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旻其實也提早到了。
他到西門的時候也才六點二十五,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鍾。
黎旻身上那件鬆鬆垮垮的白色連帽衛衣,遮住黑色雙肩包圓弧形狀的頂端,手機攥在手裏,走到祝青燃身邊的時候,他按亮了手機屏幕看了一眼,“我猜到你可能會提前到,也提早五分鍾來了西門,卻沒想到還是讓你等我。”
他問:“你等了多久?”
祝青燃瞥一眼黎旻,“五分鍾左右吧。”
a大離市中心有些遠,乘坐地鐵或者公交車兩三站才能到達商業街。
兩人從西門出來,考慮到候車時間以及舒適度,最終決定還是去坐地鐵。
買票的時候又無可避免地用到智能手機。
所以說現在出行沒有手機真的是寸步難行。
手機屏幕因為打開地鐵乘車碼驟然亮得刺眼,機器在掃碼過後門禁自動打開,祝青燃迅速地通過,然後立馬將乘車碼的界麵關閉。
一看電量,從橙色變成紅色,還剩19%。
艸。
早知道下午的水課就不摸魚了。
地鐵站可能會有借充電寶的地方,隻不過祝青燃從來沒有專門去找過,並且嚐試一次。
他不清楚流程,也不好意思讓黎旻在地鐵站裏等自己的手機充上半個小時的電再走,更沒有考慮過直接借走,等零食買好再還迴來的可能性。
或許可以在附近找一家商店,在手機還沒有因為電量告罄而自動關機之前,買一個充電寶。
雖然又是一筆不小的資金流失,讓祝青燃本就不富裕的生活費雪上加霜。
不過目前看來別無選擇。
“祝青燃?”黎旻在背後問,“怎麼了?”
祝青燃將手機丟迴口袋裏,“沒什麼。”
等地鐵的時候兩人並沒有什麼交流。
祝青燃不想說話,他覺得和黎旻一起出來本來就是一件不自在的事情,現在岌岌可危的電量更讓他神經繃緊。
坐上地鐵座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開超級省電模式,但是祝青燃感覺這隻是一種心理安慰,明明隻是解鎖過幾次手機屏幕,電量又送走了1%。
黎旻就坐在祝青燃的右手邊的座位,乍一看很像是兩人挨在一起。
其實祝青燃左邊的位置還空著,他確實可以挪過去。
但是之前因為黎旻主動提起往事而挑起的激烈的情緒已經逐漸消散,祝青燃冷靜下來之後,忽然意識到,以後一年的時間都還要和黎旻合作完成院學生會的事情,也就沒有必要把表麵關係處理得如此僵化。
爭鋒相對和咄咄逼人的思維顯得不太成熟,而他已經是一個大二的學生,是成年人。
隻要黎旻和自己都裝傻,和諧的表麵功夫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維持下去。
又亂七八糟地想了一些未來的事情,祝青燃突然覺得自己之前在網上看過的某個博主的說法竟然在自己的身上完美驗證。
精神內耗的人要麼在後悔已經發生過的事情,要麼在擔心將來可能會發生的事情。
最後那個博主說,人要立足於當下。
於是祝青燃又掏出手機,按亮屏幕——
當下他的手機隻剩16%的電了。
光是這個認知,也足夠讓當下的他開啟一段純享版精神內耗。
生活真是艸了。
“祝青燃。”
又聽到黎旻的聲音,祝青燃仰頭,“怎麼了?”
“我看你好像有些……心不在焉?”黎旻問,“你是有什麼急事嗎?”
想到自己從地鐵站下來之後買充電寶基本是鐵上釘釘的事實不說,而且還需要和黎旻打一聲招唿,祝青燃抿了抿唇,最終決定實話實說,“我手機快沒電了,所以我可能需要買一個……”
“我有充電寶。”黎旻打斷了祝青燃的話。
他隨即脫下自己背上的雙肩包,開始翻找。
在痛失一百多元生活費和求助黎旻兩個選項中,祝青燃猶豫片刻,還是選擇了後者,為寬裕的生活費而妥協,“你有type-c的數據線嗎?”
