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梭子派出所民警張煜鳴,年約三十,雖說難能一遇這種命案,但平日裏還算稱職,最起碼這鎮(zhèn)上的人,他門兒清。
一收到蓋一關(guān)於查馬老五和趙燕的事,他就立馬發(fā)出了見解,然後從派出所趕去馬老五現(xiàn)居,與蓋隊長匯合了。
張煜鳴去之前,還順嘴問了路上鏟雪的馬老五鄰居,聽鄰居的口風是:
“嘶,他也沒幹啥啊,一大早就起來鏟雪,還幫我們家鏟了一塊兒。我起來看著了,趕忙攔住了,客氣了半天他才迴屋的。”
張煜鳴點頭,問:“他有沒有什麼異常?”
鄰居搖搖頭:“沒有啊,跟平時一樣兒。”
確實如他所言,直到蓋一通過跟人打聽路,尋來了,馬老五仍在清雪。不過,是從院外清到了院內(nèi),甚至把放煤的棚子上的雪都清了。
幹了一早上力氣活,他麵紅,氣卻不喘,真正是正值壯年的莊稼漢。
他沉浸於木掀作業(yè),幾乎沒注意到來人。
直到蓋一叫了他一聲。
馬老五轉(zhuǎn)過頭,看了眼便衣的蓋一和吳瑗,卻奇異地、聰明地意識到了:這是外人,是警察。
“啥事兒?”
陸國棟那麼敦實個人,身中四十七刀身亡,現(xiàn)場那麼慘烈。照理說,兇手不該毫發(fā)無傷才是。如果真討了這麼大便宜,那此人,可有點東西。
蓋一目光鎖在那把木掀上,又抬起頭看著這個結(jié)實的樸實男人,伸手悄悄往後擋了擋吳瑗,單刀直入問:“陸國棟認識嗎?”
“認識。”
看著眼前人一臉出奇的冷靜,蓋隊長福至心靈,盯著他的眼睛,問:“是你殺的人嗎?”
馬老五目光沉靜如水,答:“是我殺的。”
吳瑗微瞠。
這就承認了?
張煜鳴剛剛趕到,就聽了這麼一句。
蓋隊長挑挑眉,掏出手銬:“跟我們走一趟。”
馬老五仍然冷靜,先點了下頭,然後迴頭去把木掀杵在了煤棚旁,甚至還去鎖了門,最後迴到蓋一麵前,並無畏懼地把雙手手腕朝裏,遞到了手銬前。
即便是見多了的蓋隊長,也不免瞇了瞇眼。
挺痛快。
是不是太痛快了?
蓋隊長開口:“鑰匙。”
馬老五不作聲,迴兜掏出鑰匙,眼看著蓋一遞給了張煜鳴。
“兇器呢?”
馬老五抬起銬住的雙手,指了指屋裏,答:“鍋爐裏,沒燒爐子,灰裏埋著。”
蓋一朝張煜鳴點了個頭。
張煜鳴自然明白,一麵派人去搜屋,一麵指了兩個人要給蓋隊當護送警員。
這頭蓋一已經(jīng)先行一步,搜了戴著手銬的馬老五的身,檢查好了。
吳瑗見此,笑了笑,擺擺手:“不用,一會兒我看著就行。”
沒用上三分鍾,二梭子派出所民警就從屋裏出來了,手裏拿著一把削果皮的尖刀,另還有一兜血衣。
帶著物證和嫌疑人,蓋隊和吳瑗未作停留,直接迴了丹山市。
連張之遠都驚訝於這次的效率,滿臉疑惑:“咋這麼痛快啊?真就情殺?”
他研究倆案子的功夫,就,迴來了?
蓋一靠在椅子裏,舉著手機迴消息,眼睛盯著屏幕,淺淡地笑了一下,順口迴:“是吧。衝動了唄。等鑒識科那邊交完報告,一會兒審訊一下,就知道了。小張,你審?”
“是,隊長!”
送檢結(jié)果是午飯後出來的。
午飯時,蓋一剛跟小領導匯報了這件事,不意外得到了驚訝的反饋,還附贈一句“心理素質(zhì)挺好”。但蓋隊長沒能探得小領導這陣子都在忙什麼。
小領導好像老對他的工作內(nèi)容避而不談。
不想報備?還是保密工作?
蓋隊長帶著一肚子的疑問,來到了審訊室門口,跟著張之遠進去了。
張之遠十分緊張於隊長放手讓他主審這件事,更對於隊長記筆錄這事兒如坐針氈。
但好在他是個有出息的,又或許是馬老五太配合。張之遠沒掉鏈子,非常合規(guī)章、順利地完成了審訊。
傳聞大體上,都對。
“嗯,陸國棟跟我媳婦兒趙燕有一腿。”
“我知道,不止他一個。”
馬老五神色仍然是出奇的平靜:“我不怪她。”
隻有一件事,不對。
問及為什麼沒孩子時,馬老五說:
“是因為我不能生。大夫說,我有病,生不了。我媳婦兒怕我臉上掛不住,才說是她的問題。”
“不是衝動。”
馬老五第一次抬起頭正視對麵的兩位警官:“沒啥原因,瞅他不順眼。”
蓋隊長撂下筆,看著他的眼睛,問:“為什麼直接認罪?”
馬老五眼神淡漠,答:“我不會撒謊。”
“你知道,沒有證據(jù),即使有嫌疑,法庭也判不了你嗎?”
鑒識科出的報告裏,現(xiàn)場沒有成功識別出陸國棟之外的dna,馬老五身上也沒有檢測出陸國棟的dna。所以如果馬老五把血衣一並燒成灰,又無目擊者和證據(jù),他咬死不認,誰也拿他沒招兒。
馬老五搖搖頭,老實道:“不知道。”
“你是活夠了嗎?”
