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隻能在詢問室對陸卉梓進行訊問,但是市局這間特殊的詢問室旁邊同樣配置了供其他警察使用的觀察室。晏闌走進觀察室,透過單麵玻璃觀察著陸卉梓。
“老大你可真絕,你那筆轉得我都煩了。”龐廣龍湊在一旁說道,“等閑下來你教教我,怎麼能想掉就掉,想不掉就不掉?”
“貧不貧?”晏闌拿胳膊肘頂了一下龐廣龍,“你不會轉還不會扔嗎?!”
龐廣龍把平板遞到晏闌麵前,說:“四次案發的時候陸卉梓要不然在醫院,要不然就是在宿舍,都有人證和監控。她除了跟謝瑤認識以外,沒別的疑點了。”
晏闌不置可否,說道:“再去會會趙之啟。”
“叮————”
晏闌劃開手機,是一條短信【晏先生,飯菜已做好,放在廚房的保溫箱中。】
【辛苦了】
晏闌把手機收好放迴兜裏,轉身往另外一間訊問室走去。
等詢問完趙之啟的時候已經八點了,喬晨見晏闌出來,問道:“怎麼樣?”
“留下再看看。”晏闌看了一眼表,“還不到五個小時。”
喬晨:“打算扣到明天早上?這可是詢問,不是審訊,老大你注意分寸啊!”
晏闌還沒來得及迴答,就聽劉毅站在辦公室門口喊道:“晏闌!過來!”
晏闌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劉毅麵前:“又怎麼了?您這火還沒撒完?”
“你叫誰來協助調查了?”劉毅把晏闌拉進了辦公室。
晏闌:“二院的兩個醫生,怎麼了?”
“還怎麼了?!”劉毅壓著聲音說道,“趙之啟!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誰啊?”
劉毅戳了一下晏闌的肩膀:“你把副市長的女婿關了五個小時了!”
晏闌翻了個白眼,說:“那有什麼的,配合警方調查是公民應盡的義務。”
“強龍不壓地頭蛇你懂不懂?!”劉毅壓低了聲音道,“你是天不怕地不怕,可你舅舅在平潞還做不做生意了?你以為你們合法合規納稅就安全了?周副市長管的不止有食藥監和醫療,還有質監工商那一攤,曦曜集團今年下半年的商業盤還開不開了?”
晏闌輕哼了一聲:“您怎麼比我還關心我舅舅的事?他開不開跟我又沒關係,少開兩個還省事了呢!”
“你這是什麼態度!”
晏闌無奈地搖了搖頭,說:“知道了,這就放人。”
劉毅:“兩個都放了!”
晏闌沒好氣地說:“那個陸卉梓也有背景不成?咱市可沒有姓陸的副市長。”
劉毅苦口婆心地說:“同時請來兩個,你放走了副市長的女婿,留下了個平頭老百姓,這傳出去像什麼樣子?你的政治敏感度怎麼還這麼差!”
晏闌正色道:“我就是個警察,誰犯事了我抓誰,我有不了你們所謂的政治敏感度,以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有!要是人人做事前都先想著頭頂的烏紗帽,那還做事幹什麼?拍馬屁不就行了嗎?!政治正確和事實正確,我永遠會選擇事實正確!”
劉毅吼道:“晏闌!你還長脾氣了不成!我說的哪句話有錯了?!”
晏闌也提高了音量:“那我又說錯什麼了?我們悶頭查了一個禮拜,好不容易找到點線索,因為他有背景就放了?那我是不是可以說我也有背景,讓他跟我比比誰的背景大?!”
劉毅指著晏闌說道:“你別跟我耍混蛋!有本事你去跟副市長拍桌子去!”
晏闌一揚手說:“我跟副市長拍不著桌子!他什麼級別我什麼級別?我一個小小支隊長,我見得著日理萬機的副市長大人嗎?!”
劉毅把剛端起的水杯重重砸到了桌上:“晏闌!你是不是以為市局沒人管的了你了?!你是不是以為你在市局乃至省廳都能橫著走你就厲害了?!要不是因為你————”
晏闌吼道:“因為什麼?!因為我抓毒販的時候從四樓摔下來命大沒死也沒殘!因為我不眠不休追了三天三夜把在逃七年的逃犯按在了服務區!因為我被嫌犯捅了三刀還能活著站在這裏跟您說話!因為我手底下命案偵破率百分之百!您想說什麼?!您想說我因為什麼?!”
喬晨在這時衝進辦公室裏攔住晏闌:“哎呦我的兩位領導!行了行了,都少說兩句吧!劉副局,我把他拉走了,您別生氣啊!”
劉毅氣得揉著額頭說道:“喬晨!去把人給我放了!”
晏闌喊道:“不放!”
“放放放!這就放!”喬晨拉著晏闌就往外走。
“不許放!”
喬晨把晏闌拉出辦公室,說道:“祖宗,消消氣行不行?”
晏闌拽了一下領子,轉身就往外走。
龐廣龍小心翼翼地走到喬晨身邊:“喬副,放還是不放啊?”
