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行把手中盛放屍體眼睛的托盤放到臺案上,說道:“既然死者就是那名偷窺的快遞員,那麼他被害的原因就很明顯了。博麗樓是女生宿舍,裏麵除了護理學院的女生,剩下的就是生工的,就是生物工程專業。生工專業有很多課程都是在動物實驗樓進行的,江海溜進博麗樓偷窺,那看的不是生工的女生,就是護理係的女生,從博麗樓到動物實驗樓之間有一條小路,很多女生都會直接從這條小路穿行。江海的眼睛埋在地裏,在沒有被發現之前,肯定被很多生工的女生踩過。而發現屍體的地方是去實驗樓上課的必經之路,他的屍體也被許多人踩過,這其中肯定不乏護理係的女生。”
晏闌皺了皺眉,問道:“你想說什麼?”
蘇行:“我覺得兇手好像在說,我替你們報仇了,我讓他來給你們謝罪,你們可以把他踩在腳底下,他不會再傷害你們了。當然,這隻是我的一種感覺,沒證據也沒什麼道理。您也可以當聽故事一樣聽過就算了!
晏闌不置可否,看向蘇行道:“那你跟我說點兒有證據的。”
蘇行指了指屍體的下部,說道:“外生殖器還在,上麵有試探性反複切割的痕跡,但是沒有生活反應。按照死亡時間推算,江海是目前我們發現的最早的受害者,這具屍體很多地方跟我們之前發現的四具屍體都不一樣,我覺得兇手在作案的時候,其實還沒想好怎麼做。就拿這個試探性切割來說,兇手在死者死後嚐試了至少三種工具!
“三種工具都沒割掉?是不是兇手放棄了?”晏闌問。
蘇行眨著眼睛看向晏闌:“我又不是兇手,我怎麼會知道?”
“那個……”晏闌摸了下鼻尖,“你繼續說,還發現什麼問題了?”
“眼睛!碧K行指了指托盤,“兇手挖掉了江海的眼睛,因為他偷窺。切掉了段卓的舌頭,因為他在辦公室用言語騷擾女性?硵嗔藦埫髡I的手,因為張明誌猥褻張佳一。”
晏闌若有所思地說:“那李雷磊和羅平文……兇手這是切掉‘作案工具’的意思?可是段卓和張明誌也被切了!
“有可能是像白澤說的,兇手對男性生殖器有一種特殊的情感。”蘇行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兇手在練習!
“所以你是想告訴我,兇手在一點一點進步?”
蘇行點點頭:“我覺得如果再抓不住兇手,可能很快就要有下一個受害者了!
晏闌雙臂交疊環在胸前,思索片刻,說道:“你繼續吧!
蘇行轉過身繼續將屍檢完成。
大約過了半個小時,蘇行直起身子長出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晏隊,看老天會不會偏向我們吧!
“什麼意思?”
蘇行把一個小的培養皿舉到晏闌麵前:“死者指縫內有極少量的皮膚組織,如果能提取到有效的dna,我們可能就離破案不遠了!
晏闌驟然來了精神:“快!做分析!”
“需要時間!碧K行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說,“另外,我剛才一直在想陸卉梓那個手表,我還是覺得趙之啟不會給陸卉梓買那麼貴的表,陸卉梓確實長得好看,但也沒有到能讓趙之啟放棄現有生活的地步。”
“假表!
“什麼?”
晏闌解釋說:“剛才我發消息問了一下,這款表是中國區特供,隻有國內專櫃有,也就排除了海外代購的可能。陸卉梓是本市人,趙之啟家在本市,去外地購買的可能性很小,而本市專櫃共售出十九對,其中有一對是周桐薇買的。”
蘇行整理好東西,拿著準備送檢的樣本說道:“那也就是說周桐薇買了一對情侶表給趙之啟,然後趙之啟買了一塊假的女士款送給了陸卉梓?”
“很有可能。”晏闌給蘇行開了門,“這塊表也單賣,不過售出記錄也沒有趙之啟或者陸卉梓的名字!
蘇行拿著樣本邊走邊說:“也有可能是化名或者留的別人的名字。不過確實假的可能性最大。”
晏闌:“明天上班他們把監控送過來就知道了!
蘇行停下腳步,說:“對啊,大半夜的您上哪兒調的銷售記錄?”
“我表妹是它家vip!
“哦……”
“沒有違規操作!标剃@說道,“調查函直接發給了他們品牌的總負責人,監控因為涉及四家門店所以需要時間,明早他們來送監控的時候補個簽字就行了。”
“有錢又有權!碧K行撂下這五個字,徑直走進了檢驗室。
他這是諷刺我嗎?晏闌愣了一會兒,心裏反而鬆了口氣,最起碼蘇行不再對他客氣到無可挑剔,在這幾天接連的各種陰差陽錯之中,蘇行似乎鬆動了自己內心的防線,有那麼一絲真實的,帶著鮮活氣息的他從極細微的縫隙中探了出來。
還挺可愛的,晏闌想。
就在此時,龐廣龍從樓道另一側狂奔而來:“老大!陸卉梓跑了!”
