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問站在半路不敢動，不敢上去也不敢下去，站了足足十分鍾，有服務(wù)生來問他為什麼站這裏，還用奇怪的眼神盯著他的眼睛看，尤問趕緊擦了擦眼淚，求對方帶自己出去，車子都不敢去開，出了會所就打車迴家。


    傅明川說得對，他不該做無謂的掙紮，應(yīng)該一開始就把太基賣掉。


    落到這麼慘的境地完全是他自找的。


    隔日，他用非常低的價格正式簽字轉(zhuǎn)讓了已經(jīng)在港股停牌的太基的股份，拿到錢之後立刻又簽署了另外一堆文件，用來還尤帆以他的名義擔(dān)保的一項展期債權(quán)。


    包括他從小住到大的房子，一並轉(zhuǎn)給了債權(quán)人。


    賣掉太基的尤問手頭並沒有寬裕，相反十分的緊張，接下來的一個月都依舊在處理債務(wù)問題，整個人幾乎全被消耗掉。


    這天，他又到了國行本地總行處理另一起已經(jīng)陸陸續(xù)續(xù)搞了一個月的債務(wù)轉(zhuǎn)移手續(xù)，這會兒正和債權(quán)方天璽的人一起在排隊等號。


    因為連日的奔波，尤問身體有些吃不消，加上他現(xiàn)在找了家幼兒園當(dāng)幼師，大多數(shù)時間精力都要花在小團子們身上，這些債務(wù)問題就壓得他更加喘不過氣。


    尤問又和天璽的對接人確認(rèn)了一次這是最後一次需要他來，得到肯定的答複後，尤問就一直低頭刷手機，看的都是一些小包子和小動物的視頻。


    以前他就喜歡這些，還和傅明川一起養(yǎng)過一條金毛，不過後來狗被傅明川帶走了。


    視頻裏的小熊貓在吃餅幹，模樣十分可愛，尤問看得入迷，忽然聽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鬧鬧？”


    尤問立刻抬頭，就看到了傅明川的媽媽陳積玉，他下意識的往她身後看，陳積玉似乎明白他在看什麼，很和善的說：“明川沒來，我名下有一筆家族基金要轉(zhuǎn)去慈善基金會裏，所以今天來辦事，鬧鬧你怎麼也在這裏？”


    尤問不欲和陳積玉多說自己的私事，隻說有個房子要做交易，今天來銀行這邊簽字。


    陳積玉卻問的十分細(xì)致：“是買房子還是賣房子啊？”


    尤問看著陳積玉說不出假話，畢竟以前他每次跟在傅明川身邊迴家陳積玉都待他特別好，完全是將他當(dāng)一家人對待，半響他才說：“賣房。”


    陳積玉立刻麵色露出擔(dān)憂，問他是怎麼迴事，尤問隻說是爸爸生前未完成的一筆交易，現(xiàn)在由他出麵來處理一下。


    陳積玉幾次欲言又止，到底沒問出口尤問是不是經(jīng)濟方麵有困難，隻拉著尤問的手讓他有困難一定要和自己說。


    自從傅明川幹出那混賬事之後，陳積玉自知有愧，也無身份再關(guān)心尤問，除了節(jié)假日，兩人幾乎沒聯(lián)係，每次節(jié)假日問候還都是陳積玉主動的。


    因為家族基金數(shù)目過大，陳積玉要簽的資料有很多，期間她一直透過貴賓室的玻璃門向尤問那邊看。


    隔一會兒，陳積玉看到尤問對麵的人和尤問說了什麼之後尤問的麵色就變得不太好，仰著頭有些焦慮的和對方又說了幾句。


    那人隻是搖頭，還拿出電話朝另一端的人匯報情況。


    最後兩人算是不歡而散，尤問一個人挎著肩膀坐在椅子上，看臉色就知道事情沒辦成。


    坐了大概十分鍾，尤問站起身想走，有個銀行的工作人員朝他走過來，說傅太太請他去一趟，尤問頓了下，沒答應(yīng)，說：“麻煩你幫我轉(zhuǎn)告傅太太，就說我約了人，改天再和她聚。”


