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通過成分分析推斷出了紅酒的價位?”晏闌邊說邊把已經切成小塊的牛排換到了蘇行麵前。
“如果領導提供對比數據的話,我還能告訴你是什麼牌子的酒。”蘇行用叉子叉起一塊肉送到嘴裏。
晏闌切著牛排說道:“你知道千元左右的紅酒在全世界範圍內少說也有上千種嗎?你拿我當冤大頭啊?”
“我就說說而已。”蘇行笑了一下,“但是這畢竟給你們提供了一種思路,我覺得,有人給張格送了一頓斷頭飯。”
“你還有什麼想法?”晏闌問。
蘇行想了想說道:“如果兇手的目標是孟建廣,那總得有個原因才對。張格是個毒販,孟建廣是個送餐員,他們倆人之間唯一的聯係是那幾個訂單。我有一個猜測……”
“用點餐當幌子來送毒品,對吧?”晏闌平靜地把話接過來。
“啊……對。”蘇行咬了一口牛肉,“對,你不可能想不到。所以有線索嗎?”
“沒有。”晏闌搖頭,“數據恢複無望,其他送餐公司沒有出現過這種情況,周邊監控還在排查,暫時沒消息。”
“好吧,那我沒什麼想法了。”蘇行把叉子戳進烤土豆裏,“這也太狡猾了!”
“這是土豆,不是兇手。”晏闌把切好的牛排放入嘴中,緊接著就被唇齒之間的味道驚豔到了,他有些難以置信地說,“你到底還有什麼隱藏技能?!這牛排真的很好吃!”
“那是因為肉好。”蘇行卻不以為意,“牛排有什麼難做的。”
晏闌突然意識到,王軍是法醫,而他的妻子是隻帶高三畢業班的老師,這倆人忙起來估計都不著家,家中隻剩下蘇行和王軍的女兒,那做飯這個任務自然落在了年紀比較大的蘇行身上。
“這次我給你提供個方向吧。”晏闌換了話題。
“什麼?”
“兇手的反偵察能力很強,卻選擇了把屍體砌在磚牆裏而不是拋屍碎屍,一定是有原因的。”
蘇行思索著說道:“其實如果沒有監控的話,把屍體砌在牆裏確實是個選擇,一般人很難發現。而且外牆沒有動,隻是把之前開的窗封上了,如果不知道那裏開過窗的都不會發現。歡姐說那套房子的房東在國外,有人一次性付了五年的房租,如果不是有孟建廣的口供,我們根本查不到張格的屍體。就算五年之後房東收房或者轉租別人時候發現了屍體,但屍體基本已經白骨化,現在都查不到死亡原因,到那個時候就更難查到了。”
“我說的不是這個問題。”晏闌幫著蘇行整理思路道,“碎屍需要切割工具,簡單一點的電鋸、剁骨刀都可以完成。拋屍更簡單,有交通工具就行,可是兇手選擇了藏屍在磚牆裏。雖然你說的這個確實是個理由,但兇手這麼大費周章地砌出一堵牆來,僅僅是為了藏屍嗎?”
“你的意思是……砌牆其實更多的是為了掩蓋死亡原因?”
“反正現在確實沒查到死因,這不太像巧合。”
蘇行一下接一下地戳著盤子裏的土豆,晏闌用手中的刀攔了一下:“別戳了,快爛了。”
一陣令人牙酸的金屬碰撞聲響讓倆人都飛快地收迴手。蘇行的手停在半空中,問道:“大半夜有人在城中村鋸東西,就沒人聽見?”
“乙7號院旁邊的垃圾場每天淩晨一點到三點清理垃圾。”晏闌說道,“最起碼我們能知道分屍的時間。”
“市政垃圾車都有記錄儀吧?”
“……”晏闌立刻掏出手機給喬晨發消息。
蘇行也終於放過了那個土豆,切了一小塊放到嘴裏,看晏闌放下手機之後才說:“如果喬副知道這是我想出來的,估計真的要把我拐到你們刑偵去了。”
“我覺得可以。”晏闌說道,“正好讓你多沾一些活人氣。”
蘇行搖頭:“都說了我不喜歡活人。”
晏闌很想問一句:那我算什麼?不過這個念頭隻轉了一瞬就被他按下去了。
“對了晏隊,剛才你說砌牆有可能是為了掩蓋死亡原因,那你知道磚牆裏有什麼特殊工藝嗎?”
“唔……”晏闌笑道,“磚牆能有什麼特殊工藝,磚塊加砂漿而已。”
“!!!”蘇行倏得站起來,“我去查資料了!”
“你不吃了啊?”
“吃飽了————”
“這塊牛排一百塊錢,我一個月工資才三千,你不許給我浪費。”晏闌端著那還有大半牛排的盤子走進書房,叉了一塊肉送到蘇行嘴邊。
蘇行眼睛盯著屏幕,隻微微側頭把牛排叼進嘴裏,含糊地說道:“那你還去這麼貴的超市買東西。”
“那我也得生活啊!”