“跑了?!”晏闌瞪著龐廣龍說道,“幹什麼吃的!盯個人盯不住!”
龐廣龍連忙解釋道:“剛才交管那邊又發現了那輛套牌車,緊急通知我們,看監控發現司機還是上次那名女性,我想著問問三組那邊情況,結果他們到了陸卉梓的宿舍才發現宿舍裏根本沒有人,宿舍樓前後門都有人守著,沒發現她出去!
晏闌:“定位車輛!找人!”
“那輛套牌車最後出現在平俞高速出城方向的a出口,再往後就消失了。交警趕到現場的時候發現車被扔在了緊急停車線內,人沒了。”
“靠!”晏闌罵了一句,“監控呢?”
龐廣龍把平板遞了過來,說道:“這是最後拍到她的畫麵!
晏闌接過平板看了一遍視頻,在剛要還迴去的瞬間又收了迴來,轉身推開檢驗室的門。
蘇行嚇了一跳:“晏隊,人嚇人是能嚇死人的!
“看一眼這個。”晏闌直接把平板送到蘇行麵前。
蘇行看了一下監控裏的人,又抬頭看向晏闌,說:“這能看出什麼來?捂得就剩下眼睛了。”
晏闌:“就是眼睛,你再好好看看,我們是不是見過她?”
龐廣龍在一旁說道:“老大,咱蘇是法醫,你讓他看……”
蘇行盯著那監控裏模糊的人像看了一會兒,然後說道:“是二院骨科的徐絮,那天晚上在辦公室寫病曆的那個。”
晏闌轉身把平板塞到龐廣龍懷裏:“去把徐絮和陸卉梓的照片都調出來發下去,每個服務區,每個執勤民警手中都得有她們的照片!”
“好,我這就去!老大放心!”龐廣龍小跑著奔出了檢驗室。
晏闌靠在臺子上說:“你竟然還能記得她名字,我隻是覺得眼熟而已。”
“那天晚上我看見她胸牌了!碧K行端著手中的培養皿,用手肘推了一下晏闌,然後繞到另外一側的儀器旁邊。
晏闌有些莫名其妙地問:“這倆儀器不是一樣的嗎?”
“我更喜歡用這臺。”蘇行低頭搗鼓著手裏的檢材,“機器是不會因人的意誌而轉移的,晏隊,您就是把它盯出花來,它也不可能現在給您出結果。”
“哦好……”晏闌聽出了蘇行的意思,“那出了結果你告訴我。”
“晏隊慢走!
清晨五點,蘇行敲開晏闌辦公室的門,說道:“晏隊,老天爺沒站在我們這邊!
“艸!”晏闌忍無可忍地罵了髒話,又不甘心地問道,“真的不行?”
蘇行搖頭:“真的提取不到!
晏闌:“那江海頭部找到的那個碎片呢?”
蘇行搖頭:“目測很像,但是金屬成分分析我做不了,我已經給物證檢驗的同事發消息了,他一會兒就來。”
“晏闌,那個監控你……”喬晨推開門的時候才看到蘇行,他愣了一下,說道,“小蘇也在啊,怎麼樣?有結果了嗎?”
“沒提取到dna!碧K行指了指放在晏闌桌上的報告單,“都交給晏隊了,你們說案子吧,我迴去了!
“你先等會兒!标剃@轉著筆說道。
蘇行發現一件事,晏闌非常喜歡轉筆。開會的時候轉,想事的時候轉,做筆錄的時候也轉,而且轉筆的方式和速度跟他當下的心情有很大關係。比如現在,晏闌心裏是著急的,他轉筆的速度就非常快,一支筆在他五根手指之間來迴穿梭,讓人看得眼花繚亂。
蘇行停住了腳步,等著晏闌發話,喬晨很默契地起身把辦公室的門關上,晏闌見狀說道:“蘇行你先說說你的分析!
“好。”蘇行很快地整理好思路說道,“這名死者江海推測死亡時間超過三周,也就是月初那一周。而曹軒宇說醫大抓住他偷窺是在3號左右,說明他在偷窺這件事之後沒有多久就被殺害了。發現屍體的地方明顯不是第一現場,根據拋屍地點可以推斷兇手對醫大十分了解,有可能是醫大的在讀生、畢業生或者是老師,而且極有可能是臨床專業或者法醫專業。兇手對人體組織和解剖學掌握得很好,又能找到麻醉劑,再結合二院的病號服和與幾名受害人已知的關係,我覺得兇手是在二院工作的醫大畢業生或者是在二院臨床實習的研究生的可能性很大。”
喬晨思考了一會兒說道:“陸卉梓很符合你的描述。”
蘇行搖頭:“但她不是唯一一個。二院是平醫大係統內的附屬醫院和教學醫院,每年都有很多畢業生進入二院工作!