“放了,找人盯緊了,有事趕緊匯報。”喬晨邊說邊往外走,“你們散了吧,我去看看他!”
喬晨小跑著追上晏闌,把煙遞給他說:“哪來的那麼大氣?”
晏闌猶豫了一下,把煙推了迴去:“不抽了,胃疼。”
喬晨收迴手,問:“怎麼了?胃病又犯了?”
“一天沒吃飯。”晏闌靠在牆上長出了一口氣,“有吃的沒?”
“都這點兒了,食堂早沒飯了!要不我給你買點兒去?”
晏闌搖搖頭:“算了,一會兒就好了,去把人放了吧。”
“胖兒去辦手續了。”喬晨歎了口氣,“你說你何必呢?劉副局也沒別的意思,這不就是話趕話說到這兒了嘛。”
晏闌低聲說道:“晨兒,你知道我最煩的就是這個。”
“我當然知道。”喬晨拍了拍晏闌的肩膀,“你要是難受就迴去歇會兒,有事我再叫你。”
晏闌搖了搖頭,靠在牆上不出聲。
喬晨陪著他站了一會兒,突然笑著說道:“你家白澤來了,我先閃了啊!”
晏闌站直了身子說:“我再說一遍,我跟他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
“你真的有情況!”喬晨戳了戳晏闌的胸口,壓低了聲音說,“上一次你這麼跟我澄清緋聞,還是跟你前任在一起的時候。晏闌,你心裏有人了。”
晏闌:“…………”
這時白澤已經走到了倆人身邊,喬晨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你倆聊吧,我去找咱家大小姐了。”
白澤看喬晨離開之後,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個三明治遞給晏闌,說道:“晏隊,我看您晚上沒吃飯,給您買的。”
晏闌笑了笑:“謝了,一會兒給你轉錢。”
“不用的晏隊!”白澤猛地搖頭,“我掙工資了,一個三明治還是買的起的。”
“你那點工資,除了吃飯還夠幹什麼的?”晏闌打開三明治咬了一口,“得學會攢錢,沒錢以後拿什麼娶媳婦啊?”
白澤小心翼翼地說:“我……我先把欠您的錢還了再說。”
“說了不用還就是不用還。”晏闌拍了拍白澤的肩膀,“你好好學,在刑偵待幾年,到時候我給你個好一點的評語,履曆會很漂亮,升遷什麼的也會比別人快。”
白澤低聲說道:“晏隊,我就想跟著您。”
晏闌:“跟著我幹什麼?刑偵又苦又累又危險,你看看隊裏這一群光棍,男的娶不上媳婦,女的嫁不出去。你年輕又聰明,可別往坑裏走。”
“我喜歡刑偵。”白澤說道,“我如果不喜歡,當初就不會上警校了,我的分數您知道的。”
晏闌笑道:“知道,差一點就是省狀元了。你要是真喜歡刑偵,我就推薦你去上公安大學的研究生,趁著年輕去學點兒新的東西。”
白澤:“跟著您也能學新東西!”
晏闌把白澤往大樓裏推,說道:“行了你!趕緊下班迴宿舍睡覺去吧!老熬夜會變傻的,到時候學不進去可別怪我!”
晏闌看著白澤走迴警局,掏出手機給喬晨發了個消息:【胃疼 有事再叫我】
一分鍾後,喬晨跑到晏闌的車旁,扔給他一盒藥:“迴家吃完飯再吃,一粒就行。”
“謝了啊!喬老媽子!”
“滾你大爺的!就該疼死你!”
晏闌迴到家,看到廚房保溫箱裏的飯菜都沒動過,心裏突然有些失落,果然,他還是沒吃飯就走了。晏闌捂著胃上了樓,打算先洗個澡再吃飯,可一走上二樓他的心就提了起來,蘇行房間裏的燈沒有關,他……沒走嗎?
晏闌放輕了腳步,悄悄推開房門,蘇行正抱著枕頭在床上睡覺。他躡手躡腳地走到床邊,輕輕摸了摸蘇行的額頭。
“嗯……”蘇行動了一下,晏闌怕吵醒了他,連忙收迴手站了起來。
“晏隊?您迴來了?”
晏闌轉過身來:“你一直睡著?我吵醒你了吧?”
蘇行睡得有些懵,努力地眨著眼睛,晏闌沒忍住笑了一下,說:“你再醒醒覺,我去洗個澡,我看樓下的飯菜沒動,你肯定也餓了,一會兒一起吃點東西。”
蘇行看著晏闌離開房間,又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才算徹底醒過來,他摸出手機看了一下,有幾條林歡發來的消息。
【小蘇!你在不在老大家?】
【老大剛審訊完,晚上還沒吃飯!】
【壞了壞了!老大跟劉局吵起來了!】
吵起來了?