    最後尤問也沒有去見陳積玉，在拒絕銀行人員後他就朝著電梯走了過去，卻沒想到會碰到正好從電梯裏走出來的傅明川。


    尤問很明顯的愣了一下，他幾乎是立刻撇開眼，手指不受控製的跳動了一下，表情也變得不受控製，如果胸口有喇叭，所有人都可以聽到他的心髒狠狠摔下懸崖的悶響。


    傅明川眉頭皺起來，看著這個安靜得有些過分的人，因為剛剛片刻的怔愣錯過電梯，身子微微側(cè)著，似乎不想看他，沒有也不會像之前那樣看到他就甜甜的笑著過來抱他。


    以前他總是把尤問提開，要他好好站著，尤問確實有好好站著，但是也有緊緊貼著他，還試圖在別人不注意的時候拉他的手。


    現(xiàn)在的尤問也是好好站著，卻假裝沒看到他。


    尤問被傅明川看著，有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他抬頭看了眼電梯顯示屏，還有十層。


    “你在這裏幹什麼？”尤問聽到傅明川和自己說話。


    尤問的食指和拇指緊緊捏在一起，側(cè)頭看向傅明川，這人還是和以前一樣，做事講話永遠不動聲色，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尤問想要像老朋友那樣對他笑一下，說一些禮貌的話，但他隻是眼睛瞪得很大的看著傅明川：“有事。”


    說話間他焦急的又看了眼電梯顯示屏，電梯停在往上三樓。


    傅明川沒錯過尤問臉上的委屈和焦慮：“見過我媽了？”


    尤問眼瞼垂著，點點頭：“有打招唿。”聲音也很委屈，一副馬上要哭出來的表情。


    傅明川隨意看一眼他手裏材料的大標(biāo)題，問了和陳積玉一樣的話：“來買房還是賣房？”


    尤問假裝沒聽到，電梯正好來了，尤問迅速和傅明川說了再見，然後疾步走進電梯假裝在摁樓層，手指卻快速在閉門鍵上不停地摁著。


    電梯門很快將傅明川的目光隔開，也讓尤問控製不住的大口喘氣，同電梯的人沒忍住關(guān)心地問他有沒有帶藥，以為他是哮喘犯了。


    *


    傅明川見到陳積玉之後很簡短的說隻有十五分鍾的停留時間，如果資料準(zhǔn)備好的話，現(xiàn)在就可以簽字。


    陳積玉沒迴答自己兒子的問題，而是反問他有沒有看到尤問。


    傅明川不含任何感情的迴答：“看到了。”


    陳積玉等著他的下文，而傅明川沒再給予任何反應(yīng)，還用目光諮詢她還有什麼要問的。


    陳積玉歎一口氣，隨手指了個位置讓傅明川等一會兒。


    在傅明川應(yīng)允的十五分鍾時間內(nèi)，他願意為陳積玉妥協(xié)一部分時間安排，於是走向了靠窗邊的位置。


    剛想坐下，目光就落在街道上一個穿白色t恤的瘦削身影上，步子不快，但很穩(wěn)，走到路邊的一輛白色車子旁邊的時候，車門自裏麵打開，尤問被一隻手拉了進去。


    傅明川站著沒動，再次看到那隻手往外探了探，將車門拉上，手腕上是一隻男士手表，能將手探得這麼靠外，起碼是要將尤問抱在懷裏才能做出的動作。


    陳積玉沒用完十五分鍾就喊傅明川走，又奇怪的問他怎麼站著，傅明川這才轉(zhuǎn)身，問陳積玉需要簽字的資料在哪裏。


    陳積玉這才說：“我喊你來是看看鬧鬧，你簽字要下次才來簽。”


    傅明川皺眉，聲音帶著被人打擾的不快：“下次請不要隨意浪費我的時間。”


    陳積玉不在意他永遠客氣的態(tài)度和從不掩飾自己的社交水平，同他一起往外走：“怎麼就是浪費你的時間了？雖然你和鬧鬧分手了，但你就不管他了嗎？你知不知道他今天來賣房，聽說是還沒辦成。”