晏闌接話道:“徐絮也是醫大畢業的!
喬晨點了點頭:“現在這兩個人都不見了,難不成是合夥作案?”
“不太像!标剃@轉筆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陸卉梓有不在場證明,而我們一直沒關注過徐絮,如果她們真的串通好了,那徐絮應該早就跑了,不會到今天淩晨才開車出去!
“對了,我讓二隊把三隊從醫院換了迴來,三隊已經驚了,再待在那兒也沒意義!眴坛空f,“還有,李雷磊除了我們已知的家暴和婚內強奸以外,他還有冶遊史,對象男女都有,玩的很開,什麼sm之類的也有,基本沒什麼禁忌,而且最愛的就是角色扮演。”
“這都哪來的消息?”晏闌皺著眉頭問道。
喬晨:“昨天下午隔壁掃黃送來的消息,說有一個人看了新聞發現死者是李雷磊,主動來給我們送消息!
“這麼好心?”晏闌哼了一聲,“拿什麼換的?”
喬晨伸出了兩根手指,晏闌不屑地搖了搖頭。
蘇行看著他倆,有些茫然地說道:“那個……能給我解釋一下嗎?”
“你不用知道!标剃@用筆一下下戳著桌子,“這個李雷磊……你剛才說他喜歡什麼?角色扮演?”
喬晨點點頭:“是,你是想到了什麼嗎?”
“我在想,如果之前我們查到的那些聊天記錄真的像林說的那樣都是同一個人的話,這個女人會不會靠著某些特殊的方法吸引了這些受害者,比如迎合受害者的性癖!标剃@思索了一會兒說道,“跟林說等天亮了請陳佳麗再來一趟!
“行!
晏闌問:“你剛才說監控怎麼了?”
“沒怎麼!眴坛拷o晏闌遞了個眼神,“我是想問,那個監控你怎麼就能確定是徐絮?”
晏闌指了一下蘇行,道:“我帶著他去二院見謝瑤的那天晚上徐絮也在,我們打過兩次照麵,當時她一直帶著口罩,我也隻能看見她的眼睛。要不是監控裏她捂得就剩眼睛,我還真發現不了,也是跟蘇行一起確認了那個人就是徐絮。”
“行啊小蘇!”喬晨讚賞地看向蘇行,“你這眼神可夠厲害的,要不是你是王老的愛徒,我可真想把你拐到我們刑偵來!
晏闌揮了揮手:“行了你倆,該幹嘛幹嘛去吧!
喬晨帶著蘇行走出了辦公室,低聲說道:“現在迴答你的問題,掃黃組給了兩箱安全套換來的線索。”
“兩箱?安全套?”蘇行眨了眨眼。
喬晨解釋說:“沒辦法,這些女人就靠這個為生,你讓她們去幹別的她們也做不到,真能上岸的早就上岸了,上不了岸的我們也隻能批評教育、罰錢,嚴重的拘留,可放出去她們還是一樣會繼續。而且有時候我們辦案子確實需要她們配合或者提供消息,所以給她們一些計生用品就當是線人費了!
“明白了!
喬晨又說:“誒,聽說你病了?怎麼迴事?”
蘇行依舊掛著他那標準的笑容說道:“就是有點兒發燒,現在已經好了。晏隊怕我再著涼,才把他的衣服借我穿的!
喬晨拍了拍蘇行的後背:“迴去把你們法醫室的空調調高點,別老貪涼!
“謝謝喬副!”
清晨七點,蘇行端著水杯走進茶水間,看到晏闌正盯著咖啡機出神。他走到咖啡機旁邊關上開關:“胃疼就不要喝咖啡了,還是喝熱水吧!
“嗯?”晏闌迴過神來看向蘇行。
蘇行從冰箱裏拿出一個三明治塞進了微波爐裏,按了幾下按鈕,說道:“這種三明治要熱了才能吃。”
晏闌插著手靠在吧臺旁邊:“你小小年紀就這麼養生啊?”
蘇行笑了笑,說:“晏隊,這不叫養生,這叫生活常識!
“你今天懟了我好幾次了,怎麼?是決定好以後幹脆跟我撕破臉,不裝了?”
蘇行給晏闌的杯子裏倒了溫水:“如果不是昨天我突然犯病,您也不會一天沒吃飯,我昨天既耽誤了工作,又影響了您的身體健康,還借了您的衣服穿,要是今天再不對您表達一下作為下屬的關心,我怕以後仕途不順!
“又一次!”晏闌笑著說,“蘇行,你生氣了吧?”
“沒有!
“我知道了!标剃@喝了一口水,“以後你屍檢的時候我不去打擾了!
“衣服我會洗好了再還給您,您忙吧!碧K行說完之後頭也不迴地離開了茶水間。
晏闌笑著搖了搖頭,從微波爐裏拿出那個已經熱好的三明治準備迴辦公室,林歡推門進來說道:“老大,羅雪涵來了!
“你怎麼把孩子叫來了?她媽呢?”
“她自己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