“別鬧了。”蘇行咽下嘴裏的肉,“正處級基本工資就四千,再加上工齡工資、津貼、獎金和補助……三千?我平均都能拿三千好不好?!”
晏闌挑了挑眉,又舉了一塊牛肉送到蘇行嘴邊,道:“你怎麼這麼了解?”
“研究過。”蘇行目不轉睛地看向屏幕說道,“總得有個目標才行。”
“你目標就是正處級?”
蘇行搖頭道:“沒那麼大誌向,師父到現在也隻是享受副局級待遇,我們技術崗可不像你們,能到師父這種程度的都算得上是大神級別的了,師父這馬上升警監的主任法醫師全省也就他一人,其實要不是公大的特聘,估計也就頂著現在這一督幹到退休了,畢竟不是誰都能穿上白襯衫的。”
“王老解剖過的屍體比我抓過的犯人都多,他要不升警監都對不起他這三十多年的工齡。”
晏闌手裏的第三塊牛肉還沒送到蘇行嘴邊,就聽他無縫銜接地又把話題轉迴到了案子上:“砂漿是不是都是堿性的?”
“是,都是堿性。”晏闌迴答道。
蘇行靠在書房的大轉椅上看向晏闌,說:“我需要迴去做個實驗。”
“去把你身上那一股死人味和油煙味洗掉再說。”晏闌指著麵前的盤子,“吃完了再洗,半個小時後送你迴市局。”
“我可以自己去,不用你陪我。”
“我是去查垃圾車的行車記錄儀。陪你?別自作多情了!”晏闌走到門邊,又迴過頭來指著盤子,“都吃完,不許剩!”
清晨5:02。
蘇行點開“閻王家的小鬼們”微信群,發了一條消息:【張格死因已確認。】
林歡:【!!!寶貝!!!】
喬晨:【我靠!行啊蘇!快說說!】
龐廣龍:【牛b!以後你就是我們的第二神獸了!】
白澤:【第一也可以,我都擔不起神獸這名字,感覺自己好廢物啊……】
林歡:【不!白白永遠是我們的神獸~】
蘇行:【……你們怎麼都這麼早?】
龐廣龍:【早起的鳥兒有蟲吃!】
林歡:【@蘇行 寶貝,你不會是一宿沒睡吧?】
白澤:【我估計是。我昨晚十一點走的時候看小灰樓還亮著燈呢。】
蘇行:【剛出結果,我交給晏隊了~】
龐廣龍:【老大昨天不是迴家了嗎?又迴局裏了?】
喬晨:【昨天我們發現新線索,老大沒讓叫你們,自己查了。】
晏闌笑著鎖上手機,靠在法醫室門口說:“還不迴家睡覺?”
“休息室給我騰張床就行,不要再麻煩領導當司機了。”蘇行晃晃悠悠地站起來,“而且我覺得我下一秒就要睡著了,晏隊,讓個路,我真的不行了……”
晏闌沒再鬧,他知道蘇行有多累。這一晚上的實驗蘇行必須全神貫注,每隔幾分鍾就要觀測和記錄數據,這和值夜班還有半夜出現場都不一樣。夜班可以發呆打盹兒,出現場或者解剖對蘇行來說也是駕輕就熟的事情,但是這個模擬實驗是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稍有一點錯誤就要重新來過的。晏闌眼看著蘇行在失敗了十幾次之後才模擬出了屍體存放環境下毒素被堿性物質浸染腐蝕到最後消解的全過程。
晏闌看著蘇行走進休息室之後再一次劃開手機,就在他斟酌著怎麼讓隊裏這群小崽子們不要打擾蘇行睡覺的時候,就看到喬晨的消息已經出現在屏幕上:【小蘇估計昨晚上累壞了,你們一會兒別去鬧他,等他自己睡醒了再說。】
林歡:【知道啦!】
白澤:【ok!】
龐廣龍:【聽喬媽的話,別讓他受傷~】
喬晨:【滾蛋!】
晏闌笑了一下,在群裏發了消息:【下午一點碰頭 整理好手頭資料】
早上七點。
喬晨進晏闌的辦公室從來沒有敲門的習慣,他像往常一樣推門就進,結果發現晏闌正窩在辦公室那個寒酸的雙人沙發裏睡覺。
大概是太不舒服,晏闌根本就沒睡實,喬晨一進來他就醒了,他翻了個身,把臉衝著沙發背,悶聲說道:“早晚被你嚇死。”
“休息室那麼多床你怎麼不去?”
“不去!”
“……”喬晨坐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幫晏闌拉了一下衣領,“你不是吧你?”
“什麼是不是的?”
喬晨把早餐拿出來擺在桌子上:“蘇行在休息室你就不敢進去睡了?老大,你三十二了,不是三歲啊,怎麼弄的跟純情少年似的?!你當年直接脫光了站我麵前都不帶臉紅的,現在還越活越迴去了?”