說完卻發現,黎旻早就把充電寶外加兩根接口形狀不同的數據線全部翻出來,遞到自己眼前。
然後黎旻說:“你看看你需要哪個?直接拿去用。”
祝青燃一怔。
“……謝謝。”他垂眸說。
說完,祝青燃俯身湊過去,低頭從黎旻的掌心挑出那根接口是上下一樣寬的數據線。
指尖絞上數據線的同時,勾起充電寶的邊緣捏在手指之間,祝青燃正要拿走——
他的手被黎旻握住了。
隻是一瞬的觸碰卻足以讓對方的溫度不聲不響地包裹上來,悄悄地滲入從皮膚縫隙滲入血液之中,再混進心房與心室,營造出它在促成心跳的錯覺。
祝青燃抬眼。
對視的剎那,黎旻驚醒一般,猛地收迴了手,驟然鬆弛的指尖連帶著剩下的那根數據線一起變得無處安放。
“抱歉。”
黎旻說。
“是我冒犯了。”
手背上殘留的溫度霎時間被凝滯的空氣吞噬了,胸腔察覺落空,心跳開始恢複原樣。
祝青燃透過對麵的透明玻璃,看到黎旻靠著地鐵座位的椅背,視線隻落在前方,好像在刻意和自己保持距離。
這樣就很好。
於是他繼續目視前方。
“九雲街到了。”
頭頂喇叭的機械音響起。
黎旻提醒祝青燃,“我們到了。”
祝青燃:“嗯。”
直到從地鐵口出來,跟隨黎旻的步伐,在彩色的燈光和往來的人流中緩緩穿行,周圍都是陌生的景色。
他不知道黎旻要帶自己去哪裏,也不打算問,反正黎旻總是會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也不需要自己這個偶爾犯迷糊的人來操心,聽話招辦就是了。
他跟隨黎旻的背影向前,兩人相隔一段距離。
走在前方的黎旻突然停住了腳步。
下一秒他轉身,隔著許多層厚厚的、停駐的空氣,遙遙相望。
黎旻蹙眉,“你能離我稍微近一些嗎?”
伴隨著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我怕我們走散了。”
“我不會。”
祝青燃說完又感覺自己沒說清楚,隻好再添上一句,“不會走散的。”
黎旻卻說:“我記得你不太認路。”
祝青燃沒說話。
黎旻又問:“你現在不路癡了?”
他繼續問:“還是說這個地方你經常來,所以很熟悉路?”
祝青燃沉默了。
黎旻很快讀懂了沉默背後的意思,他指了指祝青燃外套口袋裏露出的那根數據線,“看在充電寶的麵子上,我們靠近一點可以嗎?”
祝青燃在原地躊躇了幾秒,最終還是飛快地走到和黎旻並肩的位置。
等祝青燃停在自己身旁,以相同的步伐頻率一起走進商場,黎旻才開始和祝青燃說采購零食的事情,“我們的預算是六百以內。”
他繼續說:“招新宣講的教室是大教室,可以坐兩百人,但是一般都不會坐滿的,因為我們專業也就四百二十七人。”
“我問了會長,根據以往的經驗,一次招新宣講,能來一百二十人已經算很多了,而且還有一些是宣講中途偷偷溜進教室的,但是我們發放零食的點是在宣講前。”
“宣講一共兩次,在周六晚和周日晚。按照一次一百人算,我們要準備兩百份零食,六百除以兩百,一個人頭三塊錢。你現在就可以想想,這三塊錢可以包含哪些零食?”
祝青燃的第一反應是,“可以稱一點糖果。”
“比如大白兔奶糖。”
黎旻頗為讚同地附和,“我也想到了這個。”
祝青燃思索片刻,突然發現,“那我們今天要買的零食還挺多的,等會帶的迴去嗎?”
黎旻:“我這不是找你來幫我了嗎?”
祝青燃“嗯”了一聲。
他又意識到什麼,“這種大商場的塑料袋好像不是免費的,所以一個人平攤不到三塊錢吧?我在宿舍倒是屯了不少大塑料袋,可是我這次忘記帶了——”
“我帶了。”黎旻忽然說。
“什麼?”祝青燃有些懵。
“我帶了塑料袋,在背包裏。”
黎旻說這話的時候,眼角稍微彎了彎,沾染幾分笑意和得意,難得褪去沉穩,顯露出幾分張揚的少年意氣。
祝青燃一時怔愣。
而後他反應過來,看看自己手裏黎旻的充電寶,又看看黎旻背上空癟的雙肩包,不由得輕嗤一聲,“你這真像——”
聲音戛然而止。
“哆啦a夢和它的百寶袋?”黎旻順勢隨口接道。
話音剛落,兩個人卻一起沉默了。
因為這個稱唿,最先是高二時期的祝青燃提出的。
約會時丟三落四的他在屢次受惠於黎旻周全的安排之後,讚歎著送給黎旻這樣一個頭銜。
今天是想握老婆的手但是最後還是沒敢握的屑黎旻