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關煦口中暫時“失聯”的祝青燃才走到竹園食堂大門。
掏出手機,看到關煦接連qq幾條消息轟炸。
祝青燃簡單地迴複一句:我還不能確定。
威武的關爺:那你趕快去加好友問問吧,快去快去
威武的關爺:不用理我了
第三節下課是一個飯點,食堂幾乎大部分窗口前,都是長長的隊伍在迂迴蜿蜒。
隊伍少的人那幾個窗口,要麼因為飯菜是現成的,要麼因為實在是不好吃。
祝青燃站在隊伍末尾等待的同時,打開手機相冊。
相冊裏最新的兩張照片,是祝青燃從表白牆上保存的關於白裙子的照片,他又將照片放大看了一遍。
不僅如此,祝青燃的手機剪切板裏還暫時地保存了一串數字,正是那位在表白牆發布白裙子招領的同學的小號。
看描述的語氣,他更傾向於對方是男生的猜測。
祝青燃糾結再三,還是將qq切換到自己的小號在線。
因為大號裏麵實在有太多三次元信息,部分文字和圖片涉及個人隱私,祝青燃不想隨便加一個不認識的同學。
而這位同學還是撿到白裙子的人,他畢竟幫助了自己,祝青燃覺得,拿到裙子之後好友列表直接刪除對方也顯得有些無禮。
小號就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
查找聯係人,將這一串數字複製到搜索框,點擊搜索。
對方是黑底白色英文的頭像,qq名稱是“l”,沒有照片牆,沒有個性簽名,名片點讚數是個位數,等級也隻是一個月亮加三顆星,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小號。
發送好友申請要填驗證消息。
祝青燃想了想,敲下一行字——我是表白牆來的,你撿到的那條白裙子是我丟的,十分感謝!
不到一分鍾。
【對方通過了你的好友申請。】
【我們已經是好友啦,一起來聊天吧!】
祝青燃試探地先發了一條消息。
【同學你好】
l:你好
【很感謝你撿到了我丟失的裙子。請問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可以去拿這條裙子?】
l:你確定是你的嗎?我圖片拍的不是很清楚,如果認錯了反而耽誤你我的時間
祝青燃繼續迴複。
【標簽上有我的名字】
【藍色圓珠筆寫的】
【你撿到的那件裙子上有嗎?】
l:有
l:如果方便的話,可以把名字發過來讓我核對一下嗎?
祝青燃的指尖頓了幾秒。
【可以】
他用拚音九鍵敲出自己的名字。
【祝青燃】
l:是這個名字,那應該沒錯了
祝青燃迴複消息的同時,步伐跟隨移動的隊伍緩緩向前。
排上十五分鍾,與窗口食堂大媽相隔的距離終於縮短到隻剩一層透明的玻璃。
祝青燃終於排到了自己想吃的蛋包飯。
端著蛋包飯,祝青燃就近找了一個空位坐下。
手機因為接收消息還在振動。
l:周日可以嗎?我周六有事
l:那條裙子我撿到的時候很髒,已經幫你洗了
l:這兩天都是陰雨天氣,我的宿舍朝北,所以裙子還沒幹透,我估計周日差不多能幹了
祝青燃微怔。
這人……為什麼這麼熱心啊?
他以為撿到裙子發表白牆已經算是很熱心的做法了。
但是他沒想到竟然還會有人幫自己把髒的裙子洗幹淨,再還給自己。
祝青燃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如果這位“l”同學沒有幫自己清洗掉在二號樓底下的裙子,那表白牆上掛著的那兩張白裙子正麵和背麵的圖片,不應該潔白無瑕,一覽無塵。
【太感謝你了】
【可以提供一下收款碼嗎?我給你發紅包吧】
l:不用了
祝青燃微怔。
這人還真是活雷鋒啊。
他不再糾結於這個話題,又繼續問——
【你說周日下午有空,可以給一個具體的時間和地點嗎?】
l:兩點
l:地點在竹園不遠處的小竹林裏吧
l:可以嗎?
