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鑰匙插進鎖孔裏,握住門把手向右擰,宿舍門吱呀一聲開了。
祝青燃反手將宿舍門關上。
關煦聽到聲響,好奇地伸出頭,“祝哥你剛剛幹啥去了?”
祝青燃垂眸,丟下一句話就重新爬上了自己的床鋪,“我下去撿衣服了。”
關煦迴想起祝青燃兩手空空的模樣,又問:“你沒有撿到嗎?”
片刻之後,祝青燃的床簾裏才傳來一聲,似乎伴隨一聲極其輕微的歎息聲,“已經到門禁了,我沒能走出竹園宿舍!
關煦蹙眉問道:“那怎麼辦啊?”
“明早撿!弊G嗳疾挥嘌,“我先睡了!
十二點,宿舍熄燈,但這並不代表所有人都會立即安睡。
1413宿舍裏隱約傳來一連串的敲擊鍵盤的聲音。
是陳峻。
祝青燃不用多想也能知道。
大一剛來1413的時候祝青燃提醒過對方幾次,效果微乎其微,後來索性就懶得說了。
網購一副耳塞,塞進耳朵裏,雖然戴著睡覺不太舒服,但是改變自己總比改變他人容易。
隻不過不知道今天是怎麼迴事,耳塞明明擠壓在外耳道裏,鍵盤敲擊聲卻莫名吵鬧,像是盛夏在耳邊縈繞的蚊子,陰魂不散,頗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祝青燃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好幾次,終於在躺下的第四十分鍾,勉強進入夢鄉。
早晨六點,宿舍裏開始有手機振動的聲音響起。
“嗡嗡嗡——”
陳峻一直都睡得晚,這個點是他睡得正香的時候,他被吵到迷迷糊糊睜開眼,“誰的鬧鍾,能不能關一下?”
祝青燃一下坐起身,關掉手機鬧鍾,“不好意思!
陳峻哼了一聲,又躺下繼續睡了。
在衛生間裏洗漱,祝青燃特意放輕動作,以免再次吵到另外三位正在睡覺的室友。
但是他的動作又很快,仿佛爭分奪秒地趕時間。
冰涼的自來水拍在臉上,睡意神奇地剎那間消散了。
明明今天比以往早起了一個多小時。
十分鍾之後,祝青燃背上書包,帶上專業課需要用的書和文具。
大步走出宿舍,關上門的時候卻是慢手慢腳,動作輕緩。
到宿舍樓底的時候,宿舍阿姨已經在值班了。
見到祝青燃,宿管阿姨對這張臉還有點印象,“你是昨晚要出去撿衣服的那個同學吧?”
祝青燃笑了笑,“阿姨你居然還記得我?”
“小夥子長得挺俊的!彼薰馨⒁桃残Γ翱烊フ夷愕囊路!
祝青燃搖搖手,急忙走了。
走到竹園一號樓底下,祝青燃花了一點功夫,才確定1413宿舍的位置。
視線從1413的陽臺迅速地下落,一下就落至正下方的灌木叢中。
灌木叢漲勢喜人,綠油油的一大簇,擁擠地排列著。
滿眼充斥著灌木的綠色,霎時祝青燃茫然地發現,他看不到一抹屬於裙子的白色。
怎麼……不在。
他還以為自己一下去就能看到。
祝青燃隻好走進幾步。
他用手去撥開那些重重疊疊的枝葉,堅硬的褐色枝幹劃過祝青燃的皮膚,蹭出一道道紅痕,有幾株灌木不知道是什麼品種,綠葉邊緣是鋒利的,痛覺在尖刺的刺激下蘇醒。
灌木叢後麵……也沒有。
祝青燃覺得可能是自己的思路從一開始就錯了。
風又不是垂直往下刮的,所以自己怎麼就能確定,裙子一定掉在宿舍陽臺的正下方?
可是環顧四周,祝青燃的視線還是被綠色填滿,沒有看到他想要看到的白色。
一看手表,十五分鍾已經過去了。
祝青燃長歎一口氣。
就跟在家裏找一件消失的東西一樣,當所有迴憶裏、認知中可能會存在的地方都已經被仔仔細細找過一遍之後,如果還不想放棄找到的念頭,往往人們都會采取看上去似乎是最愚蠢,但也是最保險的方法——
地毯式搜索,全部找一遍。
祝青燃從宿舍樓底最遠處的灌木叢開始翻找,一棵也不放過。
找第一棵灌木的時候,祝青燃還覺得今天一定能找到自己被風吹走的白裙子。
可是越往後,卻越覺得希望渺茫。
沒有搜索過的灌木在一棵棵地減少,祝青燃的心也一點點地沉下去。
祝青燃找得很仔細,灌木上方,灌木底端,灌木後麵和紅磚圍成的隱蔽空間,一處不落。
遖峯
搜到最後一棵的時候,祝青燃開玩笑一般地想——
或許命運在捉弄他,十分巧合地把裙子藏在最後一棵灌木的枝葉之下。
或許他就是運氣比較差,搜到最後一棵灌木才能找到那條被風吹落的白紗裙。
然而事實是,他的運氣比這差多了。
最後一棵灌木下也沒有。
他白白花費了一個小時,一場徒勞,什麼都沒有找到。
祝青燃失神地仰頭,看了一眼宿舍陽臺,晾衣繩光禿禿的,沒有掛一件衣服。
但是昨天下午的時候,這上麵還掛著一條白裙子。
可笑的是自己竟然還在不久之前思考白裙子的歸宿,思考是要把它捐贈還是留下?
現在顯然已經別無選擇。
真好,也不用糾結了。
手表的指針指向七點二十,祝青燃最後看一眼茂盛地灌木叢,轉身離去。
早上還有課,他還沒吃早飯,不能在這件事上浪費時間了。
至此,終於有個了結,關於那段荒唐到不願迴憶的往事。
他的生活不應該再被突然出現的白裙子打亂。
至於心中的落空感,祝青燃覺得,和追完一部劇,看完一本小說,結束一場準備已久的比賽沒有什麼區別,可能人性本能地排斥結束,排斥分離,排斥曲終人散。
於是短暫地遺忘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中午下課迴到宿舍。
祝青燃沒想到關煦竟然還會惦記他丟到的裙子,“祝哥,你的衣服撿了嗎?”
“找不到了!弊G嗳即。
“那怎麼辦?”關煦擰著眉毛問。
“丟了就丟了吧。”祝青燃垂眸,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書包被隨手放在書桌上。
關煦突然又想起什麼,提醒祝青燃,“宿管阿姨那裏的失物招領處可能會有丟失的衣物,你問過了嗎?”
“問過了,沒有!
“是哪件衣服?”
祝青燃張了張唇,略微地停頓了一下,才說:“那件白紗裙!
關煦聞言,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隻能跟著祝青燃一起沉默。
看一眼祝青燃臉上的神態,卻先對方一步不甘心起來,“要不發個表白牆問一下吧?說不定有人撿到了呢?”
“不用了!弊G嗳紟执嗟胤駴Q了,“丟了就丟了!
祝青燃低聲說,像是在說給關煦聽的,又像是在說給自己聽的。
“早就該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