    傅明川沒應(yīng)聲，陳積玉又說他很久都沒迴家，家裏準(zhǔn)備了晚飯，他爸爸也在家，要他一定要迴家吃飯。


    晚上在飯桌上，陳積玉再次提起尤問，言談裏全是可惜，隻覺得尤問真的配傅明川，又要傅明川一定去查清楚尤問是不是真的有財務(wù)問題，並幫他解決一下。


    一向保持中立不過問他人感情的傅途也說：“你確實應(yīng)該確認(rèn)一下有沒有妥當(dāng)安排尤問，這是你的責(zé)任。”父子倆講話一模一樣的語氣。


    傅明川應(yīng)了聲好，口袋裏的手機在震動，他用餐巾擦嘴後站起身退席，迴到房間打開手機看助理傳來的資料，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他還從不知道尤帆竟然用尤問的名義擔(dān)保了太基的另一筆債權(quán)，而且是無限連帶責(zé)任。這筆錢的風(fēng)險實在太高，一向愛子如命的尤帆是怎麼肯讓尤問擔(dān)保的？


    而尤問之前因為處理另一筆尤帆留下的債務(wù)不到位，已經(jīng)將房產(chǎn)暫且抵押給了麥劇，今天本來三方約定將泰隆的債券權(quán)轉(zhuǎn)讓給麥劇，房產(chǎn)歸麥劇所有，麥劇將房產(chǎn)溢價轉(zhuǎn)給泰隆。


    結(jié)果去辦理債轉(zhuǎn)手續(xù)的時候，之前已經(jīng)撤押的泰隆在沒提醒的情況下突然解除撤押，導(dǎo)致尤問過戶失敗，兩邊欠錢，陷入僵局。


    錢不多，傅明川也沒多想，當(dāng)即給陳桉去了一個電話，要陳桉兩天之內(nèi)幫尤問解決掉這個難題。


    陳積玉說得對，這確實是他應(yīng)該做的，沒道理尤問跟在他身邊三年，臨到分手還要背一身的債。


    手機又響了一下，傅明川打開手機看到一張照片，是尤問的照片。


    照片裏尤問被一個看不到臉的男人抱在懷裏，人在笑，一點看不出下午站在他身邊的局促和疏遠。從他身邊走開的時候步子也很快，似乎不想同他講話，也不想見他。


    傅明川盯著手機看了一會兒，迴複對方：不必再發(fā)他的私人行程給我。


    接下來忙忙碌碌了一周，傅明川抽出兩分鍾想起尤問。


    尤問雖然是個小話癆，但是一直是個有禮貌的人，陳桉那邊已經(jīng)幫他解決掉了債務(wù)問題，也已經(jīng)確認(rèn)他現(xiàn)在沒有任何外在和內(nèi)在的債務(wù)，原本傅明川以為尤問會和他說謝謝。


    不，也不對，尤問對金錢一直沒什麼概念，他想要什麼東西的時候不是向尤帆撒嬌就是向他撒嬌。


    有一次尤問非說某一條被子上的暗紋花紋很像家裏花園裏的某一朵白玫瑰，尢帆不肯給他買，他就跑來他這裏撒嬌。


    就算傅家稱得上是頂級富豪家庭，傅明川也知道那條價值六十二萬的被子過於奢侈，不過尤問開口，傅明川當(dāng)即就幫他付了錢，但後來尤問走的時候沒帶走，將它留在了山水居裏。


    所以一周過去，傅明川沒有收到尤問來自任何形式的感謝，他也坦然接受了這一現(xiàn)實。


    他不能要求一朵玫瑰不美麗，也不能要求尤問明白世俗人情。


    但他沒想到的是，大概三周後，他收到了一筆來自尤問的轉(zhuǎn)賬，有763萬，附一條轉(zhuǎn)賬留言：謝謝傅總，其餘的錢會慢慢還給您。


    傅明川麵上有了一些明顯的不快，明白自己想錯了。


    陳桉說尤問拒絕了他安排的大屋，也拒絕了多餘的現(xiàn)金。顯然，從不過問人間世事的尤問也懂得了人情世故，竟然會和他說謝謝了。


    傅明川不知怎麼想的，給尤問發(fā)去一條看似挑釁的信息：以前那些錢都不還了嗎？


    足足過了三個小時，傅明川才收到了尤問的迴信：雖然我現(xiàn)在很便宜，但以前我也是很貴的，之前的陪伴應(yīng)該和您付出的金錢能夠?qū)Φ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