【沒問題!】
【謝謝!】
祝青燃再次表示了感謝。
至此,和“l”同學的聊天告一段落。
終於解決完取白裙子的事件,祝青燃這才意識到自己連中飯都沒顧得上吃幾口。
蛋包飯因為慘遭主人的冷落,熱氣消散於初秋的空氣中,已經涼透了。
祝青燃用勺子挖了一勺送到口中,口感確實不如剛出鍋的。
心底正感慨著,扣在桌麵上的手機卻又開始振動。
班級群又有新通知了?
還是室友想讓自己帶飯?
匆忙間往嘴邊又送了一口蛋包飯,祝青燃拿起手機一看,卻發現都不是。
是“l”同學又發給自己一條qq消息。
l:那條裙子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就這麼一條,孤零零地,停留在對話框的末尾,明顯到有些礙眼,想不注意到都難。
他為什麼要突然問這個問題?
祝青燃第一反應,是下意識地逃避,想裝作沒看見。
因為這道題對於祝青燃來說太難了,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但是裙子還在對方的手裏,更何況這位“l”同學幫了自己許多忙,已讀不迴太不禮貌。
祝青燃沉默許久,才用雙手的指尖慢慢地敲出三個字。
【算是吧】
然後他低頭胡亂扒了幾口蛋包飯,沒有吃完,就送到了餐盤迴收處。
涼透了的蛋包飯確實不好吃。
浪費也很可恥。
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花十五分鍾去排隊,最後卻沒吃上幾口,好像是閑的沒事幹。
才迴到宿舍,祝青燃就聽到關煦八卦地問自己,“怎麼樣?是你丟的那條裙子嗎?”
“是。”
“耶!”關煦的表現比祝青燃本人還要興奮,他興致勃勃地將手攤向梁聞川,“祝哥,你得感謝梁哥,是他先看到的表白牆。”
祝青燃微怔,又看向梁聞川,“謝謝。”
梁聞川笑了,“不用謝。”
“怎麼樣?約好取裙子的時間了嗎?”梁聞川問道。
“周日下午。”祝青燃說完,突然又想到一個略微有些困擾的難題,“我想帶點東西感謝一下那位同學,你們說,我應該帶什麼?”
關煦脫口而出,“奶茶?”
梁聞川倒是有不同的看法,“奶茶有點俗,萬一人家不喜歡喝奶茶呢?”
祝青燃在一旁附和,“我也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提議給對方發紅包,畢竟錢是最實用的,可惜對方不肯要。”
“文具或者水果吧。”梁聞川解釋道,“文具是實用的,一般也沒有人不吃水果。”
“也行。”關煦聞言點頭道,“竹園超市這幾天賣的小橘子挺好吃的,很甜。”
梁聞川跟在後麵插科打諢,“你站在此地不要動,讓祝哥去買幾個橘子。”
關煦挺了挺胸脯,“快去買,不甜迴來打我。我沒騙人,身正不怕影子斜。”
祝青燃忍俊不禁。
“謝謝你們。”他笑了。
日子一晃就到了周日下午。
一點四十分,祝青燃拎著一袋橘子悄悄離開1413。
走出竹園宿舍大門的時候,頭頂的天空是蔚藍的底色,有幾縷遊絲一般的白雲輕飄飄地抹過。
初秋的天氣時冷時熱,反複無常,今天竟然難得處於讓人感覺舒適的溫度。
竹園宿舍樓底下的竹林,其實並不和宿舍樓緊挨著,而是相隔一段距離,步行一兩分鍾才到。
但是好歹還算名副其實,不像有的園,例如槐園,方圓幾裏都找不到一顆槐樹。
因為a大壓根就沒種槐樹。