蘇行點開那條長達59秒的語音,裏麵是晏闌的怒吼。他仔細聽了一下,不過因為林歡是在樓道裏錄的,帶著迴聲的語音變得有些失真,還有一些聽不清的地方。他繼續往下劃,幾段語音之後,林歡打了一行字:【老大一天沒吃飯,喬副說他胃病犯了,你要在的話就吱一聲。】
蘇行調出輸入法,迴複道:【吱~晏隊已經安全迴家了,歡姐放心吧~】
林歡:【我們小蘇真可愛!老大交給你了!】
十分鍾後,晏闌敲了敲蘇行的房門:“醒了嗎?出來吃飯吧。”
蘇行快速打開門走了出去,晏闌已經把飯端到了二樓的客廳。他直接拿了個墊子坐到地上,蘇行也照樣坐到了地上,晏闌道:“你坐沙發上啊,不用跟我一樣,我是覺得這麼坐著舒服。”
蘇行把晏闌麵前的小菜挪開:“胃疼就不要吃薑了。”
晏闌:“嗯?”
“歡姐給我發信息了。”蘇行把熱粥放到晏闌麵前,“吃點熱的。”
“那是給你做的病號飯。”
“我不發燒了,晏隊您趕緊趁熱吃。”
晏闌喝了口粥,說:“這下睡夠了吧?我看你臉色好多了。”
蘇行點頭:“我估計今晚要睡不著了。”
“不會的。”晏闌說道,“你白天睡那是藥物作用,到了晚上該睡還是睡。”
蘇行夾了口菜,說:“以前吃了藥也沒這麼睡過,大概是您這床太舒服了吧。”
晏闌笑了一下:“那倒是,胖兒上次差點把我床墊抬走。”
“晏隊,我今天把您的床單弄髒了,我……”
“沒事。”晏闌打斷道,“每周都有人來做清潔,到時候有人洗,你不用管。”
“謝謝晏隊。”
晏闌放下筷子看向蘇行:“你能不能不這麼客氣了?中午讓我別碰你的時候不是挺橫的嗎?”
蘇行低著頭說:“對不起晏隊,我不應該那樣跟您說話。”
晏闌靠近了蘇行,說道:“我問你,你是不是不會生氣啊?”
蘇行往後挪了一下,晏闌又湊了上去,蘇行繼續躲,晏闌就繼續往上湊,最後蘇行直接靠到了沙發腳上,已經無處可躲。
“晏隊!您別這樣!”
“這樣你都不生氣嗎?”
蘇行忍無可忍,直接推開了晏闌準備站起來。晏闌一把按住蘇行,說道:“吃飯吧,我不鬧你了,吃完飯問你點兒事。”
蘇行低下頭,半晌才說:“好的晏隊。”
晏闌緩緩說道:“蘇行,人可以忍耐一時,但是很難忍耐一輩子,你老這麼壓抑自己會出問題的。”
蘇行拿起筷子,夾了一口菜,說:“謝謝晏隊,我會注意的。”
“我又說了半天廢話。”晏闌哼了一聲,“你吃吧,我吃好了。”
蘇行看著晏闌碗裏那多半碗粥,說道:“晏隊您沒吃幾口,怎麼就飽了?”
晏闌擺了擺手:“剛才在局裏吃了口涼的三明治,現在胃裏難受,再吃就該吐了。”
“您等我一下。”蘇行站起來走迴屋裏,不一會兒就卷了一塊熱毛巾出來,遞給晏闌,“沒有暖寶,用熱毛巾捂一下會舒服點。”
晏闌接過毛巾說道:“這毛巾疊的,跟酒店的有一拚了,你這都哪學的?”
“我媽教我的。”
“……”晏闌坐到了沙發上,“對不起,我不知道。”
蘇行笑了笑,說:“這次是真的沒事。晏隊,我沒那麼脆弱。”
晏闌窩在沙發上說:“你不說我就當你沒事了,沒精力跟你繞圈子,說點兒正事。”
“晏隊您說。”
“我今天在詢問陸卉梓的時候,發現她一直盯著我轉筆。後來我故意掉了幾次筆,她就明顯越來越煩躁不安,到最後我把筆上邊的夾子掰斷的時候,她就像受了很大的驚嚇一樣。”
蘇行把菜咽下,說道:“這什麼也說明不了。您不能因為發現我心理有問題就覺得我能看出來所有心理疾病吧?我是法醫,不是心理醫生。”
晏闌盯著蘇行半天,然後倏然一笑:“蘇行,這才是真的你,是不是?”
“什麼?”
晏闌捂著胃說道:“什麼老好人,什麼陽光大男孩,什麼有求必應,那都是你裝的。你早就想這麼懟我了吧?”
蘇行低眉順眼地說:“沒有,晏隊您誤會了。”
“下午我給你按摩的時候,問什麼你答什麼,是想趕緊把我打發走吧?”晏闌繼續說道,“要不是你當時發著燒身上沒力氣,肯定就跑迴家了,指不定在心裏還得罵我一句,順帶問候一下我故去的先祖。”
蘇行:“……”
“這樣挺好,有脾氣才是活生生的人。”晏闌又補充道,“你下次想罵我的時候,可以替我多罵我爸幾句。我同意了。”
蘇行:“我真的沒有這個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