馬老五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冷淡以外的表情,他微微驚訝,答:“沒有,就是挺沒意思的。媳婦兒綠我,但她太漂亮了,我生不起氣。她不承認,我也不知道她都跟過誰。就陸國棟傻逼,生怕我看不出來似的。但說實在的,也不是因為他給我戴綠帽兒,但我就是,看他活著就鬧挺。”
蓋一沒再問,收了筆錄,叫人把馬老五帶迴去了。
隻是臨了,還對張之遠交代了一句:“帶人做個精神鑒定。”
“是,隊長!”
這頭的事兒結(jié)束,蓋隊長接到了徐睿和唐文明馬上迴來的消息,說是那學生還有幾個檢查,取到結(jié)果了才帶迴來。
無所事事的蓋隊長,還遊蕩去了二隊辦公室,驚到了二隊一眾警察,齊刷刷起了個立,就差敬禮了。
蓋一哭笑不得,這二隊怎麼一屋子張之遠啊?
他擺擺手:“坐,都坐。王隊呢?還沒迴來?”
還是老熟人蕭崎迴的話:“是,三苳村那案子沒頭兒,死者是個六十四歲的女性,昨夜在迴家路上被殺害的。屍體是今早發(fā)現(xiàn)的,確實有附近鄰居聽到了求救聲,但沒人出去看。中午問隊長,隊長說,目前還沒找到嫌疑突出的人。”
“哦。被人切手指頭那個案子,你們隊長提過沒?你們怎麼看。”
蕭崎點了個頭,心知蓋隊這是“抽查”。
他認真地迴:“提過。因為沒查到類似的案底,我們覺得像是首例,可能不是連環(huán)作案,也不是一時倒黴。傾向於一時衝動,或者預謀犯罪,隻是一個警告,問題不大。”
蓋一頻頻點頭,給自己倒了杯水,問:“怎麼查?”
“從受害者下手,他肯定隱約有直覺,他的受害原因是什麼。”
蓋大隊長“嗯”了一聲,隨後他的手機就響了,他低頭掃了一眼,然後笑著看了眼畢恭畢敬的蕭崎,迴了句:“謝謝啊蕭警官,幫大忙了,我覺得在理。”
不知過了多久,老實本分的蕭警官才後知後覺:蓋隊……拿他當捋案情的工具人了?
對此,蓋一很有些理直氣壯。
他忙了一上午,甭管是不是馬老五配合,也甭管馬老五的動機是不是另有隱情,他基本上結(jié)了個命案,效率很高了。而且,抽查一下隊員,也合情合理。
雖然不是他的隊員。
蓋隊長走了個神,想著,如果小領導知道這事兒,肯定會無奈又縱容地露個酒窩出來吧?
啊……那對兒酒窩。
由不得他沉浸,這麼雙長腿,沒幾步就到了會客室。
徐睿和唐文明已經(jīng)在切手指受害人對麵的位子上坐著了。
“隊長,坐我這兒。”
被唐文明這麼一聲兒喚迴了神,蓋一擺擺手,順腿往側(cè)麵沙發(fā)上一坐,說:“你倆來,該咋問咋問。”
例行問話結(jié)束,跟先前王誌說的信息,沒有一點兒區(qū)別。
小領導該不會是有什麼危險任務執(zhí)行呢吧?
蓋隊長突然“撲棱”一下,坐直了身體,倒給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受害人嚇一激靈,隨後好像凳子紮屁股似的坐立難安。
心虛?
蓋一皺著眉看了受害人一眼,低頭給吳瑗私聊了幾個字,然後複又抬頭看向他。
因著心中有擔憂,蓋隊長現(xiàn)下明眼瞧著,麵色是十分的不善,聲音也沉了幾度。
他眼下肌肉微微使勁,緊盯著這學生說:“齊廣誌,是吧。市局裏涉黑、涉黃、出人命的案子有都是,今早還有個中了四十七刀的命案。你這案子一沒線索、二沒頭緒,你還撒謊,你還想不想偵破了?為什麼給你的案子送過來排前頭?看你年輕,看你可憐。”
叫齊廣誌的學生張了張嘴,想移開視線,硬是被這視線逼僵了脖子,怎麼也轉(zhuǎn)不動。
蓋一盯著他,繼續(xù)說:“想說什麼?怎麼偵破是我的工作,對吧。你當刑偵玩遊戲呢?警察是開掛還是上帝視角?”
從鼻子裏重唿了一口氣,蓋一站起身,俯視這位眼珠震動的學生,說:“不跟你磨嘰了。再給你一次說實話的機會,知道多少,交代多少。再說一個不知道,案子我們已經(jīng)立完了,你趕緊出門上市政排隊領殘補去。”
齊廣誌仰著頭,被這位警官的視線刺了一下,然後咽了口口水,拿迴了僵硬脖子的控製權(quán)。
“我……我約了個女生,約、約炮。警官,你們可別告訴我媽啊。”
唐文明拿著筆,不受控地挑起左半邊眉毛,心情複雜。
之前,陸局無數(shù)次罵隊長沒有服務精神,叫他們別跟著學。
但眼前這情況,顯然證明……有的人他真就吃硬不吃軟啊。
蓋一麵無表情,一屁股坐迴了沙發(fā)裏。
徐睿扶了一下眼鏡,自動忽略了他的請求,接著問:“約的什麼人?怎麼約的?”
齊廣誌垮著臉,低聲答:“打遊戲認識的,也是大學生,跟我一個學校的,但以前不認識。我們加了好友。”
“女生約的你嗎?地點誰定的?”
“我約的她,我定的。”
“為什麼定在郊外,還避開監(jiān)控區(qū)?”
“……刺、刺激。”——
路隊出場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