晏闌直接從沙發上彈起來,指著喬晨說道:“你是屬蛔蟲的嗎?”
“吃完去休息室吧。”喬晨把油條遞給晏闌,“我剛才去看了,蘇行睡得挺熟的,人家小孩心裏全是工作,哪像你啊,睡個覺都能尷尬成這樣。”
“他在我隔壁我都睡不好,還睡一屋裏?”晏闌叼著油條說道,“我就跟這兒憋著吧!”
“等等……!什麼隔壁?你把他拐家裏去了?!”
晏闌掀起眼皮看了一眼喬晨,道:“忙得都忘了跟你說這事了。那天他下班迴家,車被人追了,他是頭車,中間夾著的那輛是咱們的人,最後那輛車是無辜被卷進來的。我昨晚抽空看了眼監控,是一輛黑色天籟,要不是咱們的人緊急並線晃了一下造成事故,估計蘇行現在已經因為意外車禍躺在醫院裏了。”
“我靠,這他媽也太明目張膽了吧!”喬晨追問道,“查到什麼了沒有?”
“我哪有時間查?”晏闌搖了搖頭,“隻能先把他帶迴我家,暫時保證他安全,等這案子完了再說。畢竟我那車安全係數高。”
喬晨喝了口豆漿,問:“那你要在外邊跑案子迴不來怎麼辦?讓他在市局等你?”
“我讓他開我那輛crv。”
“……”喬晨吞了下口水,“按特警標準弄的那輛?”
晏闌點頭道:“嗯,我沒跟他說改過,追尾那事他也不知道內情,先別跟他說了。”
“唉……好好的一個人,一動心就成了傻子,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喬晨擺出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老天爺果然是公平的,有錢有顏但是沒腦子,我瞬間就平衡了。”
“滾蛋!”晏闌笑著罵了一句。
喬晨拍拍手站起來:“讓我留我都不留,幹活去嘍!對了,休息室的床挺舒服的。”
“你大爺!”
喬晨眼疾手快地關了門,隻留下晏闌一人盯著桌上的早餐發愣。
蘇行在休息室裏睡得昏天黑地,查出死亡原因對他來說就像刑偵結案一樣,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這幾天的焦頭爛額全部拋諸腦後。不知是不是因為心裏放鬆了,就連夢境都變得和暖起來。這一次他夢到了一個少年,在夢裏,蘇行衝他喊道:“喂!我一直欠你一句謝謝啊!”
“你謝過無數次了。”那背影說道。
蘇行覺得這句話有些耳熟,他快走了幾步,卻見那少年的身形逐漸變高變寬,幾個眨眼之間就長成了大人的背影,蘇行向著那背影狂奔而去,腳下一空便醒了過來。他躺在床上沒有動,卻聽晏闌的聲音響起:“做噩夢了嗎?”
“晏隊?”蘇行用手臂撐起身子四處尋找聲音的來源,“我說夢話了?”
“你不是說你沒這毛病嗎?”晏闌從蘇行的上鋪直接蹦了下來。
蘇行又躺了迴去,說道:“下麵明明有空床。”
“床短,上麵伸開腿不礙事。”晏闌插著手靠在蘇行床邊,“是不是做噩夢了?”
“沒有。”蘇行把雙手放在頭下,懶懶地說道,“夢見了個帥哥。”
“有多帥?”
“應該比你帥吧。”
“應該?”
“沒看見臉。”
晏闌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道:“沒看見臉就知道是帥哥?”
“看背影就知道了。”
“起來吧。”晏闌用小腿碰了一下床架,“再睡就錯過分析會了。”
蘇行連忙摸出手機:“我去!怎麼都十二點半了?!”
“看你睡得太香,他們都不敢叫你。”晏闌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機,“喬晨給你留了飯,放法醫室了,一點開會,別遲到,我先走了。”
“哦。”蘇行慢悠悠地從床上起來伸了個懶腰,拿好自己的東西走出休息室。
“蘇行寶貝!!”林歡從旁邊突然躥出來,“你餓不餓?飯給你放在法醫室了,一定要吃飯知不知道,不能餓著自己!你早飯就沒吃,午飯不能再不吃了,你……你發什麼呆啊?”
“沒什麼。”蘇行搖了搖頭,“剛睡醒還有點懵,謝謝歡姐,我這就迴去吃飯。”
孫銘睿在旁邊酸溜溜地說道:“同人不同命啊!我昨天跟檢驗科一起對比提取了上百塊紅磚裏殘存的物質,怎麼就沒人給我打飯啊!”
“答應你的海鮮飯少不了。”蘇行拍了拍孫銘睿的肩膀,“睿哥你們聊,我去吃飯了。”
蘇行走迴法醫室,用涼水洗了把臉,然後撐在水池邊想道:“真的是魔怔了,不能因為晏闌一直穿著帽衫,就覺得所有穿帽衫的背影都一定是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