陌生女子麵前說出這話,很不好意思,低聲說,「你閉嘴罷。」
白雪嵐說,「你不說,我也是要解釋的。先給你做一個介紹,這位是夢雲小姐。」
剛要對夢雲介紹宣懷風,夢雲不待他開口,就笑道,「這位一定就是宣先生,久聞大名。」
說著,便對宣懷風行了一個鞠躬禮。
宣懷風看她這樣禮貌,自己趕緊也還了一個鞠躬禮。這樣算介紹完畢,三人便一同走進客廳坐下。
夢雲吩咐老媽子送茶來,對宣懷風說,「我知道宣先生和白先生是極好的朋友,聽說二位產生了一點小誤會,和我有些關係。對於這一點,我必須做一個說明!
便把自己如何落入魔窟,白雪嵐如何搭救,如何認識甄修言的事,一一敘述出來。
宣懷風這才明白,白雪嵐說要還清白,指的是他那日逛窯子被宣懷風發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