有一條鵝卵石鋪就的小路貫穿於竹林其中。
鬱鬱蔥蔥的竹葉相互交疊,它們背著燦爛的陽光,斑斕的鵝卵石上投下搖曳的陰影。
風聲靈巧地鑽進竹葉的縫隙,在其中竊竊私語。
祝青燃站在小路上四處眺望,果然沒有看到任何疑似前來送裙子的同學的身影。
掏出手機一看,才一點五十。
來早了。
不過離下午二點也就隻有十分鍾。
打開塑料袋再次確認一遍裏麵裝的是橘子,祝青燃收迴的視線又落到自己右手的手機屏幕上,開始聯係那位“l”同學。
【我已經到了】
【你到了嗎】
對話框上方當即顯示出“對方正在輸入……”的字樣。
l:稍等,我很快就到了
l:大概還有半分鍾
祝青燃迴複:【好的】
把原本掛在掌心的塑料袋推到小臂上,祝青燃騰出兩個手開始打字。
【你今天穿的是什麼衣服,或者手裏拿了什麼東西?】
【可以給我一個標誌性的東西,讓我能靠著它來認出你嗎?】
l:牛仔外套
l:手裏拿著一個褐色的紙袋,裏麵裝的是你的那條白裙子
【好的,我知道了】
牛仔外套,褐色的紙袋。
祝青燃記下這兩個關鍵信息,一邊在心底默念,一邊環顧四周。
不得不承認竹林確實是一個很隱蔽的地方,隱蔽到有些人跡罕至。
因此除了自己,祝青燃放眼望去,竹林唯一的鵝卵石小路上根本就見不到別的同學,更不要說是穿牛仔外套拿著褐色紙袋的同學了。
低頭又看一眼時間,手機右上角的時間顯示,十三點五十九分。
離約定的時候隻剩一分鍾。
祝青燃擔心自己會無意間和這位好心的“l”同學錯過,讓別人白白耽誤時間耗費精力跑這一趟。
隻好再聯係一次。
【不好意思,我還是沒有看到你,你到了嗎?】
l:抱歉,學生會突然有事,稍微耽擱了一下
【沒事】
祝青燃才點擊發送。
右手掌心裏的手機又開始振動了。
l:我到了
l:你抬頭,我在你對麵
祝青燃莫名心裏一緊。
然後他抬頭。
四目相望。
對麵的人近在咫尺,依然還是一頭黑發,細碎的劉海搭在眉毛的上方,和眉骨齊心協力在眼窩處留下一片投影,陽光在褐色的眼珠中流淌而過,像是玻璃罐裏的蜂蜜在聚光燈下轉了一圈,褐色便忽明忽滅。
鼻梁挺拔,線條流暢並無凸起的峰,嘴唇緊抿,唇線的弧度漸漸地和祝青燃記憶裏的模樣吻合。
但是少年時的青澀早就在時光的磋磨下褪去了,於是整個人看上去更加沉穩,卻也捉摸不透。
確實是牛仔外套,褐色的紙袋。
卻也是黎旻高二經常穿的那件牛仔外套,白裙子第一次被送出去時用來包裝的褐色的紙袋。
或許每一對分別的戀人都幻想過重逢那天,自己會以何種姿態,何種身份來麵對曾經親密無間但是此刻卻形同陌路的前任。
祝青燃也不例外。
但是在他設想過的千萬種可能裏,唯獨沒有一種是眼前這樣的。
自己手裏是一袋水果,在以一種感謝又期待的心情,翹首以盼對方的到來。
不該是這樣的。
應該是蔑視、無視、不理會,應該是刻意又瀟灑地強調自己已經忘掉所有曾經的過往,真正地遺忘並且放下。
而不是在等對方送來一條白裙子,一條曾經被作為情人之間的禮物贈予的白裙子。
祝青燃覺得自己又被黎旻戲耍了。
從一開始加對方的小號,到最後那個奇怪的問題,自己就像是個小醜,被對方牽著走,被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
祝青燃轉身就走。
“你的裙子不要了?”
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